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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小岛(七-八)

时间:2011/1/25 作者: 老树歪刀 热度: 75138
  (七)
  
  工地又开工了。决定这个装修工地进度的是人民币,而不是个别人的生命。
  
  一大早,在别墅的门口就运来了好几百包水泥,还有一车又一车的沙子,把通向大门的那条路都给阻住了。从世间的花开花落总是死了的人开始静默,而活着人跨着他倒下身躯的地面,一晃而过,只有苦难依旧,但活着人总要面对。
  
  和往常一样,我们就很早地来到了工地,依然有说有笑,那些死着离去或活着离去的人各有他们的归宿,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顶多在三天内会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话资,然后消失,而在他们消失之后,我们又认识了很多新的工友。我们自己的生活仍将继续。
  
  老许也来了,我仍习惯地向他打了个招呼,陪他把我们正进行的施工项目巡视一遍。他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其中不仅有人受了伤躺在医院里,直到现在仍未出来,还有个别人死了,个别一两个还在派出所里关着呢,他怎么能当作若无其事事的一笑而过呢?所以今天在看出了我们的一些弊漏之后,他也没有指责我们,而是说大家好好干,那种语气,跟要我们好好地活着的意思没什么两样。钱老板也是三天两回就打来电话,表示了对我们的关注------实际上他们也是来自草根阶层,原先跟我们没什么两样,即便是成为老板,很多想法仍和我们一模一样。
  
  可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例如那个黄江婷,她始终不明白为这么会是这样,一件小小的住宿问题会酿成这么大的祸害,害她白白地花了好几十万元钱。所以以她的直觉就是这件事一开始就错了,如果当初不让这些人住进招待所,而是让这些野蛮的人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就没这么多的事,所以她感觉是对我们这些人太好了,才造成了祸害。可是她还真的想不通,这些平时看起来有说有笑跟其他的农民没什么两样的打工仔,怎么一下子就暴跳起来,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呢,那些钱对她们的家来说不是个什么数目,但这种不明不白地从自己的手里付出去还真是花得冤枉。都是这些四川人捅出的乱子,她就这么想着,所以今天一来到工地,她就没什么好脸上,她的心里就象将要爆发的火山一样,心里强压着一种强大的厌烦感,还有怒火。因此今天不管有没有人碍她的事,她都是要开始发飙的。而这个机会恰恰给我们给撞上了。当时她正站在楼梯的正中间,眼睛东掠西张地找碴,我们的小工小江,刚好背着一包80*80CM三片装的瓷砖往楼上驮,那一包瓷砖差不多有一百多斤吧,很沉,因此我们驮着的时候总是猫着背低着头,把它压在头与背的结合处,双手紧紧地在边上撑着,然后踉跄地往楼梯上蹬,因上眼睛顶多只能看到前面两三级的楼梯。当小江看到她人站在那里的时候,躲避已经来不急了。小江大叫一声闪开,黄江婷也慌了,结果不是往上跑,而是往外闪,楼梯的扶栏还没有呀,这些富人又怕死又怕跌,能闪开多少距离,结果人是闪过了,那包瓷砖却咣当一声碰到了墙壁上,然后从小江的背上滑了下来,摔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全裂了,小江也满头大汗地一口气上不来,跌在了地上,瘪劲了,脚掌上还被破出的瓷砖刮出了一道七八公分长的血痕。
  
  黄江婷这时却开始利落地唰唰往上跳了两级台阶,她整了整低胸露出点沟的衣领,好不容易才从惊吓中平静了下来。我们的工友还坐在地上,咬牙裂缝地顶着疼痛,可黄江婷眼里只看到地上跌得粉碎的瓷砖,这个婆娘眼睛一瞪,象是被人掐住脖子似地跳了起来:“这怎么办,这可是诺贝尔牌的名贵瓷砖,一片256元,你这个不长眼睛的小子是不是瞎了眼,你说怎么办?”
  
  小张委屈死了,“这也能怨我,你怎么站在路当中呀,又是不知道我们在搬瓷砖。”
  
  我赶忙过去,替小张解围,他妈的,我跟我的丈母娘说话都没这么客气过:“黄小姐呀,这是意外,意外,也不是故意的没办法呀,小江,过起来,把地上的碎片给捡起来,大片的有边有角的留下,说不定在铺地面边角的时候还会派上用场呢。”
  
  “不是故意,就我们该倒霉呀,一片价格256,三片就是将近800块,你们看着办!”
  
  “黄小姐呀,你大人有大量,我们也是不小心呀,再说,这本来都是由你们东家要安排人把它们搬到各施工地点的,可我们也知道,就在一层大约50米的距离,没必要让你另雇人把它抬上来呀,而且我们背着瓷砖上楼的时候,看不见呀,你要刚好站在楼梯边上,意外呀,凡事都有例外呀!”
  
  “你们不会用两个人抬了,神精病,自己不小心还赖到我头上来了,你说怎么办?”
  
  这时老许也来打圆场了,“黄小姐,算了算了,小事一桩,这些人做事就是毛,要不然算到我们装修公司的头上好了。”
  
  老许的面子她倒是要给的:“老许呀,不是我小气,你也知道,我们是根据你们设计要求的数量订货的,因为这是名贵瓷砖,就算裂掉一片,也就意味着还要去省城拉一片来,更何况是三片呀。”
  
  “没事没事,我们跟瓷砖店的李倩老板很熟呀,她也是你的同学,会帮忙的,再说李经理呀跟他们的老板老钱也很熟的,我这就给老钱打电话,叫他下次开车下来的时候带三片下来。”原来瓷砖店的老板,就是那个跟我们钱老板有一腿的那个骚狐狸。
  
  黄江婷没话说了,一会就跟老许出去了,再一会两人都走了。我们的小江可是越想越气,突然神精发作了,“他妈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子不干了,我就你缺三片!”随即就气冲冲地跑到墙边,拿起地上的大铁锤,冲到了楼上摆放着瓷砖的边上。抡起大铁锤就砸瓷砖,“我就你缺,我就缺”,我阻止他已来不及,只听见咣当咣当,两包诺贝尔应声而裂。要不是我们几个人冲过去抱住了他,这个傻楞子不知道要炸了多少个256。
  
  我哭笑不得,这下可有得瞧了,我们的老钱下次下来的时候,他车子的行礼箱,非被诺贝尔撑破了不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刚好几间外生间地面都在扫平,地上要铺一层三五公分的水泥沙浆,以埋住下水道水管一类的东西,然后才没办法做防水层。于是我也给过上了一把破坏的瘾,抡起大铁锤继续把那砸坏的瓷砖敲碎,他妈的敲这种256元的东东还真的过瘾,就跟喝了冰镇的雪碧一样晶晶亮,透心凉,感觉真是比上了黄江婷这个臭女人一样,爽呆了。我们三下五除二,一眨眼之间就把这六片外加楼梯的那三片的瓷砖碎片,扔进了卫生间那层水泥底下,没了。赔你妈个B,这种情况我们见多了,这就是你发飙的下场,看最后是我们拿卵蛋去赔你钱了,还是你乖乖地给我去买瓷砖。
  
  也算是天空作美呀,早晨起来时就不是什么好天气,而且这小岛上的雨可以说得上是说下就下。突然间天空下起了大雨,这下我们要有得瞧了,外面的那些水泥可是没遮没盖的,雨点象机关枪似地扫在这些水泥袋上,溅起一阵阵滚滚浓烟。小江开始幸灾乐祸了,只见他欢天喜地地跳了起来,趴在了窗口上,嘴里大声地念着小学的课文:“下吧下吧,我要长大,下吧下吧,我要开花!”黄家的那十来个长工可谓是争分夺秒,抢着往大厅里搬水泥。按理说我们这些人是要下去帮忙的,可三天前,正是这班家伙的联手群殴,把我们的兄弟送尽了棺材或是医院,再加之那个黄毛丫头的折腾,哪里还有人愿意出去呀,于是将近七十号来在屋里看热闹,十来号人在搬水泥,就象是有人唱戏有人看戏似地,好看极了。老许后来一进大厅,就狠狠地把我们这人渣给痛骂了一顿,可谓是装足了样子。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他在骂我们给别人看的时候,是不是像我们一样,双眼中布满了幸灾乐祸的幸福呢。
  
  可没想到这场雨对我们的影响更大,人家有钱人只是损失了一些水泥,而我们呢,今夜肯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下班的时候,当我们推开门,看见屋顶上的蛇皮膜象是孕妇怀着七八个月孩子的肚皮,好几个地方蓄满了水鼓了下来,水不停地往我们的床铺上滴。我们的床铺、衣服、被子基本上都湿了。我们一下子都坐在了地上,全都成鳖三了。
  
  (八)
  
  日子依旧,我们顶着自身的疲惫,继续构筑着别人的梦想。那一天,我们的老王师傅接到电话,说他的老婆的神经又发作了,正在运送到疯人院的途中,叫老王马上回去。
  
  听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老王的丈母娘和他的老婆,这两个疯病时好时坏的女人正一块聊天的时候,老王那个当副乡长的小舅子和他的老婆回来了,两口子正兴高彩烈地说要去乡里买一套单元房,说乡里正要开发,价格实惠,120平方的仅须5万,只要交40%即2万,其它的都可无利息分期付款。老王的老婆此时很清醒,一想起自家中只有木房子一间,便也想去订一套,可兜里几乎所有的钱都被她看病时折腾光了,哪里还有钱,便好声好气地要她的兄弟也要给她家订一套,钱麻烦先垫。他弟弟说咱也没钱呀,自己一套钱还没着落呢。老王的老婆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她弟弟说:“怎么你没钱,你们两夫妻不是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正牌小学老师吧,平时经常听你们说凭你们的工资卡到银行办理手续,就能借出好几万,还不用付利息,你帮姐借两万,咱不会欠你多久,只要姐好好的,你姐夫不出多久,就会还给你们的。”那个副乡长说:“姐呀,那也不行,那个钱说来说去都是向银行透支咱们的工资,万一一时回不来怎么办,那咱家不是喝西北风了?”如果这话是对正常的人来说也对,地主家也没余粮呀,即便是姐姐,也说得过去。当时老王的老婆也觉得弟弟说得在理,便没再吱声了。可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越想越气。原来,老王的老婆和他的小舅子在念书的时候,书都读得非常好,两个人在念完初中后,老王的老婆考上了中专,而她的弟弟考上了县第一中学的高中,可这时,老王的丈母娘却疯了,家里东借西挪还不够她娘看病呢,哪里还没办法送她们姐弟俩上学。于是,老王的老婆在考量之后放弃了,自此,都是老王的老婆在外打工供弟弟上学,当保姆、服务员,黑小厂各种活都做过,终于熬到弟弟毕业,按理说可以了,因为当时老王的老婆已经有25岁了,在农村已是超过了适婚的年龄,要不是弟弟读书,早就嫁人了。可她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争气了,不但完美地毕业了,还借着实习住在外面的机会,把他的女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弟媳妇的肚皮给搞大了,两人只好结婚。所以家里钱欠得更多了,于是她又坚持帮了弟弟两年才相亲嫁了老王。
  
  当时对弟弟那么好,有时甚至为了凑他的学费都恨不得去卖血了,而各自成家后,弟弟居然在有办法的情况下帮她借两万都不行,于是她越想越气,受不了了,结果又把老毛病给引了出来。起初,她只是额头上不停地滚了豆大的汗珠,接着就开始拼命地挠自己身上的肉,最后便把身上的衣服撕了个粉碎,并赤裸裸地登上打开着的窗口大喊大叫,要不是发现得及时,没准还会从二楼的这个窗户跳下来,于是就被送去县里的精神病医院了。
  
  老王一接到电话后就匆匆地离开工地了,他打电话给老钱说要支点工钱,老钱叫他先到老许那拿。老许呢,还被医院里那几个还没出院的人给折腾呢,哪里还有钱,但这是特殊情况,所以他就领着老王,硬着头皮去找黄江婷了。只要三千,可黄江婷说按合同进度钱已付完,不给。老许磨了半天,还是不给。本来老许的脾气算是很好,这回火了,别看这小小的三千,这可是救命钱呀,不给也得给------老许的嗓门提了起来,大声地说:“黄小姐,就算我求你了,真的很急,你觉得我老许平时的为人怎么样,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以我自己的人格担保,我个人向你借三千块总可以吧,三天就还!”黄江婷说只能两千,最多只能两千,还是碍着老许的面子给的。老许只好作罢,两千就两千,总比没有好。就是这小小的两千块钱呀,老许一个大装修公司的项目经理,还得立字据盖上大拇指印才借到手,而当时黄江婷打开她那个褡包的时候,里面至少有6万元。老王感恩带德地谢了老许,领着钱匆匆回家了。
  
  回去两三天后老王回来了,反正是疯人院,家属没办法照看,等出了院再去接人,钱老板那边的工钱基本上也支光了,赚钱要紧呀。半个月后老王把她的老婆接到了工地,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老王的老婆,长得还不错,只是神情有点儿呆滞,她一见我们就开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姓许,”我们还以为她很正常呀,可是她总是把要说的每句话都重复说三遍,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应一句,她都会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我偷偷地对老王说:“老王,看样子你的老婆的病还没好呀,怎么这么早就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了?”
  
  “小徐呀,就这样了,她这个病本来是可以好的,可就是咱家穷呀,还有三个小孩,就我一个赚点血汗钱,再被她这折腾几次,早就过得很艰难了,哪里来得钱治病呀?”
  
  “你小舅子不是是副乡长吗?叫他帮点吧,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
  
  “什么小舅子,狗娘养的,我都差点儿宰了他不可,这次发作就是他给整出来的,想当初我老婆是怎么对他的,可他明知我老婆的情况,就是骗着她答应也行呀!”老王边说边哭,一个若大的汉子,双手遮面,蹲在地上,使我们的心一片酸楚。
  
  “不然这样吧,老王,我们几个兄弟在到这边之前,银行卡里还会凑三五千块,你看再回到医院再整个把日,看看能不能好转呀。”我们一起做事多年,不忍心看他这样,但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了,兄弟,你们也很难呀,再说,治来治去,也是糟蹋钱呀。我看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有沙滩,有海,空气也很清新,再说夏天了,这里的天气也不会很热,先让她在这休整一段时间再说吧。”
  
  于是,每当天晴的日暮,我们总会看见老王的老婆,一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根细树枝,在路边,在不远处的海滩,自个儿跟自个儿说着话,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夕阳下,她那清瘦的身影仿佛要被海风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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