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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碧薇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彝良文学 热度: 14563
杨碧薇

  

  彷徨奏

  恭喜!在我的黄金时代

  我迎头撞上的,是猝不及防的冰川纪

  瞧,沉默的山河一如既往

  如含饴糖,将万物之命门抵在

  牙床和舌尖中间

  小隐隐于尘埃,大隐无处隐

  我的虎爪在琴键上砸着凌乱的空音

  要么,要么

  我把篓满水分子的花蕊,

  一根根,從仲春的腹腔里拔出来,喂你。

  我把小心藏好的婉约,

  从游动的蛇蜕里抽出来,缠绕你。

  我满世界奔跑,揽住南来北往清风,

  鼓起腮帮吹向你。

  我唱歌的声音,

  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给你。

  我的骨头,铿锵而闪亮,交到你手中。

  骨里的蜜汁、香氛、血丝、野蛮,

  全部倒出来给你。

  我并未因此就

  变得匮乏。

  因为你也把你那些

  陌生的亲近的,好的坏的,有力的软弱的,

  光辉的,可笑的,统统挖出来,

  环绕我、填充我。

  你一边耕耘着大工程,一边耳语我:

  “我的公主,你多美呀!”

  直到我们疲惫的手轻轻扣在一起,

  巨大的静,简直要盖过空的风头,

  无悲无喜的大河在我眼里流动。

  哎!冤家,禽兽,黑桃K,

  我带罪的小羊羔,

  这年头,所有的不确定都是轻浮的伤害。

  那就这样吧:咱俩,要么天各一方;

  要么,就爱到死。

  十一月的某一天

  此刻,世上不会再有

  比蒜薹炒肉更贴心的食物了。

  真好看,他专心吃饭的样子!

  专心,将他从大人中的大人

  变成孩子中的孩子。

  这寻常日子。偷懒的冬阳,迷糊到中午才把

  苍蝇小馆的玻璃门

  一方块儿,一方块儿擦亮。

  人们挤坐在木制的向往里,

  满屋菜香,翻腾着烟火尘世

  低调的辉煌。

  他也身处其中,又好像随时可以

  加冕为王。

  今天他的王国多么富足,

  桌上有热气腾腾的蒜薹炒肉,

  身边是静静陪伴的

  从暴风雪中一路走来的女人。

  渐次

  站在藏经阁围栏边

  安福寺的一角房檐正翘指拈起黄昏

  它前面几树繁花自顾潋滟

  再往前是屋舍铺开

  再往前是院落以旷寂对话世界

  那院中有隐约风铃声向我拨来

  它携手白鸽之缓步、风中之尘埃

  于稳健深处发一声空响

  当这一切的善意临到围栏外

  我扣手直立,体内执念如春色堆积

  锡绣

  豆蔻和婚床,是她隐于绢面的内心景观

  真丝,加固欢喜的心结、霜雪的绝望

  一引,一刺,一拉

  她盖住中年的疣赘

  剪断日记里的省略号

  当春韭满院送香

  她让鲥鱼游过瓷碟的光条

  明朝推门,巷口再逢陌生男子

  那一步无声的踟蹰

  也凝聚在针尖上

  她用大浪下的耐心,把时间分解为针脚

  再造一个繁盛的序列

  “我不是艺术家,我只是工匠”

  话音未落

  她又陷入那种重复,与寂寞对位

  眼光追随手中针线游啊游

  忘了是否一定要

  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

  红枫古道

  一条路证明自身独特性的难度,

  恰如一个人在人群中如何令人记住,

  或如一首诗,在众多的诗中怎样才算

  成为诗。

  三月文成,这条林木清奇的古道,

  尚未迎来满地红枫的盛景,

  但我确信它已因某个瞬间而变得唯一:

  当她一边爬山,一边碎碎念着自家难念的经时,

  当她进入人生烦扰的阶段,

  却因更大的韧劲、狠劲和拼劲

  而不失满脸神采时。

  行船古运河

  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你不会考虑第二种):

  要么安享这条船,

  顺应其路线,继承其视野,

  啜两口好茶,再尝尝新买的车厘子,承认

  今生肉身,不可能比河道更宽;

  要么你就反对温情的设计,向未知一跃。

  乖巧的逻辑里,

  你参与到水路的格局,

  过码头、桥洞、南禅寺、凉亭,

  聆听历史的碎片,适时点头并赞叹。

  有那么几分钟,你站在船头,

  左白墙右黛瓦,张开八字的撇捺为你开路,

  阳光清甜涂满眉睫,水色迷醉,

  画外人在露台上看你,

  说春光不过如此。

  但在另一种凶猛的不安中,

  只有你清楚:真正的抉择还没开始,

  所有的此在都应被怀疑。

  未来,它的某个侧影,像古运河底的一块顽石,

  正朝向你的风帆,

  虎视眈眈!

  春夜,漫步无锡古街,遇阵雨

  整条道路的流光骤然拧紧

  急雨,将人群从街中心拨成两瓣

  在屋檐下斜倚窗格

  米字形黑暗,如你精灵般的耳朵一只只竖起

  就着局部的亮光,你领口香烟味

  从昨日横穿过

  瓷茶杯今日的裂纹

  這场雨暂时不打算停下了

  对面酒吧里渐声加重的《十年》也是

  越来越多的避雨者跟着唱起来

  我没唱

  我仅存的一点回忆正踩着水花

  在陌生的雨帘里奔跑

  钝刀

  你将星钻钉进我身体

  在书写新纪元的征程中

  你的人生,又在磨刀霍霍

  你还一并钉住我的脆骨和软肋

  我盛世之外的鹅毛雪

  胭脂锁、梅与鹤

  你需要我的分身和象征

  我的四肢被你钉在丝质的车间

  我的连衣裙,被你挂上临风的路灯

  你也除去我的锈斑

  用手指蘸着我胸腔的灰尘写下密码

  当然没忘记,把整座秘密庄园的玫瑰扎进我

  流浪的自留地

  爱人呀!春光的骨头与夏日的骨头

  正发出澄碧的磨擦声

  我该怎样让一棵树里的屈辱与快乐握手

  言和

  没有第二种天气

  为了花好月圆

  我震动蝶翅,迎向你刀锋清甜

  陈情

  写下这句诗

  我在幽黯之中

  郁金香浓艳的头对准紧闭的窗口

  说好的,要不动声色,要拿捏得体

  把我的二十岁,魔鬼训练成繁花散尽的八十岁

  我还能不能任性

  能不能,把脚趾埋进沙滩

  赖在历险记的第一页,等待

  将载我走的海盗船

  不是所有的美都具备非凡的意义

  我矜贵,所以寂寞

  在我蜷起的手指间,歌唱和死亡拼了命外溢

  这一切,仿佛贺兰山岩画,我相信那儿的石缝中

  储满了天空难以消化的十字星

  我想让一个圆配得上称为圆

  更想劈开它,使自己沉迷在

  伟大的梦里。大风吹,我就开阔,我就四面八方

  我也想去彼岸的木房子烧火煮咖啡

  但完成以上句子时,雾霾还拽着大街的腿

  哎,腊八天。小雪花,小雪人,小我

  小我蹀躞在针尖上

  道在太初,道或妖,仙或圣

  我只有唯一的选择

  别忘了,你的强大也会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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