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陈衍强的组诗《农村现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原来中国的农村出现了这样严峻的现实,我们农民的生活还如此的艰苦。诗中展示给我们的,虽然不能说破败不堪,却也触目惊心;诗人所表达的情感与思考,虽然不能说是忧心忡忡,却也让人不可轻松面对。
首先,《农村现状》中对于中国农村现实描写是真实可信的,诗人所表达的乡情与忧思是让人动容的。我并不想以什么来证明其真实,我的老家就在川南农村,我自己就能证明其诗内容上的真实性。如《农村现状》中所写,老得掉牙的老家人去楼空,只有年迈的父母与上小学二年级的孙辈在守着“三间瓦房/和两声狗叫”,有力气的男人、才长大的姑娘和长得一般的妇女都外出打工了。这样的情形是喜还是忧?在诗人看来,当然是忧。诗人在《再写母亲》中说:“我真的不想让母亲佝偻的身子/进城看儿子还要加重负担”;诗人在《打工妹回乡》中说:“有的带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毒瘾/有的带着难言之隐的炎症”;诗人在《回乡偶书》中说:“在外打工的儿子们/不仅带回年货/还带回操湖南或湖北口音的媳妇/和他们异花传粉的小孩”。这些情况都是真实可信的。诗人面对现实,似乎并没有怒气,有的只是无可奈何的忧患意识与忧思之情。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新的社会现象出现后并没有引起重视,从而形成种种严重的社会问题。有的不完全是农村的问题,但与此相关的问题是最集中、最严重的。因此,此组诗具有一种真实的品格,既有对真实生活现象的描述,也有对真实情感的抒发。读这样的诗,让我们想起彭德怀同志的诗句“我为农民鼓与呼”。
其次,诗人是如何描写当今农村生活的呢?主要是以对现实物象的白描,让生活中的种种现象本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诗人并没有任何的夸大与缩小,也没有多少直接的议论,甚至那种悲情与忧思,都只是透过对物象的描述,而间接地表达出来的。鲁迅先生曾说过,中国传统的白描手法有真意,去粉饰,具有独到的表现力,此诗表达情感与思想的有力也正在于此。当我们读到“白天在去年的土地上/掰包谷/夜晚守着三间瓦房/和两声狗叫”,就让我们想起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中的诗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有的时候,诗人将物象进行一种排列,就让诗行有了很独到的表现力:“现金”、“活期存折或卡”、“夹杂方言尾巴的普通话”、“《知音》和《江门文艺》”、“话费余额只剩3.7元的手机”、“美过的容”、“牛仔库绷紧的下半身”、“洗头的手势”、“一发不可收拾的毒瘾”、“难言之隐的炎症”、“办农家乐的想法”、“嫁矿老板的迫切心情”、“广东黄脸婆的老公”、“不知谁才是亲爹的小杂种”等等,《打工妹回乡》这首诗,就基本上是对以上物象的排列,但自有诗情与诗思于其间。只是到了最后,诗人才来了一句:“有的什么也没有带”,略有深意。这样的诗例,是不是可以修正我们以前的关于意象为诗必不可少的要素之说法?
再次,以反复为基本句式的口语经营。此诗中没有那种文言文的句式,也不是那种很正式的书面语,而是地地道道的生活口语,如“一个洋芋一个南瓜一个海椒/都是她用命种出来的/只要粮食和蔬菜还新鲜着/我的母亲就活着/并且在山坡上累着”(《再写母亲》)、“每当我想起/好多没他们年纪大的乡亲/都见阎王了/就更加珍惜/上有老下有小的幸福/可我是个不能守着他们的/混账儿子”(《我的父亲母亲》),像这样的日常生活口语,表现力是很强的。如果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与思想达到一个很高境界,那无论如何写也会是好诗,这样的诗之技巧是最为自然的。反复让抒情形成了一定节奏,《农村现状》前三行都是以“了”结尾,《再写母亲》最后三行都是以“新鲜着”、“活着”、“累着”结尾,《打工妹回乡》所有句式都是以“有的带着”开始。这让全诗形成一种整体性,也许是诗人自然的选择,也许是诗人的故意为之。再有比喻式语言也是很独到的,如说“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纪/好不容易种出二十四种以上的植物”(《再写母亲》)、“更多的是钉子钉进肉体的/牵挂和隐痛”(《我的父亲母亲》)、“隔壁杨家的女儿/我参加工作时还是一株禾苗/现在身材已高过秋后的庄稼”等等,这样的比喻虽然并不奇特,却也是非常精彩的。
《农村现状》组诗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是中国当代的“悯农诗”。读到这样的诗,让我想起唐代白居易和杜牧,最真实、最感人的是那种亲情,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这种人人眼中所有而笔下所无的正在进行时中的现实生活。有人说当今是一个缺少诗意的时代,其实,诗神每天都在与我们作伴,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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