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以诗才著称。她初展才华,是在元妃省亲的重大庆典上。元妃命众钗各作一首诗,记述省亲这件大事。
黛玉只是应景写一首。但就是这样郁闷之下“胡乱”作的应景诗,元妃读完也眼前一亮,直夸“与众不同”,认为“非愚妹妹可同列者”。
虽然别人都只让作一首,但元妃疼弟弟宝玉,特命他一人作四首。
宝玉好容易憋出来三首,正焦头烂额之际,黛玉上来悄悄跟宝玉说:“你只抄录前三首罢。赶你写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这首了。”
“说毕,低头一想,早已吟成一律”。
就是这一低头的工夫,黛玉便赋一首佳作,被宝玉认为比自己绞尽脑汁想的三首要“高过十倍”。
元妃以为是弟弟这么文采辉煌,简直喜出望外,高兴得赶紧让人录下来,拿出去给外面候着的人一通展示。所以呢,这次庆典,大家一共作了十首诗,两首最好的,都是黛玉所作。
黛玉有灵气是不假,但是,若你以为,黛玉的这份本领,全靠天赋就大错特错了。
有一天,香菱想学诗,向黛玉求教,黛玉因此把她研读过的诗露了个冰山一角给我们看:
“……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的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
王摩诘即王维,就是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那位。感觉到了吧,看他的诗跟看画差不多,这十个字一读,眼前就是一幅经典的大漠风光图,所以苏轼评价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揣摩熟了王维,接着读杜甫、李白。李杜是世人公认的诗歌顶峰。两位高人的诗也简洁,但简洁中多了变化,因此学诗须先读王维。就像写字,得先临颜体。
读完王李杜,黛玉接着说:“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的诗作了底子,再把陶渊明、应瑒、谢、阮、庾、鲍等人的诗一看……”
估计你瞪大了眼:100篇王维,200篇杜甫,200篇李白,原来,还只是……底子?
应瑒、谢、阮、庾、鲍不是什么鬼,他们都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赫赫有名的诗人。“谢”是谢灵运,“阮”是阮籍,“庾”是庾信,“鲍”是鲍照,这几位差不多可以说是山水田园诗歌的鼻祖。据说,李白曾经的理想就是成为鲍照第二。
你会不会暗暗以为,黛玉是故意把自己吹得像个了不得的专家?那就更错。
因为,跟香菱说完这些,黛玉拿出来一本王维的五言律诗,说:“你只看有红圈儿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
王维存世约400首诗,黛玉选了约100首推荐给香菱。
我的《红楼梦》里也有不少“红圈儿”,我知道,那是我读她不下二十遍的痕跡。
黛玉的“红圈儿”,不知道是多少遍的痕迹?
所以,黛玉的旷世之才,哪里仅是靠聪明。分明是聪明人下了真功夫。
田宇轩摘自微信公众号“青品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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