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一直是身材轻盈的,万万没想到,初中的最后一年开始发了胖。那一年,我处在青春发育期,每天都饿且馋,吃得多而运动少,饭后也能塞进一个高油高糖的点心,个头长得不够高,宽度却增加了。
直到妈妈给我照相,洗出照片来,我才不寒而栗:那个胖子是谁啊。粗胳膊粗腿大圆脸,亲戚都惊呼:怎么胖成这样了?于是,我不再喜欢拍照,开始默默自卑起来,尤其在喜欢某个男生时,暗暗想:他一定不会喜欢我,我看起来那么蠢笨。
我曾经想通过跑步让自己瘦一点。有一阵我跑步去学校。偶然听见一个晨练的中年男人大声跟同伴说:小姑娘真有毅力。我没有受到鼓励,反而因为被人注意到而莫名羞赧,不再坚持了。
我妈总是觉得胖点儿无所谓,口头禅是“健康就好”,她把对我的爱主要放在食物里,每当我一显露出要减肥的想法时,她立即会显得惊慌,一定要说服我放弃,把减肥这件事说得很可怕。长得好看容易受到诱惑,做个审美差又生活俭朴的胖子是件令父母安心的事情——连早恋的可能都断了。她似乎从不知道作为胖子要面临多少无端的恶意。
有一次上体育课,一贯沉默的我随口提议说:“我们玩球吧。”老师散漫地瞄了我一眼:“还玩球,我看你就像个球。”这调侃突如其来,寒意却如五行山一般黑压压地过来。然而我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讪讪地笑笑,沉默着走到一旁。其他人不会知道我的感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无非是一句轻飘飘的调侃。那个老师大约觉得有点儿胖的女生就应该是玩笑的对象,必定不会受伤。那一天,我想了很多,除了反思自己的体形,也想起了遇到的其他胖女生。
高中学校里有一个块头很大的女生,据说是小时候生病服用的药物里有激素的缘故,她的胖规模很大,真的像个球,走起路来脚步都有点儿沉重。虽然没有任何直接接触,但她是学校最出名的人,并不怎么正面的出名。我时常听见男生吵架时互相说:你娶了那谁吧,你喜欢那谁吧。他们都觉得这是极大的羞辱。就因为她的胖,和她的名字联系到一起都显得无比羞耻。
高一班里有个很聪明的女同学,数理化都学得很好,皮肤黑,身材是矮胖的,穿着有些土气,为人因为聪明而有些强势,别人请教她数学题时容易流露出骄傲感。我觉得这骄傲是应当的,但后座的两个男生很反感她,原因是“长得黑胖丑还矫情”,给她起了外号叫“猪鼻子”,私下对她极尽嘲讽。
作为一个胖子,青春期太过艰难。我知道了世界上是存在着无端的恶意的,有些事并没有为什么,它只是存在或发生了。那些没有遇到的人,只不过是侥幸成为一个“普通人”罢了——他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成绩中等,没有被孤立被歧视,才是理想中的普通人吧。
(王傳生摘自微信公众号“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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