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候的欢喜和倔强掺杂在一起,组成了我们绚丽的青春。没有谁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着,蓦地回首,还好我们都已平安长大。
1
我与阿萌相识已经十几年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全家搬到了我们小区。那时候的阿萌在我眼里,是天生的公主。
每天早上我约她一起上学,看着她妈妈为她梳头发,各种花式的发型,搭配着各种卡子。临出门前,阿萌都要和她妈妈亲一口。现在看来,这些似乎太习以为常了,但是在十几年以前,我们那个十分闭塞的小城镇,却显得格外刺眼。
她每天都会换裙子穿。这对于当时一年四季靠四套校服来称霸校园的我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们一起上小学的三年,阿萌一直是学校的舞蹈担当。六一表演节目,我在台下看着她修长的踮起脚尖的腿,我都能想象到她长大的样子,一定是和眼前的舞蹈老师一样,从头发丝到脚趾,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修长的。
那时候她除了具备公主的外形,也同样有公主的善良。周末去她家里一起写作业玩过家家,她会慷慨地拿出她的裙子给我试。我穿着她的裙子学着她跳舞的样子踮起脚尖。我与她一同站在客厅,要学她走步。
2
之后我们一同小学毕业升入初中。我与阿萌分在同一个班级。虽然只是刚刚小学毕业,但是阿萌因为从小练习舞蹈,身高已经一米六几。她穿着淡蓝白花的衬衫裙,扶着自行车,远远地向我招手。黑直长的马尾随着挥舞的手臂垂摆在脑后。
“班上所有的男孩子,头发不能过耳。班上所有的女孩子,一律短发,头发不能过肩。”这是当时做班主任的李老师在班级例会上的第一句话。我现在还能记起这个老师的样子。她个子小小的,头发自来卷,有着干练的身材和严肃的表情。
“我不剪,我学舞。”阿萌当时直接站了起来说道。
“学舞和头发有关吗?你不剪你别回来上课。”教室里一片寂静,阿萌咬着下嘴唇昂着头看着老师。
第二天班里的女同学都剪了短发。唯独阿萌没有。她的马尾骄傲地长在她的脑后。
李老师也是说到做到。她将阿萌撵出了教室罚站。这一站就是一整天。我不知道那一刻她的想法。此时我与阿萌认识已经三年有余,阿萌不只是我眼中的公主,她是此前所有认识她的人眼中的公主。
而她站在门外的那一刻,楼道里走来走去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甚至嘲笑这个刚入学就不听话的坏孩子。她不剪头发是因为爱美,还跳舞。还和老师顶嘴。这些话对于当时的她该有多伤自尊,我已无从知晓。是的。她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坏学生”。
3
阿萌一连在教室外站了三天。第四天,老师将阿萌喊进了教室,要她贴着教室的后黑板站着听课。阿萌本就个子高,座位就在最后一排。她径直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搬出椅子,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气急了讲台上的老师,她杀气腾腾地冲下讲台,走到阿萌桌边,那一刻教室安静得像考场。坐在第一排的我不敢回头看她们。
“真不知道你是来学校美的,还是来学习的,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学生!”老师怒喊。
突然教室里一片骚动。当我转过身去看的时候,阿萌已经披头散发。
她自己用抽屉里的剪刀剪断了自己的马尾。她没有哭,她也没有站起来。目光呆滞地对着桌面。
教室恢复了平静,老师也上完了整堂课。只是铃声一响,阿萌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当时的我一点都想不明白,一个连河边都不敢去,小虫子都害怕的小公主,为什么对我们都害怕的老师,却毫不畏惧。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短袖,藏蓝色的校服裤子被她仔细地卷起了裤脚。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没有马尾,甚至是没有头发的样子。因为个子高,在她身后看她,她就像是个15岁的小少年。清秀挺拔,走路生风。
阿萌变了。彻底地变了。
因为是不服管教的“坏学生”,她似乎有了足够的借口,整日坐在最后一排与男同学为伍,打篮球,踢足球。阿萌的“坏”传到了家里。那时候十几岁,眼中的对错是非,全凭老师父母的一句话。家里一再警告我远离她。迫于压力我也不再与她一起放学回家。而她也总是放学后留在学校打篮球。我与阿萌已经变得很生分了。
4
因为阿萌成绩不好,她没能与我一起考入同一所高中。
那时候读高中,一个月放假一次,我与阿萌即使在放假期间也几乎从没有见过。我只是偶尔会听我妈说起阿萌。我得知她做了美术特长生。在学校是校女子篮球队队长。和在中学一样,爱打球,爱玩。
直到高考前几个月。在阿萌身上又发生了一件事。
阿萌不但被老师怀疑早恋,而且被老师怀疑是同性恋。
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阿萌被学校通知自己回家备考。
理由是阿萌和学校里的一名女同学关系过于亲密。此时距离高考只有不过百天。
我不知道阿萌的同性恋是不是真的。只是后来听说阿萌的父亲托了很多关系,坚持让阿萌回到了学校,直到高考结束。听家里人说,阿萌文化课不好,只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学院,还是学美术。
5
大二那年回家,得知阿萌全家已经搬离了我家所在的小区。整个大学期间,我们也没有再相见。
前几日,一个初中校友结婚,临时组建了微信群,聊天中阿萌自报了家门。激动和好奇中,我翻看阿萌的朋友圈,发现她去了大山里教书。她在朋友圈晒大山里的学校,晴天的,还有大雪过后的皑皑雪山。还有孩子们冻得通红的笑脸。
我返回聊天界面,也没有勇气询问她这几年又经历了什么,怎样的周折或者机缘去了山里教书。几句寒暄后,我问她:“你现在还是不是超级大帅哥?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阿萌发来了照片。照片里的她围着橘色的围巾,还是梳着长长的马尾,戴著眼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衣服的帽子上还挂着雪花。她手里捧着雪,鼻尖冻得通红。
“我长大了,早就不是坏孩子了”,看完她这句话,我忽然间觉得藏在我心中的关于阿萌的一切融化了。曾经我们经历很多不解的秘密。而今,我们总算是平安长大了。
(强子摘自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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