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久草

　　高中三年，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

　　最后一次去网吧，是高三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翻墙去到学校附近的网吧包夜，早晨从网吧出来却看到我爸在网吧的墙角那儿等待，手里掂着包子和豆浆。他对我说：“求你了，回去好好学习吧。”望着父亲近乎哀求的双眼，那一刻的我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羞愧到无以复加。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晚上学校突击查寝室，发现我不在。我爸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后，在网吧门口蹲了一夜。他的衣服显然是从工地上下来后没有来得及换，他的脸色铁青，头也不回地去到我们学校。在老师面前，他低声下气地说了很多好话，并一再保证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可最后学校还是给我记了大过，并在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宣布，对我的处罚是留校察看，如果再有一次犯错，就直接开除学籍。

　　从那以后，我暗下决定，那是我最后一次去网吧。

　　记忆回到中考结束的那年夏天，那时的我带着憧憬与希望迈进了梦寐以求的高中。记得我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爸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他对我说，我儿子出息了，将来一定可以上一个名牌大学，到时候就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每天辛苦地工作了。

　　他那天的笑容，我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成绩还不错，在班上名列前茅，甚至有几次考到班上前几名，年级排名也在前15名左右徘徊。但也许是年少时的狂妄自大，也许是胜利来得太过简单，在多次考试之后，我开始变得浮躁起来，甚至觉得学与不学，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高一的最后一个学期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也是我最压抑的一段时间。由于自制力不够，又受到外界的影响，我开始跟着班上最后几名差生混日子。一起去网吧打游戏，去游戏厅玩通宵，刚开始是因为好奇，后来就真的是放纵自己了。

　　我的成绩一次差过一次，学习态度越来越敷衍，最后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晚上通宵玩游戏，白天上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到最后成绩已经是一塌糊涂。那时的成绩与以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老师开始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我也成为了那个屡教不改，无论怎样都不会有所改变的学生。我彻底沦为了老师眼中的差生，前路黑暗到绝望，我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了。

　　高二分班，我被老师从实验班踢出去，而我刚开始的羞耻感也渐渐被磨灭。大学，就好像是在汪洋的另一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企及的地方。而我离它还有一段布满荆棘的路，那里到处都是迷雾，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高坡、一个又一个的深渊，还有一片又一片的汪洋。我甚至以为那些想要通过努力来走过这样道路的人是那样可笑，因為即便是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这样得过且过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即将高三的我，就是这样的自暴自弃。

　　刚开始的那天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天气晴朗，阳光洒在教学楼的窗户上。搬进高三专用的教室时，那些学长学姐留下的试卷还在，还有老师在墙上、黑板上、教学楼的台阶上贴上的一张又一张细小的卡片，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的全是知识点。这个压抑的、并且通往梦想的高三就这样来临了。

　　我从未拥有过，也并没有渴望过这个时期的来临，甚至有一点儿害怕，因为在大家都迅速进入备战阶段时，我依旧在班上垫底，并且心安理得。并不是习惯，而是无可奈何，因为我已经认定自己无力改变。于是网吧、通宵再一次占据了我的生活。

　　但当那次网吧通宵后见到父亲，听着他近似哀求的话语时，羞愧、痛苦疯狂占据了我的全部神经。还记得那天，当父亲把他在早餐店买的包子和豆浆递到我手上时，我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坚硬又粗糙，手掌上附着一层厚重的茧。他的皮肤黝黑，是暴晒的结果，他说话的语气不复当年的洪亮有力，带着浓重的疲惫。

　　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永远都生活在太阳的暴晒下，永远都是辛苦到没有人能够理解的程度。我内心的那一丝丝悔意被牵扯出来，然后无限放大，我渐渐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但他最终也没有责骂我，他只是平静地对我说：“班主任那里已经交代过了，回去好好读书吧。我刚在学校交了钱，不要多想，全家人都在盼着你考上好大学呢！”

　　我的懊恼、悔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些叛逆、张狂、青春就是要张扬的毒鸡汤，不再是我的座右铭，曾经的误入歧途在那一刻彻底被打醒。

　　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能在最后关头融入到学习中去，很多人也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会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拼了命地学习，很多时候当寝室熄灯后，会在卫生间唯一那盏灯下看到我孤独学习着的背影。那个时候高三已经接近了尾声，而我的努力也渐渐有了回报，有时是进步几名，有时是进步了很大的一个空间。

　　身边有很多质疑的目光，就连班主任也并没有对我抱很大希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希望我也必须走下去。因为我知道，如果不努力，我辜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那些人的爱，那是我一生都不能偿还的。如果我让他们失望了，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机会弥补。

　　许巍的《蓝莲花》里这样唱道：“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就像梦想一样，或许走失过，可只要坚持下去，还是会一步步近在眼前。

　　当你穿过荆棘迷茫，渡过了泥泞汪洋，你才会发现，其实这才是青春和成长路上的礼物。那些眼泪、痛苦、挫败甚至是叛逆，还有一次次的跌落谷底，都是推你往前走的助力。总有一天你会感到热泪盈眶，你会为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感到高兴。时间静静地流过你的青春，一切的美好结局都已经刻好。

　　梦想不远不近，踮起脚尖刚刚好，伸手就能抓到手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