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怡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高三时所有的年少轻狂，都在分数公布的那一瞬间化为一场巨大的讽刺。我曾信誓旦旦地说，即使是高三，也不值得我放弃所有的兴趣、理想去成就一个单薄的分数，于是我的小说本上一年内多出了3万多的字数。可是真正看到分数的时候才知道，现实不会体谅你的绝望，也不会理解宣判时的悲凉，那一瞬间，梦想中渴望了十几年的那一片湖光塔影，距离我竟如此遥远。

　　没有人会想到我落榜，面对所有人的错愕与惋惜，我知道这其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切的一切只能自己背负。

　　那就复读吧，如果心里還有梦想，如果还不愿意向失败低下高昂了18年的头。

　　父母都不赞成我复读：妈妈怕我的心理承受不住，爸爸则认为以我高三漫不经心的状态，再复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比第一次更糟。但最终我还是赢了，如妈妈后来对我说的那样，从没有人能改变我做出的决定，从我小时候起他们就知道。

　　在我看来，愿意复读的人是猛士，愿意来我们班上复读的人是猛士中的猛士，已经在我们班上经历过一年高三深谙其黑暗艰苦还愿意再来一遍的人，就只能用圣斗士来形容了。在后来的“高四”，有无数次，大家在筋疲力尽地写完卷子后感叹着对我说，你真的太勇猛了，你当初怎么有勇气回来再受一遍折磨啊。

　　那时我的朋友们已经在大学里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而我却在与去年如出一辙的填涂讲评中体验着物是人非事事休，总是想起那本不相干的一句话：鲈鱼正美不归去，空戴南冠学楚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高四”的学习生活，可以用这一句话完整概括之。

　　在同班同学看来，复读生们总是比他们幸福的吧。可以逃学、请假、迟到、早退、上课不听、不交作业还永远拥有睥睨群雄的成绩，他们还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是啊，假如你不曾经历过那样的失败，假如你不曾看到，在模考中从来没超过你的同学，最后却带着比你优异的高考成绩昂首走进大学。那种质疑自己价值的恐惧感，没有复读过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我也希望你们一辈子都不要理解。

　　复读时，我又一次参加了“北大”的自招，又一次在希望燃起之后遭遇了深深的失望。去年夏天是我先放弃了它，于是它随即便以前所未有的惨淡分数宣判了我变心的代价。于是我回来，从头开始，希望于事仍有裨益，再伤心再沮丧，心底却一直有着最自欺欺人的小小安慰：这是我跟它的缘分未尽啊，我毕竟又多了一次追逐它的机缘。但没想到的是，这次却是它先放弃我了。知道自己笔试未过的那一天，我从中午12点一直哭到了下午，这条看不见丝毫光明的路，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可退路已经被自己截断了，所以我只有更加努力。中午离开教室的时间从12点半拖后到12点45分，大家睡觉的时候我要听课，大家看小说的时候我要做题，我早已不是为了成绩在拼，而是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自己心底的尊严。

　　重来第二次，没有什么苦是不能吃的

　　我习惯中午独自一个人留在教室，习惯在自习室坐到很晚，中午12点半、夜晚11点半，这两个遥遥相对的钟点每日与我相伴，身边总是安静无人，手边永远做不完的习题像是一场无人倾听的诉说，明知无益，却不愿停下。

　　我总是在做题的间隙莫名地走神，想一些荒谬而漫无边际的事，想曾经背过的那些哀感顽艳的诗词，想朋友们转身离去的背影，想曾经有过的那些轻歌巧笑和怅然若失，想晚上放学后仰头望见的长安月，想西安这座历经荣耀与伤痛的城，想文化的继承和祖国的复兴，想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想看不见的远方河岸边的芦苇丛，风过时萧萧寥寥，静悄悄吹起层层芦花如雪。

　　于是我在“高四”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从未停下奋斗，掩藏起所有的伤痛，依旧可以对着每一个人笑得灿烂。

　　这次咱们拼了

　　幸运的是我有着一群能相互依靠的同学。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大家同气连枝，像同一条战壕中的战友，我们之间的竞争，也早已被那惺惺相惜之情捂成了微暖的温度，成为熨帖胸口充实记忆的别样心情。

　　每一次回宿舍时，我都会在楼下抬头先看我们的窗口是否有灯光亮起，像是一年灯火要人归，家一样的温暖。我总是回来得很晚，但即使灯黑着也从来没有慌张过，因为我知道推开自习室的门，他们一定在。

　　印象最深的是宿舍朝阳的大窗，每天早上买饭回来的人都会拉开窗帘叫大家起床，睁开眼时，阳光洒满一室，漫漫长夜的伤痛瞬间化作满心满眼的温暖。我一次次想起我最喜欢的那句歌词：每一天睁开眼看你们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要的未来。

　　我们是一群在涸泽中相濡以沫的鲋鱼，每一群涸泽之鲋都有着相忘于江湖的梦想，但在那之前，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拼出那条通向江湖的水道。

　　很没来由的，我想到了我的班主任，想我对他没齿难忘的高三和感激涕零的“高四”，像一场很荒谬的梦：我希望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有一个人一直守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为我的每一点儿进步由衷的欣喜，也安慰我每一次的失落。只要看到他，我就有走下去的勇气，并且欣然地笑容满面。我一直以为没有这么一个人，过后回头才发现，这个人一直都在，那就是我的班主任。我感念他曾在一次单独谈话中对我说：这次咱们拼了。

　　回想“高四”经年时光，人浮于事，然而，这句话却始终让我铭记于心，并照亮我的前程。我想，有时候，人是真的可以为了一件事而付出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