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猫

　　“高五”，真是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字眼，毕竟高考这种东西经历一次就已经够了。然而，我却经历了三次。

　　在确定“高四”志愿又一次滑档后，妈妈帮我拖着本来准备上大学用的箱子，同我一起踏上了我的再次复读之路。路上我去把长头发剪掉了，然后遇到了爷爷，他还不知道我要读“高五”的事，只是笑着问我为什么在学校的公示牌上看不到我的名字和录取的学校。我努力笑笑说，志愿滑掉了啊，我要读“高五”去了。爷爷只轻轻说了一句，啊，滑掉了，接着就看到他从喜悦到瞬间失落的眼神。直到现在我都还无法描述出我当时的感受，就是刺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的那种。我转身说，大学会有的，然后大步离开。

　　因为怕遇到熟人，所以我去了市里的学校就读。在这一年里，我尝尽了之前从未有过的苦楚、孤独、无助、迷茫、绝望。生活似一场噩梦又像一份催化剂，不想再经历一遍却又确确实实地催着我成长了不少。

　　我的數学是阻碍我上大学的一大路障，刚入手学习时真的很困难，那些问题好像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简单的问题背后总是藏着纵横交错的公式和法则。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做。那时的我每天早晨5点半就起床看当天要学的板块的教材，然后做书上的习题，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开始打瞌睡，然后掐自己两把以后又打起精神继续。中午怕耽误时间就晚半个小时去食堂吃饭，迅速填饱肚子后就回教室开始刷题，困得不行时就趴桌子上休息十几分钟。

　　刚开始的时候班里还有个数学相对较好的同学愿意给我讲讲题，但后来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一以后她就不再帮助我处理那些可怕的xyz了。后来，遇到怎么都解决不了的题，我开始跑办公室问老师。可这样努力的结果，却是第二次月考我掉了70多分，成了班里第二，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我努力地表现出不难过，心里坚信“厚积薄发”这四个字，会冲上去的，我不停地对自己说。但是无论怎样安慰自己，我还是没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努力后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有时候我甚至一边做题一边哭，烦躁地把书摔在地上，然后自己又把它捡起来，擦干净，翻开继续刷题。不记得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自己到底偷偷哭了多少次，有时候甚至走着走着眼泪就出来了。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站在学校那块大大的倒计时牌面前，感叹时间为什么这么慢，但在感叹的同时却还是踏踏实实地刷题、背书。实在烦躁得不行，就到走廊唯一的一个窗户边上趴着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熬到冬天就好了。

　　其间，国庆回家时我把脚弄伤了，回到学校后每天只能一瘸一拐地穿梭于教室、食堂、寝室之间，好多时候别人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怪物，是的，实在太孤独了。看到其他同学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内心更是无尽的悲凉。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我用一个人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背完了高中所有必背课文和必背单词，其中包括老师布置的其他英语作文。

　　接着，我期待又害怕的冬天如约而至，而我还是麻木地重复着这种机械般的生活。今天和明天没有不同，夏天和冬天也没有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趴在窗户边时心里想的变成了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那时候每天早晨会买两个包子边吃边走向教室，吃完包子后一边搓手一边背单词背作文。中午在教室睡觉时脚被冻得把自己痛醒了，有时候手僵得不听自己使唤。无数个想放弃的时候，我都在不断地对自己说，没关系，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我说了多少次，但它确实支撑着我走过无数个我认为艰难的日子。某天晚上在寝室写作业，又冷又困就快撑不住要倒下去睡觉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出了那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是的，在那一瞬间我彻底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于是在无数个觉得要熬不住的深夜，我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强忍着濒临崩溃的情绪检查白天的错题。

　　可能上天也怕我坚持不下去，所以饶了我一把，期末时，我终于带着从未有过的分数回家过了年。

　　短暂的假期过后，我们迎来了第一次市联考，而我却掉到了班级第6名。我不知道这半个月的假期居然让我和别人有了这么大的差距，那些所谓的黑马在我尽情释放自己的这个假期里一跃而起。瓶颈期也出现在这个时候，大考小考围着那点儿分数上下波动。而更糟糕的是“五三”刷完了，数学却到了那种要懂不懂的尴尬境地。在这种状态下我原本有规律的学习开始被打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受到老师的质疑，某一科目的老师说我已经没有潜力了，就定在这里了，其他人只要努力想超过我易如反掌。那时我甚至自己也开始产生怀疑——我是真的要放弃了吗？

　　接下来的一次考试我颓废到语文作文没写，数学一塌糊涂，最后总成绩连400分都不到。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时的自己，只记得那时离高考还有3个月。那时没有谁用一席话来激醒我，也没有因为看到某朵盛开的小花而重新充满力量，那个黑暗的时候我孤独地痛恨着这个世界。只是某天晚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眼泪就那么出来了，先是一滴一滴滴在枕头上，然后两滴、三滴、一串。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靠着的这部分枕头很冰，想换一处，却发现大半个枕头全部湿了。然后，第二天早晨顶着一双肿得无法睁开的眼睛，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学习的，就算自己无所谓，家人的期望我也辜负不起。

　　就好像自导自演了一场没有观众的戏，自己颓废后又自己重新站起来。我开始调整方法，既然数学做完了，就拿到什么做什么，又另外买了两套试卷。就这样，我重新开始了朝五晚九的生活。就这么慢慢地说服自己，调整自己，静下心来。一个月后，第二次市联考我成了学校5年来联考成绩最好的一个，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我却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我到底经历了多少场心理战，到底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自己从无数次想要放弃的边缘拉回来。接下来月考变成了周考，课堂上测验做卷子也成了家常便饭，在大多数人觉得苦不堪言的时候我也没有抱怨。最终，省联考时，全市区4000多人，我进入了前300名。所有老师都觉得这是个乐观的成绩，但是在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我想要的还是没达到。但是相比难过，我更清楚现在不是纠结分数的时候，毕竟离高考只有短短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逃课成了班上同学的常态，班里完全没有了学习的氛围，班上经常有将近一半的空座位。在这种状态下，我很遗憾地没有选择到可以和我共同奋斗的组员，所以一组5个人的位置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一个人做着原本该一组人做的事情，上课答题、同组交流、打扫卫生……班上大部分同学包括老师每天都要对着我的位置感叹一遍，让我挺住。我只是微笑，依旧每天独自奔赴我的战场，甚至把在教室学习的时间延长到了晚上11点。

　　最后的时间总是快的，当我拖着箱子走出校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这个有着我心酸血泪痕迹的小小的学校。

　　高考时我全程都很平静，似乎面对的只是一场小小的模拟。6月8日下午，考完了，那天天气特别好，走出考场的时候阳光刚好洒在脸上。我打开手机，给爸妈打了一个电话，笑着说，我考完了。

　　接下来便是等成绩，查成绩那天晚上我没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等着时间过去。看到手机过了12点以后不自觉就进入网站输自己的信息，然后得到成绩。这是三年来我查成绩最平静的一次，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怀疑过自己不能上大学。上帝不会为难每一个努力的人。高考多少分，我不想说，不是最好，但是它足够我选择任何一座我想去的城市。

　　写下这些字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热泪盈眶，就好像昨天才告别这段时光。这一年，我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你是“高五”生，或者说很多时候甚至会忘了我是个复读两年的人，因为我在经历的是本该两年前就要完成的事，第一次以一个高三生的身份去奔赴我的战场，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高考的残酷。现在我不愿意对身边人讲起这一段故事，可能有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读“高五”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财富，是我自己经历过的最具意义和价值的一段往事。

　　还记得补习期间，经常给我一个高二的室友说的一句话，现在对我自己也是对你说，别急，你想要的，时间都会给你，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度过一段连自己都能被感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