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唯一的好处便是不分冬夏寒暖,日日都如花月恰好的春时,若得了个不着事的仙职,那真真是闲出病了。
正如那白篱。
白篱是玉帝亲封的战神。天界常传,白篱仙君白衣胜雪,风姿翩翩,九百年前与魔界狴猇魔尊一战更是胜得吸粉无数。只是近百年来,三界一片祥和,所谓的白衣战神也万分寂寞地养起了猫。
仙殿后院,浅风拂过,梨花纷纷扬扬地落在白衫仙君的发间和衣上。那仙君生得一副好模样,眉眼纤长而漠然,自带三分慵懒、七分俊雅。
白篱倚在树下,身前置了本从人间带回的风月话本,不时地用手指逗弄怀中幼猫的耳尖。幼猫毛色黑白相间,乖巧地趴在它师父的膝上睡大觉。
俊逸绝尘的仙君抱着猫崽看书,怎么看怎么美好。然而——
“白篱,快把你的臭猫扔出来,本神女要宰了它!”
祁霜神女愤怒的声音传来,旋即便出现在庭院中。她是王母的亲孙女,模样娇俏,灵力天赋也高,天界人人都拿她当宝供着,唯獨白篱从不待见她。
对此,祁霜很愤怒,她开始仇视所有亲近白篱的女性,但他身边一个姑娘也没有……于是她仇视的目光就落在了他时常抱着的猫身上。
见祁霜来了,幼猫忽地轻盈跃上枝干,轻轻舔了下脚掌,又优雅地坐在枝干上。睁开的猫瞳竟是少有的鸳鸯瞳,一只翡翠绿,一只琥珀黄。
白篱依旧看书,眸也未抬:“宰吧。追到就是你的。”
“你……”祁霜气结。她又不是没追过,最后竟然被那猫带到玄机老人的迷阵里,她被迷得天昏地暗,它却早已回了白篱殿中吃好喝好。她傻了才会再去追。
“我养在池中的锦鲤不见了,整个天界就它一只猫,一定是它偷吃了!”
白篱闻言,目光终是从书中抬了起来:“我的猫可不是一只寻常的猫,吃你的锦鲤作何?”他看向树上的猫,“十酒,你说你吃了没有?”
十酒抖了抖耳朵,启唇之时,竟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音色。
“师父,我现在说不了很多话。”十酒顿了顿,“我卡刺儿了。”
十酒是白篱在九百年前捡的,那时他与狴猇魔尊打至化穹山,战胜后便捡了只灵猫回仙界。只是这灵猫似乎长不大,九百年了仍旧是猫崽的模样。
可它虽小,祸倒是闯得很大。那年仙界办品酒会,它跑到了酒堂,竟喝了十大坛酒,白篱找到它时,它还泡在一坛酒中。他刚拎起它,它竟又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和哮天犬打了一架……而且凭着酒意,还打赢了。
“十酒”的名字便是如此来的。
而祁霜对十酒的针对,也不是无端而生。
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王母为宠爱的孙女办生日宴,邀请各路神仙参宴,自然也包括白篱。于是小小年纪的祁霜神女便对白衣翩翩的白篱一见钟情了,见他怀中抱了只猫崽,便借着看猫的名义与白篱搭话。彼时十酒因偷喝了酒而醉得迷迷糊糊,刚被递到祁霜怀里就亮出爪子,对着她鼻子就是一爪。
起初祁霜还本着对白篱的一腔狂热,认为“心上人的猫都是有个性的”,但诸如此类的事越来越多,比如十酒将她送白篱的万年雪玦给吞了,比如十酒将她写给白篱的信笺叼给众仙了……于是祁霜便将其视为眼中钉了。
又是做什么都不如喝酒的一日,但酒都被师父给没收了。十酒趴在天殿外的台阶上,无聊地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一只快昏死的蚊子。
白篱被王母唤到天殿议事,它因无事可做便随着他来此,在殿外等白篱出来。
“十酒。”许久,白篱走了出来,“我要去人间一趟。”
十酒闻言,身侧忽而生了流光,转眼便成了眉眼倾城的美人。墨发长垂,月白轻纱,一双鸳鸯眸分外灵动。这是十酒的人形模样。
她揉揉眼,眉间有几分慵懒与娇憨:“我也去。”
“不成。”
“那你给我酒喝。”
白篱叹气:“……走吧。”
白篱此去人间是有任务在身的,王母道人界皇帝身边有一只幻妖,整日使皇帝陷入幻境,天下民不聊生。那幻妖修得千年道行,若非上仙还真奈何不了,眼下天界唯白篱赋闲在家,王母便派了他去。
到人界后,对白篱再三保证不会闹事的十酒却处于失控状态。
不得已,白篱只能用仙术限制她变回猫身,毕竟容貌倾城的姑娘要比一只上蹿下跳的猫好找多了。待十酒玩得差不多了,白篱便从包子铺前唤回十酒,牵着她去城墙下撕皇榜。
皇榜上是在招异士,如王母所言,人界皇帝被幻妖缠身,白日荒淫无道,屠尽良臣,夜时醒悟便痛苦不已,就下旨在全国寻异士驱邪。
白篱揭榜入宫,此时尚清醒的皇帝见他是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神色中带了些怀疑,侧目看到十酒时却有一瞬间的惊艳。
白篱蹙眉,侧身将十酒拉到身后,不卑不亢地道:“皇上之祸,乃幻思过多。”
皇帝默认,十酒便愣愣地随师父去摆阵。
到午夜时,白篱让皇帝坐在阵法中央,随着夜月渐露,皇帝身侧幻化出一阵黑雾,吐出的声音如破铜锣般刺耳恐怖:“王母娘娘真是看得起我,竟将白篱仙君请来了。”
“妖就是妖,废话太多。”
那边幻妖还在说个不停,白篱却已经开打了,一身白衫融进黑雾中竟未受一丝黑雾的沾染。
说起来,这还是十酒第一次见师父这么认真地除妖,看那沉静如玉的眉眼、行云流水般的身姿……
十酒还在发花痴,一阵黑雾却突然从阵中弥漫出来,围在她的四周。十酒顿时动弹不得,头也被压迫得厉害,疼到极致时,眼前忽然涌现出几个幻象。
幽暗冰冷的魔界地宫,俯首称臣的妖魔,伏尸百万的三界……
十酒醒来已是次日午时,她躺在软榻上,转头便见到了坐在桌旁用手微支着头的白篱。
“师父。”十酒轻轻唤道,白篱立马睁了眼,转头看十酒时,她才发现他昔日流光溢彩的眼眸黯了三分,俊逸的面容也有些苍白。
“十酒,你没事儿了吧。”白篱走过来,见她摇摇头,才微微舒展眉,“你这笨猫,待在一旁竟也被幻妖侵了神识。”
“侵了神识?”
“我灵力受了损……被幻妖伤的,你也受伤了,只能在人界多留几日养伤。”白篱顿了顿,“这是在客栈。”
看白篱果真除了妖,皇帝大为赏识,但白篱却立马带着十酒出了宫,毕竟以帝王的贪婪,不见得不会强抢民“猫”。
十酒近来极为虚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幻妖侵了神识的缘故。
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做那天几个幻象的梦,断断续续的,她还总是在夜半惊醒,醒了之后……就饿。
正如此时。
十酒听着自己的肚子叫了几声后,就毅然选择出门去客栈的厨房觅食。她推开房门,竟发现今夜的月色真好,好到有白鹤在院中晒月光了……咦?白鹤!
她忽而眼前一亮,那只雪白漂亮的仙鹤顿时在十酒眼中化为一顿美食。十酒变回猫形,立马朝仙鹤扑过去,那鹤吓得飞起,羽毛竟被十酒抓落一地。
白鹤转头看到是十酒,细长的足似乎拐了一下,差点儿跪下去,眼看十酒又扑了过来,白鹤只好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最后逃入一间屋子。
十酒变回人形,刚要朝里撞时门就开了,出现了她师父清俊非凡的脸——此时貌似有点儿冒黑气。
“你……”白篱顿了顿,平稳气息,“不睡吗?”
“师父,仙鹤跑到你房里了,我想炖了它……”十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气,心想这仙鹤真会跑,她还从未碰到过比她还会跑的,“我听食神说,仙鹤炖汤,可以补脑。”
白篱一颤,努力稳住身形:“别想了,那是我养的坐骑。”
“师父你什么时候养了坐骑呀?我怎么不知道?我真的不可以吃它吗?可是我肚子饿……师父你去哪儿?”
最后十酒跟着白篱进了厨房。在天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篱居然在为她煮鱼,十酒趴在桌上,侧着头欣赏她师父的盛世美颜,看着看着倦意便涌了上来,那个梦也如期而至。
那似是很久远的年代了,云烟袅袅的山中,还生长着许多如今已消失的仙木灵草,然而沧海桑田不过一瞬,忽然有一日,体型巨大的魔兽逃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袭身影。
十酒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须臾间发觉那人追的竟是自己……梦境忽而变得混乱,又是幽暗的魔宫、嗜血的妖魔、残败的三界……
“十酒,醒醒,十酒!”
十酒从梦中醒来,便看见了担忧的白篱。她不动声色地拂去额上的薄汗,笑嘻嘻地道:“师父,鱼呢?”
白篱将鱼汤递给十酒,她立马开动,吃得不亦乐乎,而他却始终拧着眉。
侧目看到十酒颈上的鹤状印记完好无损,白篱才稍稍安下心来。
在人间休息几日后,白篱便带着十酒回天界了,解决这桩事后,白篱与十酒又开始了闲得长草的日子。
只是近些时日,天界许多神仙都被吸食了精魂,整日如木偶般不言不语,天界神医也束手无策,连缘由也不甚清楚。
有传言曰,天界这是混入魔物了,但王母派出去调查的各路大仙都始终无果,整个天界人心惶惶,有灵力不足的小仙索性闭门不出了。
“我离开的这几日,不许喝酒。”
白篱一位居于西边的旧友寿辰,他要前去庆贺,而十酒自人间回来后又懒了不少,不愿随他去,临行前他只好仔细叮嘱她:“你若发酒疯打了神仙,我可没工夫赶回来救你。”
“知道了师父,你快走吧。”十酒推着他出殿,白篱终是不放心,又转过头:“还有,不要乱跑,小心被吸走精魂。”
“不会的师父,那魔肯定追不上我……说到追,那只鹤怎么样了?最近都没见到它。”见白篱愣着,十酒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了师父,你等下就要骑着它去西方吧。”
待白篱离去,十酒嘿嘿一笑,转身便去寻酒仙讨酒喝。途中碰上了妙笔仙君,他背着一只巨笔,乐呵呵地扬声问十酒:“小猫崽,你师父去哪儿了?”
“师父驾鹤西去了!”
妙笔仙君顿时无语。
十酒在酒仙居中喝得烂醉,也不知睡了几日才清醒过来,反正醒时她师父都回来了。
一日,她正趴在院中桌上小酣,祁霜却执一柄青剑径直向十酒刺来。
“你这妖孽,还想祸害多少仙人!”
祁霜这话说得毫无缘由,十酒气极,化为人形与她打斗,引来一众神仙围观。最后祁霜竟不敌十酒,被她反夺了青剑去。
十酒执剑直指祁霜:“你且说说,我祸害了什么仙人?”
祁霜冷冷一笑:“昨夜,我亲眼看到你化为巨大的魔兽,吸食了妙笔仙君的精魂!”
众仙一片哗然,有听信祁霜之言的神仙立刻出言诋毁十酒,而十酒不慌反笑,尽显猫的从容:“那十酒先问问神女,神女半夜不寐却来白篱殿,所为何事?”
“你……”祁霜的脸气得通红。
十酒回至白篱殿,白篱正坐在院中喝茶,见她回来,眼眸也未抬,只轻轻地道:“被欺负了?”
她一跃至他怀中,任他抚了抚头:“祁霜说我夜时化为魔兽,吸食仙人精魂。”
白篱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十酒仰头,无声询问。
“无碍。”白篱敛眸,“师父信你。”
也不知什么缘故,自那次祁霜说十酒就是那魔兽后,天界便无人再被吸食精魂,但关于十酒的谣言还在继续。十酒倒是不在意,依旧吃了睡,睡了吃,师父一在就往他怀里蹭,师父不在就偷酒喝,倒也过得滋润。
毕竟师父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就算出去把这些人个个打残,也管不了非议。
而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十酒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她开始往白篱屋里藏酒。虽然每次她再来寻时都被师父扔了,她也始终坚信这个道理,坚持不懈地往白篱床板下、横梁上、书架里藏酒。
这一日,趁白篱出门,十酒偷跑到他房中找酒,不出所料地空手而归,正准备退出去时,十酒的脑中忽而闪过刺耳的嘈音。她立马跌坐在地,手捂着极其疼痛的头。尖锐的声音中,一道浑厚的魔音逐渐明朗。
“快放本尊出来,本尊要重生!打开瓷瓶,解开封印,本尊将赐予你无上之力!”
十酒的瞳眸忽而放空,她慢慢站起,脑中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听从他的指令,找出被白篱封印并隐藏在房中结界的白玉瓷瓶。她以灵力为代价解开封印,慢慢打开瓶塞,一缕黑烟迅速从瓶中弥漫出来,围绕在十酒周围。
察觉到异象立马赶回的白篱见到的正是这状况,他大喊:“十酒!”
白篱旋即对结界进行二次封印,可此时的十酒已神智尽失,带着一身黑雾攻向白篱,他不愿伤害她,便只能被她伤。
十酒低吼一声,化为幼猫原形,迅速飞出白篱殿。到外面时身形忽而长了几十倍,且原本黑白相间的皮毛已变成全黑。
这是……狴猇魔尊的原形。
白篱再次追出,便见十酒已打伤数位仙人,祁霜更是被她压在掌下,丝毫动弹不得。千百年前,白篱是唯一有能力与之一战的仙君,可几百年下来,他却再也舍不得朝她动手。
此时的十酒已满眼杀意,一声巨吼,震退所有进攻的神仙,望向白篱的一侧,一缕黑气迅速将他缚上半空。缚力越发强劲,白篱嘴角已缓缓流下一注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襟。
他看着她颈上的白鹤印记尽数散去,心想,他总归是救不了她,无论是九百年前,还是如今。
“十酒。”白篱的身子已痛得难以言语,他却蹙眉,轻轻唤道,“十酒,醒过来……”
几近微弱的声音,却穿过万千嘈杂,缓缓落入十酒的耳畔。她忽而停了动作,直直地凝视着白篱。
趁十酒愣住,王母率众仙将十酒擒住,送至天牢。看着一身血迹的白篱,王母冷笑:“白篱仙君,这便是你养的好徒儿。”
祁霜也赶过来:“我早就说过,十酒就是魔兽,竟还是那狴猇魔尊!”
白篱却沉眸,许久才道:“她不是。”
狴猇魔尊重生,令天界一片恐慌,王母安抚好众仙,便一同商议如何处置天牢中的十酒与违命私留妖魔于天界的白篱。祁霜不停地为白篱辩护,道他是因为不知道十酒就是魔尊,但白篱却只留下一句话:“我一直都知晓,但十酒不是魔。”
白篱来到关押十酒的天牢时,她正被九重烈火缚住手脚,体内的灵力正逐渐被她身侧的黑烟所吸噬。
如白篱所言,十酒并不是狴猇魔尊,只是被狴猇魔尊占了身体。
九百年前,白篱与狴猇一战,打至化穹山中。狴猇原本已被白篱打得只剩魔魂了,可它却忽而钻入一只猫崽体内,那猫崽,正是十酒。
此时的十酒毛茸茸一团,一双鸳鸯瞳也生得分外讨喜,被狴猇魔尊入侵了身体也不自知,反而软糯糯地在白篱脚边蹭着。白篱不忍伤她,便瞒着天界之人,道是已将魔尊除去,实则是驱出十酒体内一半魔尊魂魄封入玄雪仙瓶,而后以自身修为封印住十酒体内驱不出的另一半魔魂,再将她带回了天界。
白篱看着天牢中痛苦不堪的十酒,忽而想,若那时便将她杀了,那此时十酒就不用如此难过了。十酒若知晓,可会怨他?
“狴猇,我要与你做个交易。”白篱道,“放过十酒,我的身体给你用。”
那团黑气阴阴笑道:“白篱,为了一只小猫崽,逆天反道,甘愿堕仙成魔,你可值得?”
“值与不值,你一个魔怎懂得?”
狴猇没有再言语,它欲重生,则需要吸噬更多灵力,而白篱的灵力显然比十酒强太多,它又何乐而不为?不过眨眼之间,黑气便通过白篱打开的灵道进入他体内,与此同时,十酒渐渐恢復神智。她慢慢抬眸,恍惚看到在一阵黑雾中,白篱身后出现的白鹤幻影逐渐被染黑,白篱眉心也逐渐出现堕仙的印记。
“师父……”十酒凭着仅剩的感知轻声唤着,缚着她的九重烈火依旧灼热,“师父……”
白篱周围的黑雾慢慢尽数融入他的体内,再睁眼时,瞳眸皆是嗜血的黑,原本胜雪的白衫也仿佛被黑夜浸染,眉斜入鬓,墨发倾垂,少了几分隽雅,却添了许多邪魅。
白篱此时仍用灵力压制着狴猇的魔魂,趁着还清醒,他灭了烈火,立马抱起虚弱的十酒,冲破天兵天将的防守,径直飞离天界。
“师父,我们去哪儿?”
“化穹山。”白篱应道,神色温柔,仿佛还是那个白衫翩翩的仙君,“十酒,你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可是我不想离开师父。”十酒揪着白篱的衣角,白篱却拂开她的手,离开了化穹山。
他能听到她的声声嘶喊,可她却听不到他的喟叹。
十酒,如果终有一日,我成了连自己都忘了的魔,你回到化穹山,我便伤害不到你了啊。
白篱的仙体为白鹤,天界鲜有人知,更何况是沉迷美酒不可自拔的十酒。
因此在人间那夜,十酒看到的那只白鹤便是白篱。那时他在吸收月华恢复灵力,毕竟为将十酒从幻妖的妖术中救出来耗了不少工夫,但未承想十酒的封印会因幻术而被牵动。
白篱的修为与她身上的封印相连,封印减弱了,他的修为也会受损,反过来,白篱受伤,那封印也会变得极易解开,因而狴猇才趁此时机蛊惑十酒为它解封。
白篱被狴猇魔尊附体不久,也彻底堕仙,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回到魔界,重振妖魔之势。
而天界天神也组织着仙家同去魔界杀白篱,浩浩荡荡的百万天兵与上仙赶至魔界。
“白篱。”王母站在众仙之前,她此时已明白了所有事由,“为了一只猫,你甘愿为魔,可值得?”
白篱闻言,勾唇浅笑,这话,竟与那魔尊问的一样。
“值与不值……”他抬眸,三分寒意,七分邪魅,“你们这些仙怎懂得?”
“冥顽不灵。”
王母旋即示意众天兵围住白篱,白篱却是从容地扬手,便有上千小妖小怪对付天兵。王母连同天界九大上仙共同对敌白篱,一时之间,仙魔难分。
忽然之间,一道雪色荧光散落四处,各妖魔纷纷惊叫着逃离,来不及逃走的便迅速被散去妖力,众人愣住。而后十酒出现在白篱身前:“师父,你其实不必为我付出这么多。”
白篱原本羁傲的神色忽而变得柔和,他慢慢抚上她的面容……突然,他的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唇边的笑比先前更加阴鸷。
这……才是真正的狴猇魔尊。
“这白篱虚弱至此,竟还想以自己堕仙来压制本尊的意识,简直自不量力。”狴猇毫不手软地掐着十酒,“小猫崽,你适才倒也厉害,给本尊说说,你使了什么法术?”
“这一次,换十酒护你。”十酒不应反轻声道,仿佛身前之人还是昔年温柔的师父。
她忽然化成猫的模样,狴猇却被灼得立马松手。十酒身侧的流光越发强烈,额间逐渐生出了……第三只眼。
有上仙惊呼:“竟是……三眼灵狸!”
众仙听闻,立马朝十酒跪下俯首。三眼灵狸是上古神兽,传闻,其第三眼开,便可净化世间一切污浊之物,但三眼灵狸也会因此而轮回人世,从此归于平凡。
十酒的确是三眼灵狸,百万年间孕育于化穹山中,因魔魂入体而被封印了本体的灵力与第三眼,如今魔魂离体,她也记起了所有。
她额上的眸渐开,是纯澈蔚然的海蓝色,代表净化万物的灵力。也在此眼睁开的刹那,狴猇被驅出白篱的身体,消散在天地之间,白篱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十酒再变回人形时,已不复女子朱颜,一头苍苍白发,仿佛是与他走过的一生。
白篱拥着十酒,泣不成声,再道不出一字。而十酒握着他的手指,身子逐渐虚化。
“师父,下一世,记得来人间寻我啊……”
自十酒离开后,白篱怀里便没有能抱的东西了,他觉得很悲伤。
白篱回到了天界,虽被降了职,但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没事做。但就算有事他也不一定会做,毕竟他是个要在轮回镜前守着的仙。
都说天界一天人间十年,可白篱却总觉得度日如年。终有一日,他看到镜中出现了一个抱着猫的女童,她怀中的猫软糯可爱,黑白相间,和十酒如出一辙。
白篱欣喜,立马飞去人间,赶到一个村庄小河边时,正巧看到那女童从树上抱下猫,脚一滑便要摔下来。白篱立马护住女童与猫,安然着地。
一片初春凉风中,模样粉雕玉琢的女童凝视着俊逸非常的白篱仙君,白衣翩翩的仙君凝视着黑白相间的猫崽,而小猫崽则专心地舔着脚掌。
忽然间,女童注意到他的目光在猫上,她扔开猫,冲向白篱就是一脚。
“师父你是不是傻?我难道就必须世世为猫吗?”白篱的目光终于停在女童面容上,的确与十酒的人形有七八分相似。
女童一笑,分外自豪:“我可是神兽,有记忆的。”
白篱也莞尔,牵起她尚小的手:“那同我回去,学着酿酒如何?”
不错,白篱被降职成了……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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