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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日报 妖界观光指南

时间:2023/11/9 作者: 故事家 热度: 17524
云安

  一

  “仙界第一神君惊现红颜知己却拒不认账,苦情仙子召开仙界发布会公然指责,这段感情纠葛的背后到底是仙品的缺失还是情操的沦丧,敬请关注今日的天庭日报。”

  我低着头奋力在随身的小本上记下今日的头条,心中十分满意。眼前方才还在台上抹着眼泪泫然欲泣的人此刻从身上掏出一把瓜子,冲我闲闲地道:“你这法子当真能让天庭日报红遍三界?”

  我立刻将本子一收,搓着手同她挤眉弄眼道:“你放心,只要按着我的法子来,人手一本天庭日报不是梦,八卦之花开满三界指日可待。到时咱们就是八卦界的鼻祖,三界人民的精神领袖!”

  阿落满意地同我勾肩搭背,并为美好的未来畅想了一番,随后又犹豫着冲我低声道:“可咱们打着白泽神君的旗号是不是不大妥当?若是神君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白泽神君都隐世上万年了,怎会为了这点儿八卦之事出山?何况咱们只是借下他的名头而已,这叫‘炒作,他是不会同我等计较的。”我仔细地摸了摸本子,决定去琢磨如何将这出戏写得更加跌宕起伏。只是还未等我想出个故事来,便接到了一道谕旨。

  “天庭近日为增进两界沟通,互通有无携手共进展望未来,为三界和平出一份力,与妖界开展了旅游业务,是以妖君今日会访问天庭,同天帝做进一步交流,特劳仙子代表天庭众仙前去迎接妖君。”

  而我对着谕旨惆怅半晌,望着空荡荡的南天门沉思片刻,于是待到妖君上至南天门时,抬眼便能瞧见我挂在南天门上大红喜庆的横幅:“欢迎妖君莅临天庭访问沟通。”

  我原以为妖界观光团必定是拖家带口浩浩荡荡数十人,却不料来者不过区区一人。行来之人一袭红衣猎猎,半张面具堪堪遮住眉眼,唇角扬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虽看不出模样却是遮不住的雅致风流。

  他在南天门负手而立,长发泼墨,红衣似火,微微侧目望来,长风盈袖,风华绝代。我被眼前的美色震慑,在心中咽了咽口水,都道妖君三头六臂身形魁梧可止小儿夜啼,此番看来与传说相去甚远,也不晓得是何人传出的如此消息,委实没有八卦界的求真精神。

  良久我才缓过神,连忙上前迎去恭敬地道:“小仙奉天帝谕旨前来迎接妖君,为妖君引路。”

  他闻言微微垂眸望着我,唇边的笑意似深了些,并未抬步却道:“敢问仙子仙号为何?”

  我闻言一张脸不由扭曲了一分,顿了顿方才吐出两个字:“……草根。”

  二

  我带着妖君往大殿行去,大殿处却另有人将妖君引向偏殿,我原本欲抽身而退,却被那妖君拖了进去,不由我辩驳:“既是仙子引路,怎可半路而废?”

  我被他拖了一个踉跄,进殿便瞧见天帝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平静不怒自威。我本能地行了个礼:“小仙奉命将妖君带到。”

  天帝只微微点了头,便将视线放至妖君身上,良久方是一叹:“别来无恙。”

  妖君面色不变,眉眼微扬似有半分嘲讽,唇边似笑非笑:“天帝故人并非在下,当不起此句。”

  天帝似是一时语塞,缓缓道:“你既肯来,想必有商谈之意。”

  “我为何而来,天帝心中清楚,至于商谈之事与我何干?”妖君唇角处越发嘲讽,眉目冷淡。

  天帝静默半晌,终是道:“商谈之事不急于一时,妖君不妨多驻留几日。”

  我默默地缩在一旁,觉得这气氛十分怪异,莫非是跨界旅游的签证与“界税”之事谈不妥当?

  “恭敬不如从命。”妖君言笑晏晏,颔首而退,又顺手将我牵出殿门。

  他低笑一声:“不知仙子芳名为何?”

  “桑离。”

  草木成精一向艰难,绿草更是难得,司命接引我时更是存心揶揄,便将我的封号定为了草根。可叹我那时初上天庭,十分懵懂可欺,想到此我忍不住为自己默默洒了把辛酸泪。我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随后转了话题:“不知妖君名讳为何?”

  他闻言挑了挑眉,瞧着我轻轻弯了眉眼,唇角的笑意越发风流缱绻:“慕离。”

  长风微微吹过发梢,他眼底映出我的倒影,似挂满了一川星河。我瞧着眼前的美色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声:“妖君整日以面具遮面,可是有何隐疾?”

  “妖君,你怎么走了?不留下来同我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三

  “近日三界经济皆不大景气,妖界为开源节流注重节省,便劳烦仙子在我府上歇脚了。”慕离将我带到他府上,推开了院后的一间小厢房,“我就在边上的厢房,仙子可放心歇息。”

  我不可置信地瞧了瞧边上宽敞的房门,又望了望自己十分可怜的小厢房,恨不得对着他脸上的笑意咬上两口:“既然妖界经济如此艰难,何不干脆将两间房并为一间,让小仙在妖君房中打地铺呢?”

  “仙子此计甚好!”他抚掌而笑,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三分,“我房中的地砖皆是暖玉,仙子不必担心着凉。”

  我只觉一口抑郁之氣直冲胸口,默默地伸手扶住了房门,想我纵横八卦界百载,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我还想写一本《妖界观光指南》,来替他妖界做个宣传,给他拉动些旅游业务。

  我望着天上刺目的日头,心中再次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早知这妖君如此腹黑,我当初怎会受他引诱来妖界一月游?然而想到《妖界奇珍录》,我立时摩拳擦掌,都说妖王万年来最喜收藏奇珍异宝,更是有个宝库,只要我把这宝库探查一番,然后撰写出来,天庭日报红遍三界指日可待!

  我原以为身为妖君,慕离的房间必定无比豪华,什么夜明珠坠帘,什么昆仑神木桌案,只是没想到入目却无比……朴素。我摸了摸窗上简陋的竹木,心中十分感慨,没想到妖王的私生活竟如此简朴,这对我想用他当爆料真是十分不利啊。

  我试探着敲了敲墙门,并未出现什么密室,我又不死心地连桌案上的花瓶都挨个掰了掰,依然毫无动静。我咬着牙撩起袖子,打算连地上的暖玉都撬撬看,于是埋头一寸寸敲过,不知不觉就摸索到了床榻边上,却不料碰到一双鞋,于是十分不耐烦地挥手道:“不知道我正忙着吗?还不拿开些。”endprint

  于是那双鞋竟十分顺从地挪到了一边,我正欲低头继续摸索,却猛然呆愣在原地,僵硬地缓缓抬了头。此时妖君倚在榻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支着下颌,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眼中流光暗转,原本的面具不知放在了何处,露出一张令人屏息的容颜,长发与身上的红衣纠缠在一处,一瞬间竟美得惊心动魄。

  见我呆愣的模样,他微微挑了挑眉笑意满满地道:“地上寻过了,榻上可还要寻一寻?”

  被抓包令我有一瞬间的尴尬,我连忙摆手道:“不……不必了……”

  慕离伸手将我拉了一把,令我几乎跌倒在床边,他将脸凑了上来:“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不过阿离可否同我说一说,你来我房中想寻些什么?”

  ……想看看你的藏宝阁中有什么东西。

  我只觉若是实话相告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只好战战兢兢地辩解道:“其实……小仙是深觉妖君带小仙来妖界一月游,还提供食宿,令小仙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是以想来替妖君打扫一下房间……”

  “哦?”慕离闻言笑吟吟地望着我,“原来如此,既然阿离有这般想法,我也不好不成全,那今后还烦请阿离每日按时来我房中清扫了。”

  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得不眼含热泪,点头道谢:“不麻烦……应当的。”

  四

  第二日,我挣扎着一早起了身,在慕离房外敲了敲门便推门而进,慕离倒是早已醒了,正倚在榻上翻书,见我进去便勾起一个笑来:“想不到阿离起得如此早。”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毕竟我打不过他:“妖君昨日不是说希望在日头初升之时收拾好吗?”

  “啊?我都忘了。”他状似十分无辜地冲我一笑。

  我暗自决定不再搭理他,正打算动手收拾却被他拉住,他拿出两个酒坛来:“不急,来先尝一下这个。”

  我下意识地接过酒坛,入手温润,瓷白如玉,我心中一动,立刻仰头喝了一口,惊喜道:“这是何酒?”

  慕离闻言微笑道:“喜欢便多喝些。”

  我点头应是,忍不住又灌了两口,身子微微一晃,边上有人连忙将我扶住,拢在了榻上。我愣愣地看着头顶垂下的墨发,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蔓延而出,十分好闻。

  “阿离,你可还喜欢他?”头顶上有人低声问话。

  我只觉脑中似浸了水一般思绪迟缓,本能地抱着酒坛下意识地道:“喜欢……谁?”

  头顶上的人闻言似是笑了笑:“我竟忘了,想必他还未见过你……”

  随后有人俯下身来,语调低沉而温柔:“那你可喜欢我?不是别人,只是慕离。”

  我本能地望进一双星空般的眸中,如被蛊惑般缓缓地道:“喜……欢……”

  他闻言语调微微上扬,显得十分轻快:“哦?为何?”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脸,又喝了一口酒,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好看。”

  面前的人低笑起来,我再喝了几口,便觉脑中越发混沌,昏昏欲睡,闭眼的前一秒耳边似是有人说话:“好好睡,待你醒了,我们便不必分开了。”

  这一场梦似是十分漫长,以至于我醒来之时脑中还混沌一片。我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竟躺在慕离的榻上,我伸手挠了挠头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可惜思绪迟钝得很,只好作罢。我起身刚欲走出房门却顿住了脚步,房门外慕离正背对着我与人谈话。

  而慕离对面之人一身白衣胜雪,眉眼淡漠,无悲无喜,比九天之上的神祗更加出尘。而更令我惊讶的是,他赫然有着与慕离一模一样的容颜。

  五

  “人都走了,怎的,想追上去?”慕离伸手将我的脑袋掰向他,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我干咳一声,无奈道:“我只是好奇,他长得为何同你一样罢了。”慕离闻言却顿了顿,顾左右而言他:“我这里还有一坛酒……”

  我这次聪明了些,寻出了酒杯,尝了两口,却不料眼中再次模糊起来,趴下的一瞬仿佛听见他漫不经心地轻笑道:“哎呀,忘了最后一坛是千日醉……”

  我这一回睡得十分香甜,醒来后伸了个懒腰,窗外方才旭日东升,我欲开门就见窗内竟翻了个人进来。我还未动手就本能地觉得这人身形十分熟悉,而来人一见着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号着,我细细查看后方才瞧出是阿落。

  还不等我同她寒暄,阿落的眉眼便瞬间黯淡下去,一字一句地道:“魔族出世了。”

  我被这消息惊得呆愣半晌,方才难以置信道:“魔族?不是万年前便被白泽上神驱干净了吗?”

  阿落却一瞬间警觉起来,来不及多说便匆匆撕了张符从另一边窗子穿了出去。我下意识地回过头,便恰巧见慕离伸手推开门踏了进来。他垂头瞧了我一眼,仍旧笑得十分温柔:“这次醒得倒也十分早,可要吃些东西?”

  他欲伸出手来拉我,我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竟觉眼前之人十分陌生,低声道:“打扰妖君许久,小仙想起府上还有些事未做,便先行向妖君辞行……”

  “不吃饭,那再喝些酒如何?”他似是并未听到我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再次拿出一坛酒来,替我倒了杯,又替自己满上。我本能地摇头,拒絕了眼前的酒杯,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斟了两杯,莹白如玉的指尖衬着青釉,十分好看。

  我连忙定了定心神,再次将辞行的话重复了一番,他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正当我是否犹豫再说一遍之时,他一双眉眼处却染上几分不知名的情绪,嘲讽地一笑:“怎么?见过他了就想去寻他?”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未回话就被他猝不及防地伸手一拉,跌在了他的身上。慕离低头与我对视,一双瞳孔中似蛰伏着无数情绪:“我等了你这样久,就比不上他瞧你一眼?”

  我觉得这话有些不对,毕竟他一副控诉我红杏出墙的模样,作为一个洁身自好的小仙女,这个锅我不能背。

  “他当初分明那样对你……”他似是有些喝醉了,仰头捧起酒坛灌了一口,仍旧控诉地瞧着我。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我连忙干咳两声收回就要脱口而出的台词,顺便想问清楚他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何人。作为一个八卦界的扛把子,我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特别的气息。他才不是个没故事的妖君,肯定有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过去。我觉得我的头版头条可以用“震惊!妖君背后恋情首次大曝光”做题目。endprint

  “在此次神魔之事尘埃落定之前,你必须待在妖界,哪儿都不能去。”他停下了斟酒的动作,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又尽数收起。

  我垂了垂眼,亦立刻沉声问道:“天庭情况如何?”

  慕离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淡淡地道:“波及不到妖界,你待在此处最安全。”

  我无奈道:“小仙无论如何也是天庭之人,自当去天庭参战。”

  慕离闻言却冷了脸:“天庭尚有白泽,用不着你操心。”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我只好低头应是。他坐了半晌之后终于起身离去,而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来,这是阿落同我见面之时放在我怀中的,符纸上暗纹明灭,灵力奔涌,不是阿落那样半吊子修为的人能有的。

  六

  我撕开了符纸,转瞬便从妖界回到了天庭。不过短短月余,天上便变了个模样,路上空荡而寂静,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我走了许久,却觉得有些不对,七重天上没有我没逛过的院子,而这一条路,我似乎从未走过。我顺着这一条路走着,尽头是一个十分简朴的院子,庭院里芳草深深,竹院轻掩,推开了房门,木窗竹榻,布局竟同慕离房中的一模一样。

  仿佛有一团巨大的迷惑如丝线般缠绕成因果,我围绕庭院静默良久,终于想起此处。我当初为了天庭日报,偷偷在外头蹲过点。这是九重天,白泽上神居住之所。

  我本想离去,却在院口碰到了一人,白衣翩然清绝出尘,赫然是那日与慕离说话之人。而我终于看清了他衣角处精致的暗纹,那是整个天庭都再熟悉不过的神兽白泽。

  他沉静的面容越发出尘,同我相对而立许久方才道了句:“是我想见你。”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脑中沉浸在头一回碰见上神的恍惚中,便听他继续道:“此番将你请来,是想请你劝说他出手,协助天庭一二。”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慕离,干笑着道:“上神太高看我了,小仙哪里有这本事。”

  他垂眼与我对视,仍旧是平稳的语气:“此次魔界来势汹汹,凭我一人之力难挽狂澜,想必仙子也不愿天庭陷落于魔界之手,天帝与我同他商谈过此事许久,终无可奈何,若三界还能有一人劝得动他,怕也只有仙子。”

  还不等我询问便被他拂袖送出了九重天,转眼便回到了七重天。我还在茫然,阿落便小心翼翼地奔了过来,小声问道:“阿离,你无事吧?”

  我没好气地瞧了这个没义气的人一眼,没想到她竟和外人联手算计我,便磨着牙反问道:“你如今才担心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阿落的神色立时黯淡下来,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司命在与魔界的大战中伤了仙根,九重天陷落了三重,天庭岌岌可危,人界被波及,天灾频起……阿离,我没有办法。”

  哪怕只是听叙述,便能想象出是多么可怕的场景,向来平安和乐的仙界,一朝动荡。我仰首凝望,就能瞧见远处战场上的烽火狼烟。我同阿落相对沉默,说不出话来。她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起来:“三界的安危也没必要系在你身上,天庭所有人都在备战,此时便悲观还为时尚早。”

  她明日便要参战,而我望着她坚毅了许多的侧脸,目送她离去后回了头,纵然只有半分可能,我却想去试一试。可我还未转身竟被慕离堵了个严实,他皱眉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气息似奔走许久有些不稳:“你倒是长本事了,连我的结界也能跑出来。”

  我心虚地低着头,不敢多话。他横了我一眼:“外头乱得很,你可有伤着?”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十分乖巧。

  “没有就好。”他抬手如拎小鸡仔一般将我提了起来,不过眨眼之间我们就回到了妖界。随后他慢条斯理地陪我用膳,甚至还与我对酌了两杯,最后颇有闲情逸致地同我对弈。我苦着脸盯着棋盘,忍不住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急得抓耳挠腮。

  慕离不紧不慢地落子,不过片刻便将我杀了个片甲不留,随后又坐了会儿欲起身出门,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慕离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道:“我還以为你不打算说了。”

  我低声道:“你……知道我要说的事了?”

  “你此番回了趟天庭,能忍到现在才说便已是我意料之外了。”他嘴角微挑,轻笑起来。

  我沉默半晌只好道:“我知晓这十分强人所难……只是事关三界,天庭更是岌岌可危,是以我只好来求你出手……”

  “好。”

  “希望妖君以大局为重……啊?”我还在想该说些什么,便被生生堵了回来,诧异道,“你方才说……”

  “好。”慕离又耐心地重复一遍,瞧我不敢置信的模样似是觉得十分有趣,“怎么?不高兴?”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生怕他反悔,“小仙开心过头,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你一向如此深明大义……当初甚至还主动……”慕离说至一半顿了顿,无视我询问的眼神,转而冲我伸出了手,“你还未看过妖界的月色,来看看。”

  许是晚风过于温柔,我本能地将手放上去,被他拉至院中比邻而坐,却不敢多话,如雕塑般仰着头凝望着与天上并不相同的月色,最后在轻柔的夜风里昏昏欲睡。

  长风穿庭而过,月色遥遥,一川星河。

  七

  我醒来之时,是在自己房中。我急急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房中空无一人。我恍惚着蹲坐在他房外的台阶处,从日头东升等到暮色四合。可我等来的却并不是慕离,而是阿落。她跌跌撞撞地迎向我,望向我的眉眼中满是惊惧:“阿离,那妖君与上神联手的方法,竟是舍弃身躯,以神魂与上神融为一体!”

  我手中的酒盏砰然落地,溅起碎玉满阶,立刻往九重天奔去,随后在熟悉的庭院中,与白泽上神相对而立。他抬手解去结界,一座充满寒气的洞府便显了出来,慕离仍旧是一袭红衣,安静地躺在榻上,眉目舒展,似是在沉睡。我蹲坐在他身侧,头也不回地对白泽低声道:“神魂最是脆弱,还请上神替他护好。”

  白泽并不答话,只淡淡地道:“此处寒气重,你修为尚浅,还是出去吧。”

  我缓缓将手覆上慕离的掌心,谢绝了他的好意:“这点儿寒气,小仙还受得住。”endprint

  他站立良久终是转身出了山洞,我替慕離理了理衣角,突然想起我初到妖界被他捉弄之时,他伸手在我的鬓角别上一枝藤萝,眼中是满天星河:“阿离,你可心悦我?”

  我终于忍不住缓缓伏在他身上,泪流满面:“我心悦你啊。”

  许是哭得久了,我终于闭眼缓缓睡去,在梦里过完了另一段一生。那时的白泽是最温柔的白泽,我却不是如今的我。那时的白泽神君眉目温柔又悲悯,最是慈悲,即便我只是一株仙草修行而出的小仙,依旧对我十分温柔,甚至替我安排了丹房侍童的职位。

  我喜爱跑下九重天与别的神仙走鸡斗狗,每日除了撒娇卖痴之外连控火都掌握不好力道,毁了他不少丹药。丹房中只有一炉药不需要控火,永远都在鼎上,我曾问过他,他的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那炉药,若是可以,永远炼不好才好。”

  我很快就懂了他眼中的含义,有光便有影,有神自有魔。每逢万年便有魔族出世,而此次的万年之期来得却分外早。向来最是出尘的九重天上都沾了烽火味,白泽神君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一次,甚至带了伤。

  我也终于在殿外听到了天帝与白泽神君的谈话:“魔族此次来势汹汹,天庭怕是抵挡不住,你炼的那炉丹药如何了?”

  白泽神君许久没有回话,天帝便再次叹了口气:“听闻你种的最后一味药化形了?你不忍心也正常,只是魔族每过万年便更上一层楼,除了那一条路,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偷偷蹲在墙角,许久之后方才如游魂一般起了身,原来如此。

  九重天上平日里来串门的仙子越发稀少,白泽神君的伤势越发重了,还听闻魔族将第一重天攻了下来。我最后一次端着汤药去探望白泽神君时,他的眉目依旧十分温柔,我壮着胆子低声问道:“神君以后可还会记得阿离?”

  他瞧着我,不明所以地无奈一笑:“怎的尽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自是会记得。”

  我心满意足地催促他喝了药,随后站在了丹房中。我本就是神君所种的药,这样也算死得其所,何况神君说了,会记得我。我化回原形,跳进了丹炉。

  只是我不曾想到,那炉药却并非是让神君修为大涨的药,而是令他成上神的药。神君成上神,需要漫长的岁月,而魔族来势汹汹,已没有了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修行,于是不得不用了铤而走险的法子。

  泯七情灭六欲,所有多余的情绪都需斩去,直到无悲无喜,化身神胎。白泽神君放弃了所有的情绪,包括我,终于成功晋升为上神。只是他斩下的神思不知为何并未消散,在混沌中衍生出另一个身躯,便是慕离。而慕离初时将我的一缕魂魄一并带入妖界,后来将我送入轮回中补齐魂魄。这一等便等了万载,直到我重新位列仙班。

  上神只能是三界的上神,这是上神无可退避之责,慕离却只是我的慕离。

  八

  我终于知晓慕离为何与白泽一模一样,不过因为他们曾是一人而已。而他本就与白泽曾为一体,神魂合一后修为自能更上一层,只是神魂本就脆弱,出体后若是许久不回,怕是到最后,便再无慕离。

  我日日守着慕离的身子,白泽上神亦每日皆会来洞中待上片刻,偶尔会说些战场的新消息,我也终于知晓魔族在一层层被驱赶而尽。直到最后一日,魔族终于再次被驱赶入深渊封印。白泽将慕离的神魂还回来的那一日,站在我身前问了一句:“你可曾想起来?”

  我安静良久垂了眉眼,道:“阿离喜欢的是白泽神君,而桑离心悦之人唯慕离一人而已。”

  慕离终于有惊无险地醒了过来,见到我的第一眼还有心情调笑:“这么久不见,你可还好?”

  我揪着他的衣襟,扑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有些措手不及,最后只好低声安抚,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伸手牵过我:“如今三界无事了,我们回家吧。”

  我顺从地点头,笑意满满:“走,回家。对了,听说你有个宝库,到底藏了些什么奇珍异宝?回去你记得让我查看一番,我的天庭日报还差一块呢!”

  “这个吗?我还有坛酒味道十分不错……”

  “别总是用这一招!”

  九重天之上月色触手可及,却不及妖界满川星河。他等了我这样久,还好没错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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