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寒冬,两辆马车在官道上飞驶。剧烈的颠簸,使昏睡许久的我悠悠转醒。我从一堆即将被卖往京城青楼的姑娘里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马车栏杆。我身子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纵身一跃。
剧烈的冲击下,我在雪地里滚出了老远,最后倒在雪地里,意识渐渐涣散。身后来了辆马车,那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只祈求它能停下来,将我带走,无论为奴为婢都好。
但那辆马车却直接越过了我。我意识涣散,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恍惚中那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公子。泼墨的长发,拥着白色的狐裘,是个绝色的公子,他伸手将我揽在怀里。
我看清那人后,灰暗的心突然亮堂起来,喃喃地开口:“四……哥?”
我此刻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沈尚书千金的手当真是柔若无骨。再看看自己长满老茧的手,委实有些自卑,于是我暗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沈千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萧郎?”
我咳嗽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安抚般回到主题:“我手脏。那卷画你带来了吗?”
沈千金是我半个月前认识的,我那时打扮成翩翩公子与她相遇,又在“机缘巧合”下救下身逢险境的她,一来二去便“好”上了。我与她身份有若云泥之别,彼此心知肚明,尚书绝不会同意我和她的事情。于是我怂恿她相约在此地汇合私奔,还让她多带一些名画、古玩和盘缠,以供日后生活。
她眉眼含着笑意,从包袱里取出一卷画,道:“在这里呢,你为何一定要张聚山的这幅画?”我没有说话,急忙接过画。稍稍打开,我便知道是真迹。于是慢慢收好,转过头将沈千金抱在怀里,刻意地压低声音,道:“因为值钱啊。”
她一笑,不疑有他。而我面色一变,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悄悄有了动作。沈千金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你……为何?”
我扬唇轻笑一声,收了匕首,甩袖离开,再未给她一个眼神。她自然不知道这幅画到底值多少钱,那是四皇子结党营私,所有人的签名盟誓,因为怕事情败露,才会用特殊的方法将名字藏到了张聚山的画里。
虽然沈尚书之前抓到四皇子的党羽时得到了此画,并且什么也没发现,但四皇子绝不会让自己那么大的把柄落在沈尚书的手里。我收拾好自己的行装,换上黑衣,戴上金色的面具,几个起落,便跃到了一条花船上。
大老远就听到四皇子萧延燝在美人堆里寻欢作乐,我悄无声息地落下,单膝下跪将画递给他。萧延燝也不在意,推说有公务要处理便挥退了众舞姬。他没有起身,神情颇为玩味。我只好再上前几步跪下,突然间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间我被他拉进了怀里。他修长的手指揭开我的面具,眼里闪过一丝亮色。
他的唇凑了上来,我的心颤了颤。自从他将我从雪地里带回来,已有六年,我最了解他,于是我说了句他最讨厌的话:“四哥。”他果然一下子就愣住了,随手将我扔出老远:“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你不过是淑妃娘娘的野种罢了。”
我笑了笑,戴好面具,转身就走,只是刚出船舱我便嗅到了一阵血腥味。我朝前走便发现一具舞女的尸体,花船上太安静了,疑是有诈。我正想着,身子一侧,躲过了一个黑衣杀手的长剑,接着我手法极快地从腰间抽出软剑将那人的心脏一剑刺穿。
而此时花船里又传来一阵响动,我冲进船舱及时替萧延燝挡去一剑,将船舱里的杀手都解决掉,护着他走出船舱。因为一时大意,没有发现破空而来的箭直直地地射向我。身边的萧延燝转身将我扑倒,生生为我受了一箭,疼得晕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就清醒过来,想起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便将他拖进船舱。我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萧延燝与方才轻佻的模样大不一样。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放下剑,右手沿着他的脸颊游走,最后滑到脖颈处,整个手势一变,掐住了他的脖子,只需稍稍用力就能……
就在这一念之间,我刚想用力,猛然听到外面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于是将手缩回了袖子。
来的是萧延燝的管家李兆华,他也不问缘由,利落地背起萧延燝就走。他轻功极高,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御医已经开了方子回宫了,只是萧延燝一直没有醒过来。
“萧侍卫,王爷传召。”一大早,外面的小厮便朗声喊我。我急忙收拾好衣裳,戴好面具,去了萧延燝的书房。书房我来过许多次,每次都是分配任务,也是最轻松的时候。没有任务失败的性命担忧,没有执行任务的紧张。
“王爷,属下来了。”我单膝跪下。
主位上的萧延燝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我才敢抬起头,发现他神情严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你看你做的好事。”这些年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提高音量。所以此刻,他语气里全是责怪却依旧是淡淡的。
萧延燝将一封信扔在我的脚下,打开信,信上说沈尚书千金在小巷被人所害,而千金手里紧紧拽着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已经到了九皇子手中。我越看越后怕,伸手去摸,发现腰间母亲送的玉佩果真不见了。我仔细回忆才明白,我抱千金的时候给了她机会。
我犯了此生最大的錯误,低头道:“属下罪该万死。”
萧延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趁他们还没回过神儿,你去找回来。”
我站在九皇子府邸的屋顶上,发现九皇子坐在轮椅上一面把玩玉佩一面喝茶。他很快就察觉到我的存在,只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下来喝杯茶吧。”
我纵身跃下屋檐,站在他的对面,没有说话。按照惯例我不会给对方死前留下这么长的时间,站在屋檐的那段时间就应该结果了他,但我没有这样做。
“阿瀛,你果然还是顾念手足之情,不愿杀为兄。”他悠闲地饮茶。
九皇子萧子顺,是淑妃娘娘的长子,自出生便残疾没有双足。我嗤笑一声:“住嘴,你没有资格。”他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道:“你以为你还是十公主阿瀛吗?不过是淑妃和旁人私通的野种,父皇发现后将你流放黄州,你竟然还敢回来?”
我冷笑一声:“你口中的淑妃不只是我的母亲,也是你的。”
我本也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十岁那年,慈眉善目的父皇说母妃私通,而我竟然不是他的孩子。我被流放到黄州,成日和乡野的乞丐厮混,为了一顿饭经常要豁出性命。
“住口,你们都是贱人,不配活着。”他大喊一声,似乎想到什么,面色一变,“你可知道王府周围已经设下了伏兵?我知道你如今在四哥手底下,也知道你自幼就和四哥交好,但是今天你只要答应帮我指证四哥,我就放过你。”
我出手动作极快,腰间的软剑架在他的脖颈上:“你觉得是我快还是你那些伏兵快?”趁我去夺他手里的玉佩时,他袖子里的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插进了我的小腹。他说:“阿瀛,你不会杀我,因为我是你最后的亲人。”
萧子顺说得不错,我的确有了松动。我握着玉佩捂着伤口,刚想撤回软剑,身后突然跃下一人,握住我的手将软剑刺进萧子顺的胸口。
是萧延燝。他俊秀的脸上盛满笑意:“当年,淑妃被陛下查到,萧子顺也是功不可没啊,是他亲自去报了信。”
我一愣,身体却很诚实,那软剑又进了几分。我收回软剑,突然脚下一软,几乎就要摔倒。萧延燝动作很快,将我揽在怀里:“你没事儿吧?”
突然瞥见屋檐上萧延燝的暗卫,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想必他什么都算好了,外面的伏兵早已被解决掉了。
我是被萧延燝抱回王府的,他亲自为我包扎了伤口。我咬着牙,愣是没有出声。琉璃盏下,他的面目柔和:“痛便叫出来。”这样的宠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我还是公主那会儿,那时候他是最宠爱我的人。后来,我被流放他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很想问问原因,但这些年我竟然问不出口。
包扎后我躺在床榻上,他修长的手指整理着我的乱发。我喊他,一如从前:“四哥。”
他淡然道:“我不是你的四哥,叫我萧延燝。”
“嘭”的一声巨响,王妃站在门口,面色铁青。萧延燝似乎早已料到,他从容地离开,顺便带走了王妃。
那块玉还是传到了朝堂之上,是萧子顺提前派人呈给皇帝的。
那块玉是稀世罕物,是波斯进贡给皇帝的,皇帝送给了他当时最为宠爱的淑妃,而淑妃又转送给了自己的女儿阿瀛公主。这些事传到我的耳朵时,我已经发现从萧子顺那里得来的玉佩不过是个赝品,而且我已经被转移到了暗室。
据说皇帝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玉,料定沈尚书千金的死和当年流放的阿瀛公主有关,于是去黄州彻查阿瀛公主的下落。而后查到四皇子从黄州带回了一个姑娘,据指证是阿瀛公主。
但这点儿小事怎么会难倒四皇子萧延燝,他打通了所有的关系,将府上一个侍女推了出去,说是从黄州带回来的丫头。
大大小小没落下一点儿蛛丝马迹,这才打发过去。王妃是最先回来的,她推开暗格,指着我大骂:“他这般护着你,迟早会被你害死的。”
面具下的我不禁笑道:“王妃,这些年我大大小小为王爷杀了多少碍着他的人,如今他护我也是护他自己。”
王妃冷哼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最好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若是你再对王爷存有非分之想,我绝不饶你。”我无意间瞥见李兆华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而暗格外面有个黑影。
我知道萧延燝就站在外面,于是扬唇一笑:“怎么会?我喜欢的一直都是李管家。”我的话音刚落,李兆华的睫毛动得更厉害了,而外面的黑影却不见了踪影。我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隔日,我在外面听到了东宫的人选,是八皇子,而不是萧延燝。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碰上新立的太子到府上作客回去,而一向心高气傲的萧延燝带着家眷跪在新太子的脚下:“恭送太子。”
众人都觉得他恭顺,只有我看出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夜里萧延燝在书房一顿乱摔,我站在门外和一般的奴才一样不敢进去,我也害怕萧延燝,但我不能不进去。
“滚出去。”萧延燝依旧在发怒却不提高声量。
“此次虽然表面上过了关,但皇上却开始对你有疑心,所以才会将太子之位给了八皇子。”我陈述道。
萧延燝坐在椅子上,有些颓败:“我何尝不知?只是现在大局已定,除非……”
面具下的表情淡淡,我说:“就是这个除非,王爷你只要一下命令,我立刻去执行。”
萧延燝思虑了一番,最后还是摆摆手:“去吧,成败在此一举。”
“是。”我行礼退下。我穿上了夜行衣,戴好了面具,摸黑窜进了太子的寝宫。闻到了一阵异香后,我看到了年轻的太子正坐在案前看书。我与太子自幼并无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我只知道他是谭妃的儿子,自幼聪颖过人,皇帝很是喜欢。
我将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时,剑都拿不稳了。我稳住了心神,刚想一剑结果了他,却被他揽在了怀里。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他说:“你中了我屋里的迷香。”他揭开我的面具,眼睛和萧延燝一样亮了起来:“你就是阿瀛,真是和淑妃娘娘一样美。”
“你给我放开。”我软软地说出这几句话已是极限。
那是我第一次刺杀任务失败。萧延燝知道真相后,砸了房间里许多东西。王妃赶来的时候,看到我那般模样,竟然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老天长眼啊!”
我鼻頭发酸,第一次想哭,于是便哭了出来。从前,我还是小公主的时候,萧延燝只要见到我哭就会什么都答应我,这些年我从来都不哭,是因为没什么值得我哭。而且我不确定一个我被流放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的人,一个将我训练成杀手的人,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宠爱我。
萧延燝很显然也看到了我的眼泪,对着王妃大喊:“你给本王闭嘴!”
王妃正色道:“我为何要闭嘴?她有这样的遭遇是罪有应得,何况这次还没有完成任务,你现在不杀了她,她迟早会害死你的,你等着瞧。”
萧延燝不顾众人反对,将王妃关进地牢。
夜里,我穿着单薄的纱衣,抱着膝盖蹲在角落,手里是那张银色的面具,我一遍一遍地把玩着。
守在我身边的李兆华突然问道:“你喜欢面具?”我勾唇一笑:“不喜欢,因为是我哥送的我才喜欢。不过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李兆华淡淡地开口:“王爷怕你寻短见。”
我不禁笑出了声:“怎么会?这可真是笑话。王爷今日如此对待丞相唯一的爱女,恐怕不好交代吧?”
李兆华叹了一口气,刚毅的脸上也染上了愁绪:“我自幼和王爷一起长大,我只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爱你至深,只怕你不会明白。”
我轻轻笑了笑,在皇位面前,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但我没想到,李兆华的担心很快就发生了。
隔日,王府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四皇子萧延燝蓄意伤及太子,勒令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王府。”萧延燝在狩猎期间,暗中射了太子一箭。听公公说了个大概后,我又暗中塞了银子问道:“太子的伤势如何?”
公公说:“只是受了轻伤,只要好生休养,无碍的。你家王爷还在被皇上罚跪,等一下就回来了。”
我恭恭敬敬地送走公公,而后长叹一口气。李兆华皱着眉头问我:“你为何不先问王爷?”我摇摇头:“太子没事,王爷才没事,才能找机会和皇上辩驳。”他听我这样说,眼里依旧存着几分探究。
萧延燝回来的时候十分狼狈,月白的锦袍已经沾满了污秽。我执了柄宫灯,站在王府门口等他,也不叫他。等他走到我跟前,我才扔了灯笼,扑到他的怀里:“四哥,你怎么那么傻,我又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我喜歡萧延燝,多年前就是如此了,我骗不了自己。
他拍了拍我的背,扶着我在府门的石阶上坐下:“我只是觉得你受了委屈。”
“我不委屈,四哥。”我说着不委屈,眼泪却停不住。
王妃被关地牢的事终究没有瞒住,丞相前来兴师问罪。萧延燝不堪其辱,当即拉着我翻身上马。皇宫里派来幽禁萧延燝的侍卫在后面追,而他带着我直接出了京城。马儿跑得很快,甩掉了侍卫,停在一座茅草屋前。
“这是我之前来打猎时发现的,今日我们便住在这里吧。”他眉目含着笑意,与从前日日待在书房绞尽脑汁算计别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夜里,他揽我入怀。我乖巧地枕在他的手臂上,闭着眼:“四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笑了笑:“先这样吧,我还有机会。”
我嘴角一扬,闭着眼假装睡着。很久之后,我听见他说道:“阿瀛,你到底对我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的心一抽。
掌灯时分,萧延燝已然沉沉睡去。折腾了这一天,应该是困了。我起身披了一件大氅走出去。这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转身离去了。
外面的太子带着一众死士,各个举着火把。我很自觉地站在太子萧珩的身边,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死士将火把扔向了小茅草屋。被惊醒的萧延燝首先喊的便是我的名字,他拍打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怎么打得开呢?门是被我亲手锁上的。他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我,我眼里的泪流了出来。身边的萧珩撑着我,我才能一直很冷静地看着他。萧延燝狂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看见火舌舔上了他的左臂,他奋力扑救,最后倒在地上,再没了声音。我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痛,这痛楚可比切肤,剜心。直到天亮时分,小茅屋烧得只剩下灰,萧珩才带着我们一道回去。
很多年前,我被流放黄州后,经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来瞧我的人也只有八皇子萧珩。那时候他在黄州巡察,每日来看我,带我看世上最好看的花,送我最美的衣裳,还送我最好看的银色面具。
他是个温柔的人,看我的时候,总是充满怜惜。直到有一日,他问我:“阿瀛,你想不想回京城?”
我说:“想。”当然想,我还有母亲的大仇没有报。
他打听到四皇子的车驾那一日会经过那里,于是让我假扮成要被卖往青楼的小姑娘。那一日,我一直是清醒的,而萧珩也一直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官道上的两辆马车在行驶,很颠簸。萧珩温柔地叫我:“阿瀛,就是现在。”
于是我从一堆即将被卖往京城青楼的姑娘中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扶着马车栏杆。我很害怕,萧珩朝我温柔一笑,像是得到了鼓励,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纵身一跃。剧烈的冲击下,让我在雪地里滚出了老远,倒在雪地里,意识渐渐涣散。
身后的马车是我的目标,也是我在天寒地冻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他却直接越过了我。我意识涣散,发不出声音,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恍惚中那马车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公子。泼墨的长发,拥着白色的狐裘,是个绝色的公子。
他伸手将我抱在怀里,我看清那人后,喃喃地开口:“四……哥。”
我被他带回了京城,训练成了一个杀手,一个不甚合格的杀手。因为我对他动了情,但我从未表现出来。
我回到太子府就病倒了。萧珩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御医依旧不见我好转,他坐在榻前摸着我的头发长叹:“阿瀛,为了报仇,苦了你了。”
我笑笑:“阿瀛不苦,萧延燝害我母妃,再来千万次我都不会犹豫。”
李兆华找遍全京城都找不到萧延燝后,大约明白了什么,便来找我。他告诉我:“王爷很爱你,你每次出任务,他都在暗处盯着。你被流放到黄州,王爷也曾想去看你,可他不能。他害怕你一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便再也无法离开。”
我又何尝不知道,萧延燝也不是个合格的训练者。
我和萧珩坐在院子里吹风,大仇得报,我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我的仇人,就是那个不合格的训练者。早年我的母妃虽然生了一个残疾的儿子,却依旧很是得宠。萧延燝的母妃嫉妒之下就安排了一个粗鄙男人侮辱我的母妃,后来母妃才生下我。母妃软弱,为了保全我和哥哥萧子顺,不敢声张。
可是不料,那日竟被萧子顺和萧延燝无意间撞见了,后来萧延燝的母妃来害我的母妃,他们俩去做了证。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再后来,母妃被杀,而我被流放。
夜里,宫里传来了丧钟。我和萧珩俱是一惊,于是急忙赶赴宫中。我和萧珩一迈入宫中,皇宫大门就被关了起来。城墙上的弓箭手齐齐瞄准了我和萧珩,萧珩下意识地将我护在身后。
“好啊,好一对深情厚意。”伴着掌声,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我的心几乎在颤抖。那人从侍卫中走了出来,依旧是泼墨的长发,拥着白狐裘,十分绝色,只是左臂空荡荡的,是萧延燝。
大局至此,一目了然。我强行按捺住心底的酸涩,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冷嘲热讽道:“你竟然没死?”
“我怎么会如你们的意,那个茅草屋里有个年久的地道,被我发现了。我大难不死,只是一条胳膊被烧伤,不得已砍掉了。”萧延燝语气冰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萧珩嗤笑一声:“好歹我们死前赚了你一臂,也不亏。”
萧珩的话却让萧延燝隐隐动怒:“瞄准,放箭。”
我自知今夜我和萧珩会死在此地,便扑过去抱住萧珩,却不料被他转了个身子。他身中好几支箭,一口血吐在我的身上。
他說:“阿瀛,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先走一步去见母妃了。”
我大喊:“不要,哥哥。”
箭雨还在下,城楼上的李兆华起身跃下,将我抱在怀里,退避到城楼的拱形门里。而我看着萧珩就这样倒在地上,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哥哥,死不瞑目。我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城楼上的萧延燝。
萧珩是我母妃的孩子,当时谭妃生下萧子顺发现是个残废,于是将萧子顺和萧珩调换了。只是,后来萧珩无意间知道真相时,母妃已经被害死了。于是他连夜去了黄州找到我,筹划报仇事宜。也是他安排我到萧延燝的身边,慢慢找机会。
那幅画本是个机会,只是我和哥哥明白,就是得到那幅画我们也无法解开其中的奥秘,不如顺水推舟。花船的那场刺杀也是哥哥策划的,促使我进一步取得萧延燝的信任。然后在关键的时候,刺激萧延燝做出出格的事情。
扶持自己的哥哥做皇帝,无可厚非,更何况还隔着血海深仇。
夜半,掌灯时分。我坐在从前住过的寝宫里,萧延燝艰难地用右臂给我倒茶。
“萧延燝,你害死了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两个人。”我神情淡漠。萧延燝苦笑一声:“一个是我年少无知,一个是我误以为你爱他不爱我。阿瀛,这么多年来,我才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你。在王府,我以为你喜欢李兆华,后来我以为你爱萧珩。终究,我和你没有缘分。但凡只要有一点点缘分,都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
他终于将一杯茶放在我的眼前,我笑了笑,动作很快地将茶杯用力摔在地上,捡起碎片抵在他的喉咙上,一气呵成。
他的脖颈很快溢出血珠,而我再无法动一分,因为他右手的匕首已经刺破我的小腹。我笑了笑,心想也是,他是我的老师,我是徒弟,怎么会快得过他呢?
他苦笑一声:“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我每天都害怕我对你下不了手,可真到了这一天,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能快、准、狠,不是我不爱你,只是我更爱自己。”
我和他,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我笑了笑,嘴角溢出血丝:“你……能不能把我的面具还给我?那是我哥哥送给我的。”
那是我最后的一点儿残念。
我醒来的时候,正在颠簸的马车上,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醒了?”身边传来李兆华憨厚的声音。我笑了笑,萧延燝终究舍不得杀我。我的手动了动,李兆华帮我取来一张银色的面具,我抱在怀里。
他说:“皇上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掀开车帘子,外面依旧漆黑一团。·
夜,真是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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