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

　　姜谈是越国的预言师，言事若神。

　　此一役，镇西侯力退越西却不幸殒身，姜谈前往镇西侯府吊唁。世子慕荣华跪在灵堂前，瘦如苦竹。姜谈心念一动，当着全府人的面淡淡开口：“此子日后必成大器。”此话一出，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姜谈拢袖转身，迤逦长裙的香气拂过小世子的鼻端，他忽然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一笑，令姜谈微微失神。不过几年，慕荣华果然不负所望，被擢升为平南将军，依附于姜谈选定的太子。

　　他殷勤地出入姜府，送姜谈礼物。小到东街的桃酥、桂花羹，大到南海里的珍珠、珊瑚树，精挑细选，百般用心。这些年他长得越发高了，常常立于轩窗外等她，皂角青衣，长身玉立。

　　姜谈坐在窗前，看花，也看他。他年过十八尚未娶亲，对她的心意不言自明。可看了很久，她终是把窗关了去。

　　皇上意欲将疼爱的锦和郡主赐婚给慕荣华，询问姜谈的意见。姜谈涂了丹蔻的指尖微微一顿，余光瞟到大殿之下跪着的慕荣华。他紧抿着苍白的薄唇，眉宇深蹙。姜谈忽然笑起来：“慕将军与锦和郡主实为良配。”

　　慕荣华豁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那时姜谈已经起身，越过慕荣华，裙裾被他单手拽住，嘶哑的嗓音低低响起：“阿谈，为什么？”姜谈愣了愣，旋即涼薄地笑了：“我看不到与将军的未来。我要嫁的人是太子殿下。”

　　慕荣华的手颤了颤，终于慢慢松开。姜谈缓缓离去，大殿里的人还在跪着。他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最终昏倒在殿里。

　　不久，慕荣华与锦和郡主大婚，姜谈入太子府，成为太子正妃。她是越国最有话语权的人，自当嫁给真龙天子。只是那寂寂的东宫，再没有人送来她喜爱的美食和玩物。

　　来年开春，楚国来势汹汹，直破越国三十三城。慕荣华临危受命，皇帝央姜谈卜问吉凶。姜谈再次看到新婚燕尔的慕荣华，朱红的衣裳，玄色的朝靴，似乎比往日更动人了。

　　皇上唤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此战，将军必定旗开得胜。”慕荣华淡漠的目光掠过她，抖了抖唇，无所谓地道：“微臣定不辜负太子妃的期望。”

　　他把“太子妃”三个字咬得很重，几乎要生生咬出血痕来。姜谈知道，这一场仗必胜，只是她没告诉他，这盛大的结局她看不到了。许多年前，她预见的未来里，他不会成为举世无双的将军，不会娶锦和郡主，甚至会因为得罪锦和郡主而入狱，凄惨而死。

　　她将现实看得多么分明，唯独漏算了自己的心。

　　若不和天定的真命天子成婚，她将失去预言师的能力，更将失去一生中唯一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所以她不得不嫁给太子。这一次楚越之战，大凶，可她笑着说慕荣华必将大捷。她的预言将会成真，代价却是自己的性命。逆天改命必会衰竭而死。

　　三军始发那一日，姜谈一身火红的长裙，立于百级台阶之上。可慕荣华扬鞭策马，再没回头瞧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