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眼看着那三道冰剑朝着彼玉飞快地刺去,我来不及思考,便扑到了他身边,张开翅膀将他牢牢地护在里面。
“汀儿,汀儿!”我听到彼玉着急地唤我,他好像是第一次这般惊慌,我的心里竟浮起些不合时宜的欢喜,想要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却发现眼前已是模糊不清。
“汀儿,你不该这么傻。”我努力挤出一抹笑。以命换命,我心甘情愿。
从我有意识起,就遇见了彼玉。
当时我是一只青鸟,栖在他的窗口,见他走来也不觉害怕,只痴痴地立着。他见状竟扬起了好看的唇角:“小青鸟,飞累了?”声音里敛了几缕笑意,如醇酒般醉人。
我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怯怯地抬起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
“不用怕,我叫彼玉。没想到这么久以来,能与我亲近的会是一只青鸟。”他用灵术变出些吃食来喂我。我试探地啄了几口,见他动作依然轻柔,便也没了忌惮。
于是陪伴彼玉成了我的全部生活,是他带我领略了这个世界,而我也知道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彼玉,其實有一颗跟他名字一般温柔美好的心。
可仅仅是做一只鸟待在他身边是不够的,那天他遭族人暗算,被丢入海里,奄奄一息,我在那里守着他,足足守了百年。后来,彼玉终于苏醒了过来,而我也如愿修成了人形。
那晚的月光清冽如水,他对我说:“小青鸟,我需要你来陪我演一场好戏。”
不久后,雪族与羽族开战,彼玉率兵大败羽族,化为人形的我冒充羽族俘虏,被带到了彼玉面前。
营帐内,我当众向他表白心意:“汀微今日乃为一人所舞。昔日,我偶然途经雪族时,便对彼玉心生爱慕……”
名字和身份都是彼玉替我想的,一切都如预想般进展顺利。世人都知羽族的俘虏对彼玉情根深种,却不料我们在回族的路上发生了意外。
彼玉遇险,这本是在他计划内的,他说只有经历过生死相依,他才有更加充分的理由将我带回族里。但没想到会再遭暗算,弄假成了真。
我匆忙赶到时,彼玉的处境很是凶险。于是我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挡下冰剑,幸而最终没有死成。彼玉守在我的床边,一脸愧意。
我笑着望他:“彼玉,我不怪你,哪怕是差点儿搭上性命,我也不会怪你。”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畔勾笑,与我说起了他的秘密。
他是从外族逃难来雪族的,幸被前族主收留,才没有继续颠沛流离。令虚为了夺位,谋害了前族主,他欲探查真相,令虚便对他下了毒手,致使他重伤昏迷百年。所以此番回归他才需要一个帮手,来陪他对付令虚。
庆功晚宴上,令虚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意味深长。彼玉握紧我的手,同令虚说:“我与汀微同历生死,情深意重,既然现下已无战乱,彼玉愿做个闲人,安心等着迎娶汀微过门。”那一刻,我的心里似乎装着一池春水,翻腾着欢喜。尽管他不过是在演戏。
不久后,令虚趁着彼玉外出将我掳走。光线暗沉的屋子里,他看着我,一向严肃的脸上竟染上了难得的柔情:“琳琅……”我闻声笑起,令虚这人没什么软肋,唯一令他放不下的,只有当年那个没有娶到的姑娘。
巧的是,我与那姑娘正好有几分相似,但要消除他的疑虑也绝非易事,所以才有了这些波折——我从羽族来,早已爱慕彼玉尊主,与其生死相依结为夫妻,却招来了令虚的觊觎。这盘棋下到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二
令虚停在离我只有半步远的地方,浑身覆满了玄冰,再也动弹不得。
我扬起笑:“雪族的顶级灵术,不陌生吧?”趁他不防,我以意念操控冰雪,攻其不备,瞬间制胜。前族主逝世后,再无人会此术,但我不同。
外面嘈杂声响起,我扯开领子,在身上划了几道血痕。彼玉率先闯了进来,见状,猩红着眼狠狠地在令虚身上刺了好几剑。
随后,他丢下剑,将我搂在怀里:“汀儿我在,没事了,都没事了。”我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眷恋着他的温柔。虽然这只是按计划行事,但此时此刻他的胸膛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他的心跳为我而慌乱,我便已满足。
其他人赶来时,令虚已没了气息,也是在那时,我隐秘的身世公诸于众,验生石也证明了我的身份——前族主之嗣。
当年令虚对我父亲怀恨在心,所以与外族勾结加害于他。我的母亲琳琅在危急之下将我化作青鸟才让我躲过一劫,后来我遇见了彼玉。
在众人的跪拜下,我当上了雪族族主。彼玉刺的那几剑,足以让令虚慢慢地血尽而亡。大仇得报,我却没有太多的欢喜,反而是彼玉神采奕奕,眼里氤氲着迷离的星光。
三
第二年春,彼玉与火族交战时惨遭陷害,落入火族手中。而要换得彼玉,需以雪族灵脉交换。
灵脉事关雪族安危,若被毁,雪族子民就失去了供养的灵气,灵力大减。一边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一边是至关重要的灵脉,不论选择哪一个,都无异于是用刀子一点点地割我的心。可我终究还是去了。
城外,火族族主直截了当地问:“灵脉呢?”我在手中拢出一个蓝色的光球,见状,他向我靠近。
我勾唇笑起,咫尺之间,手中的光球突然化成了一柄短剑,利落地抹上了他的脖子。
他瞪大了双眼,瞳孔里的火光渐渐消散:“为什么……彼玉,还在我手里。”
我哑然失笑:“是啊,他还在你手里,所以你才有恃无恐疏于防备。可彼玉怎么会有事呢?他才是火族真正的族主,你的哥哥呢。”
那人闻言,猛地喷出一大口血,眼里的火光彻底熄灭。彼玉进来后,抱着那人的尸体,没有说话。
我叹了口气:“令虚没死。是我的灵术将他彻底冻住,营造出假死的迹象。”
早在那之前,我和彼玉便是貌合神离了……那年彼玉奄奄一息地被扔入海里,虽然我不信他会就此离世,但他回来后,身上的伤竟消失无踪。他不知道,那时我就知晓他是火族人了。
那片海名为离海,虽处于雪族和火族边界,但里面却藏着一件圣品——火族灵脉。当年先祖进攻火族,将其灵脉隐入了离海,这件秘辛只有我族族主知晓。我开智后,父亲就已将此事告知于我。
彼玉伤后入离海,却也是歪打正着,能得他火族灵脉滋养。在那之后,我对他便一边深爱,一边防备。而令虚虽和我父亲有矛盾,但他并无害人之意。他见到我的那天,便知我是琳琅的女儿,也带我去过验生石那里。他爱我娘入骨,又怎会舍得伤害我。
他告诉我,当年之所以暗杀彼玉,只因他查出彼玉身世可疑,为了以绝后患才如此做。后来彼玉苏醒回来,他继续追查,竟让他查到谋害我父亲的真凶便是彼玉。
火族与雪族有仇,彼玉就是为了报仇而来。当初他救下我,亦是因为难与令虚抗衡,才欲用我做棋子。
“令虚带的大军就埋伏在外面,彼玉,输的是你。”我和令虚将计就计,终能将彼玉的势力连根拔起。
明明是赢了,我却难过得不行。彼玉闭上了眼,不再言语。我路过他身边时问出了想了很久的话:“彼玉,你可曾在意过我,哪怕是一丁点儿?”
彼玉顿了顿,看向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嗤笑:“不曾,从头到尾,都不曾。”
心口一阵剧烈的疼,腹部亦痛了起来,我自他身边缓慢走过。雪族和火族灵力相冲,我知道怀有这个孩子便是我的催命符,但我依然无怨。
我又幻化成了青鸟模样,在离海上空飞舞盘旋。这场执着的爱到了最后,彼玉仍然不会有事,我早就将雪族的灵脉放在了他的体内,灵脉将与他共生,这样他和雪族都能保全。
而我,将在诞下子嗣后走向那烟花尽头,永世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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