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有匪

　　那天她闭目静坐，忽然听到耳边清脆生动的少年笑声。

　　“仙子，我看了你三千年，终于可以亲口告诉你，你真好看。”一缕还幻化不成人形的青烟，在青灯上方笑得东倒西歪。

　　她眉头皱起，想着佛造万物，万物便有理，便没有将他击灭。

　　一日，他终于化为人形，是个长得俊俏得过分的男子。他说：“现在，我们都一样了。”她本想反驳说她是仙，但看到他灼灼的眼神时才意识到，他不是合理的存在，他是孽障。于是她一挥手，将他扔下凡间。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她酿成了大错——忘封了他的法力。

　　再去看凡间，却是五百年已过。他成了帝王家一个王子，聪慧过人，长相俊俏，却毫无人性，滥杀生灵，使人间涂炭。

　　人间的动荡惊动了天界，他被天界掳去，挂在断天崖壁上，将被击灭。

　　她一想到即将失去他，便褪了仙衣，弃了修行。行刑当日，她亲自去天界，把他救了回来。

　　那日她抱着昏迷的他，只听他呓语：“你爱苍生，我便毁苍生。”

　　还没过弱水河，天界的惩罚就已经灼得她心肺皆疼。她用力一抬手，将他扔过弱水河，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直坠六界。

　　坠落的时候，她看见佛祖慈祥的目光，佛祖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那日他趁她冥想时在她额头落下的一吻，让她感受到心的存在。

　　她爱苍生，可苍生不如他。

　　四百年后，古佛，青灯，木鱼，禅香。

　　佛像前一个年轻的和尚正在闭目念经，手里的念珠突然断了绳子，佛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已在他背后立了许久的老住持轻叹一声，开了口：“四百年了，你心中却……始终执念未消。”和尚没有回头，只是抬头望了望高台上的佛像。

　　那日她助他渡过弱水，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六界之外的虚妄寺门前。她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存在，她救了他，把他送到了佛门。

　　他不懂她，所以恨她，恨得那么缠绵。

　　良久，年轻的和尚开口，却是沧桑沙哑的声音：“你说，佛有没有难解的执着？”

　　老住持望向他，目光慈祥：“佛看众生看得再透彻，也看不透座前青灯芯里燃的火，因为那是佛与众生一样拥有的难解的执着。”

　　她爱苍生，可苍生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