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仙

　　

　　作者曰

　　本宫男票呆蠢温柔有下限，整日对着本宫碎碎念，怎么没个菇凉把他这个男神拖走……于是本宫为这货量身定制了一个菇凉。本宫想通过这个故事说：就算是男神，也不能太傲娇，否则桃花会逃之夭夭！

　　1.未见桃花独自开

　　西风呼啸，隐昭不详。

　　昨夜春雨骤落，正是微寒。

　　曲径高楼外，黏附在枯枝上的桃花显得萧条异常，雷鸣不止，千重塔上的灯笼依次亮起，远远望去，粉艳与玫红融为一体，似是一朵抢在雨夜里绽放的烟花。

　　小径的石子白紫相间，闪电雷鸣下，一会儿惨白，一会儿墨黑，似是成了水墨画。

　　囚紫想，自己终归是担心涟漪的。转念又想，重歌上仙当年选中涟漪，带上九重天后更是宠爱福泽，这雷劫想必重歌会替涟漪挡一下的。过了这一劫，涟漪怕是便可成仙……也幸得是涟漪，若是旁人，一介妖身，哪能入得九重天？

　　正想到这儿，千重塔顶封印骤解，忽有人握住囚紫手腕一带，那声闷雷将她之前站立的地方生生砸出一个坑。

　　囚紫回过神，欣喜地看着许久未见的重歌，欲开口却被重歌挥手止住。

　　过了许久，囚紫听到自己生涩的声音：“涟漪如何了？”重歌听闻浑身一震，皱眉静立着，摇摇头长叹一句：“天意终是不可逆。”

　　暗夜里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缤纷落花尽头，千重塔已是摇摇欲坠，囚紫咬着唇：“重歌，我，我想问你一句话。”

　　重歌担忧地看着千重塔漫不经心道：“问什么？等涟漪雷劫过了再说吧。”

　　囚紫一只手拉着重歌的袖子，面色凝重道：“我就要现在问，也许我只能问你这一次了。你当初说你要娶我，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闪电照亮重歌的眼睛，他眼里的迟疑，虽是转瞬即逝，囚紫却看得分明。

　　囚紫惨淡一笑，第一道天雷将要落下前，重歌慌忙上前一步，似要迈进千重塔，囚紫快他一步，使劲抓住他的袖子，一掌将他送出了园子。

　　双手按在千重佛塔朱门上那刻，雷电之力皆汇聚在手指上，囚紫能感觉到皮开肉绽的撕裂感，她却一如往常，笑着闭上朱门且加了封印。

　　塔外雷电交加，塔里蒲团上的涟漪还在沉睡。

　　囚紫沙哑着声音喃喃道：“重歌，你给我的命，我这就还给你。”

　　三道天雷迅速落下后，千重塔里一片宁静，囚紫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残破。忽有人破门而入，她粲然一笑，朝来人伸出的手被倾倒的石柱压住，再不能抬起。丹唇开合，那句“重歌”再不能唤出口。一双大眼睛瞪着，似有不甘，苍白雷电映照下，破门而入的身影定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囚紫死了。

　　那天是三月初九，囚紫曾说过这天是嫁娶丧葬皆宜的日子。

　　2.十日故事

　　我是千重塔下的一缕游魂。雷鸣不止，阴间判官握住我的肩，厉声问道：“你是谁？”我仓皇后退：“涟漪。”声音在抖，嘶哑得连我自己听了都害怕，转身一头扎向黑暗。

　　“快抓住她！”那人吼了一声，沉重的锁链划过石级，令人生寒。

　　恍惚中揪到一只袖子，我往他身上靠去。他一只手推开我，眉梢轻挑：“你是谁？”

　　我抓住他的袖子，慌慌张张道：“我叫涟漪。”我再想靠上去，他却一把推开我，抱起琴便要离开。

　　判官一条锁链将要锁住我，我低眸嘶哑着声音吼道：“三月初九，千重塔外桃花可是谢了？”

　　他身形一晃，转身一把推开判官，将我按在墙上，苦笑着道：“涟漪？果真是你，她死了，你还活着？”

　　冰凉十指抚过我的脸：“你竟连个面容都没了，也罢，跟着我吧。”

　　“好。”我偷偷摆摆手，一直跟着我的判官便走了。

　　他给了我一个身体，临水照花时，我笑着说：“真好看。”

　　他斜靠在雕花榻上，睫毛如蝴蝶的断翅：“好看？这是你之前的脸，你不记得了？”

　　长袖一摆，紫色花纹一路蔓延，柔软黑发下的一张脸无悲无喜。他带我住在凡间将军府的旧宅，院里那株桃花树还在。我嬉笑着趴在他的榻前，拨弄着他的长发笑着说：“上仙，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不动声响地推开我：“你往日并不与我这般亲近的，如今是怎么了？”

　　我抿唇一笑：“往日？”继而摇摇头，“往日奴婢早已不记得了。”

　　“这个故事我会讲十日，上仙必定喜欢，这个故事讲完那天，我要上仙绘一幅桃花赠予我，作为酬劳。”

　　3.陌上桃花满头香

　　我叫涟漪。

　　丞国大将军独女囚紫院里的桃花树。

　　囚紫四岁，喜玩闹。那一日，桃树下秋千荡起，小紫的紫绢落入墙外一顶銮轿里，紫纱帘后，一只手迟疑地掀开帘子，骨节分明的手里是一张紫绢。小紫笑着扑入轿中，纱帐扬起，暖风穿过。

　　轿子里的他，斜卧撑着头，无声息地笑了。

　　是谁，声如珠玉，掷地有声：“小紫要嫁给你，因为你好看。”

　　又是谁，眉梢一挑，俱是风情：“好啊。小紫长大的时候，我就来娶你。对了，我叫重歌。”

　　陌上桃花满头香，谁家姑娘做嫁娘。

　　小紫十七岁那年，她依旧没有等到重歌。

　　三月初六，新帝登基。

　　三月初七，将军去世。

　　三月初十，有人强娶小紫，夺得将军兵权。

　　小紫出嫁那天，来贺喜的人很多。

　　有人说：“囚紫姑娘嫁了个好夫婿啊。”我看见那人低头不怀好意地笑。

　　有人说：“老将军夫人也可跟着享清福了。”可小紫的爹尸骨未寒。

　　那贼人说，小紫不嫁给他，他就要了老将军夫人的命。小紫不知道，她走后的那天夜里，老将军夫人就吊死在了院里那棵最大的桃花树上。

　　小紫嫁给那个男人，第三天便同那贼人和离。然后是通缉令，一张一张，拙劣的画法，都是小紫的样子。小紫没有逃，她提着剑要给将军报仇，被擒。endprint

　　她在法场上说：“我爹不曾卖国。”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她的“夫君”拿出铁证，那场新帝铲除老臣的戏码，顺利进行。

　　我不可抑制地哭起来：“都是重歌，他不救小紫，他说要娶小紫，可是他没去，是他害苦了小紫。”

　　榻上的人翻身下来握住我的手厉声问道：“你说谁没救小紫？”

　　继而他喃喃道：“他救了，他还给了她仙剑，让她留在九重天。”

　　这是我待在这里的第二天，我带着这位上仙，站在桃花树下给他讲故事，他提笔为我绘桃花。

　　嫣红一笔，突兀又着急。

　　他拂袖而去，桃花粉艳艳的沾着雾水黏附在枝头。

　　4.嫁娘非你嫁娘

　　我叫涟漪。

　　丞国大将军府里一棵有灵识的桃花树。

　　带我离开将军府的人，叫重歌。他带着小紫去接我，我在九重天上做了小紫的婢女。

　　霞云流光，小紫抱着我躲在绛紫仙草里偷看重歌，小紫羞红了脸颊：“涟漪，我怕重歌他不要我，我之前从不知道他是个神仙，怪不得我之前总是在凡间找不到他，那时我还以为是爹爹不帮我找呢。”说着说着，小紫便神色黯然地看着重歌。

　　重歌给了小紫一把仙剑，却不许她为老将军报仇。

　　小紫喜欢重歌，可重歌宫里的那些小丫鬟说，小紫配不上重歌。她讨好重歌宫里的小仙娥，给她们做凡间的吃食。

　　重歌是将军，一把剑舞得山河失色。小紫不停地练剑，她再怎么练，重歌都是只摇摇头。

　　小紫在九重天受尽了欺凌，她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哭着说，笑着说，每一句话里都是重歌。可我只是一个小妖，不敢帮她。

　　他头顶的桃花不停地掉落，我看着他笑，我从不碰那些桃花。

　　这位上仙拉着我的手在庭院里下棋，他不许我悔棋，也不许我再说故事。我偏不，我一遍又一遍地说。

　　有一天小紫在练剑，有一个仙婢故意在地上抹了东西，小紫摔倒在重歌和别的神仙面前。小紫胳膊蹭出了血，没有人管她。小紫来找我，我给她包扎胳膊。

　　小紫说：“涟漪，疼。”

　　小紫说：“重歌说，我练好剑法，他就娶我。”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

　　重歌不管小紫，他和别的仙女游园，小紫做的荷包，他送给自己的灵宠猫玩。

　　满身是伤的小紫抱着我在夜里哭醒，她说：“涟漪，重歌他不会娶我了，他喜欢别的姑娘，我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我是一个凡人？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大大的月亮，一个人影一闪又不见了。

　　小紫钻进我怀里发抖着说：“是不是又有人来害我了？涟漪，我害怕，你不要让她们靠近我，好不好，涟漪？”

　　上仙拂袖扫落棋盘，他恼怒道：“涟漪，是小紫让你来折磨我的，对不对？”

　　白棋子在他指尖变了形，他紧锁着眉头，我愣愣地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不是，不是小紫让我来的，小紫怎么舍得看见你现在这样，白了发，失了修为，却不自知。

　　这是第四天，馥郁的香气迎面而来，我看着一地碎棋子，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5.最是风流桃花天

　　我是涟漪。

　　九重天小紫唯一的朋友。

　　这位和我住在小紫凡间故宅的上仙，便是重歌。

　　我在一个月夜醒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小紫死去时的样子，那时我便已是一抹游魂。我等在千重塔前，等着重歌救起我，等着魔君给我的毒药在第十日要了重歌的命。

　　将军府里的风流桃花，有毒。

　　我说我忘了往事，不过是要重歌放下戒心。

　　我讲的故事里，那些我陪着小紫的日子开始鲜活起来，一寸一寸地有了颜色。

　　重歌府里的灵宠是只猫，它觉得小紫一介凡人会拖累重歌，它假装同小紫亲近，实则想赶走小紫。重歌在的时候，那猫化成人形，缠着重歌。重歌不在的时候，那猫便狠狠地抓小紫，怕重歌知道，它又治好小紫。我只是一只道行极低的桃花妖，我不会说话，我只能看着那猫欺负小紫。它讨了小紫送给重歌的荷包，将那个荷包悬在府外，一次又一次引诱小紫走出府。

　　九重天，是不允许小紫这样的凡人存在的，如果小紫敢出府，便会有人抓住她。

　　“他们抓住我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千刀万剐？”小紫朗声笑着说。

　　不会，他们会随意安插个罪行重罚小紫，因为在神仙的眼里，凡人连妖都不如。

　　小紫，也许会连魂魄也不剩。

　　小紫还是走出了重歌的府邸，仙婢们指着小紫窃窃私语。小紫不理，她提剑挑下荷包，然后，荷包似被人指引般落在我的身上。

　　小紫惊讶地看着荷包，然后视线便落在我身边的重歌身上。琉璃墙笼在一片紫色华光里，重歌从我手里拿过荷包，他笑着说：“涟漪竟给我绣了荷包，莫非涟漪也喜欢本仙？”

　　三分温柔，七分不可抗拒，混在一起便是十分的重歌。

　　重歌牵着我走进府中，然后我便换了院子，有了婢女侍候，他们都说我是这府里未来的女主子，无人敢怠慢。

　　王母召见，各色仙女携礼来贺，整个府里数我那里热闹。再也没人说起在重歌府有个凡人叫囚紫，府外关于重歌喜欢上凡人的谣言不攻自破，渐渐地没人再记得小紫。重歌将小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他也不去看小紫。

　　小紫不再出自己的院子，她只是练剑，不停地练剑。我在夜里去看她，暗淡星子落在她的紫袍上，凉风刮起她的长发，有几丝落在明亮的天水里。

　　她开口：“见过涟漪仙姑。”

　　我不会说话，我看着她，慌张地脱下小紫的衣服，然后按在水里用力地洗，洗着洗着便开始哭。

　　我的小紫，她不该是这样。几日不梳妆，几日不换衣服，不哭不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酸腐之气。小紫没有拦我，我转身那刻，一只手推了我一把，我跌进了河里。endprint

　　那是天水，无人知道有多深。是重歌救了我，他从冰凉的水里捞起我，我紧紧攀附在他的手臂上，小紫被水花溅到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跪坐着看着我，慌张地说：“我没有！我没有！”

　　重歌拂袖抱着我离去，小紫坐在天水边，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没了光彩。

　　我担忧地看着她，她却忽而笑了。

　　我揪着重歌的袖子，沉沉睡去。我不知道小紫为什么笑，眼皮沉重合上的那刻，我只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一闪便不见了。

　　第二天小紫出了九重天，她拿着重歌的剑杀了自己仇人的后代，替自己的爹娘报了仇。重歌知道后立刻去找小紫，可是还是晚了，那天凡间下了雨，重歌抱着湿漉漉的小紫驾云走上九重天。

　　我在小紫的院子里一直照顾小紫，小紫醒后欣喜地说重歌喜欢她，说重歌在石桥下找到她的时候答应娶她了，我很为小紫开心。

　　可是重歌自那天后便经常不在府里，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紫都不曾见过重歌。有一日听仙婢说重歌请人缝制嫁衣，那嫁衣的料子特殊，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那个时候，小紫开始真正明白，重歌说的那些好听话，都是骗她的。

　　这是第八天，桃花似血般红艳，重重叠叠扭曲了一般，疯狂地开满枝头。重歌手下的桃花已绘出枝干。

　　重歌说：“涟漪，如今换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两日后结束。那时，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作为酬劳。”

　　红艳桃花落在砚台上，我眉梢一挑：“好。”

　　6.我要你嫁给我风风光光

　　我是重歌。

　　九重天上的上仙。

　　在没接囚紫去九重天之前，我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府邸里。遇见小紫之前，我心爱的女子，宁可死去，亦是不愿嫁给我。后来她投胎，成了将军之女，我使了计谋遇见了她。

　　紫绢落入銮轿里，重叠紫纱帘后，我看着扑在我身上的小姑娘，哑然失笑，有我心爱的女子的魂魄，但，不是她。

　　因恨我心爱的女子使我颜面无存，我故意说：“好啊！小紫长大的时候，我就来娶你。对了，我叫重歌。”

　　我不会去娶她的，前生她害我颜面无存，今世她是如同蝼蚁的凡人。

　　囚紫被押往刑场那天，我坐在云端饮酒。

　　她说：“我爹不曾卖国。”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我手一抖，酒壶差点落下云层。

　　我在她的前生娶她那天，骄傲的魔族公主，穿着嫁衣被强行送上喜轿。她看着我：“我不会嫁给你。”

　　一路顺利地将她抬进我的府里，我笑那魔族公主的小性子，只是掀开红盖头的时候，她早已死去，然后我就悔了。

　　我用法术变出和囚紫一样的人，救了囚紫。

　　她在层叠的云层里抱着我：“我就知道你会救小紫的。”她紧紧抱着我，如同抓着黎明的第一缕光。

　　我没有推开她，我将她带到九重天。

　　人人都欺负她，我并不理睬。

　　我许一个又一个的承诺。

　　“你练好剑法，我就娶你。”

　　“你若能管住这宫里的仙婢，我就娶你。”

　　我没有娶她，还将涟漪带上了九重天，我给了涟漪名字，容貌、宠爱。灵宠欺负囚紫，我只是斥责灵宠却并未责罚它。

　　荷包是凡间女子送给心爱人的信物，我却将它送给灵宠玩耍。那些我都知道，我故意让涟漪受宠，我故意要让囚紫难受。我在囚紫受伤后偷偷去看她，我带着囚紫练我最得意的剑法，我收下囚紫的荷包，最后害怕她一介凡人受不住九重天的灵气，我还将自己的仙剑给了她护身，甚至害怕她被王母发现责罚，所以假意宠爱涟漪。

　　那次下凡寻到她，滴滴答答落雨的石桥下，本想斥责她害人性命，却看到她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猫一样缩在那儿。我抱着她，她害怕地看着我，睫毛轻轻地颤抖。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又一次喜欢上她了。所以，我带着涟漪去了千重塔。

　　涟漪是囚紫前世的一魄，若遇雷劫，这缕魄便与囚紫的魂魄融合，囚紫便会重新成为魔族的公主。我会让她忘了前生，拥有一个尊贵的身份，穿着我准备好的嫁衣，然后，嫁给我，风风光光，尊贵无比。

　　我没有告诉囚紫，我只说涟漪要历雷劫，并未说涟漪要历劫的原因。那时囚紫在人间造了杀孽，怕因果循环，我在囚紫的院子设了结界，她的劫我受了，可我却怕她看出我受伤后自责，因此我故意不见她。可我不知道她会那么任性，自己闯入千重塔，还在千重塔上设了结界不让我进去。我破除结界的时候，三道天雷已经停止，千重塔也开始坍塌，我找不到囚紫，涟漪也不见了。

　　于是我便每天都去千重塔前，我在等，在等小紫找我。她有仙剑护身，即使是雷劫，我相信她的魂魄还在。然后我等到了一个人，她说她是涟漪，她肯定是被雷劈傻了，她都忘了涟漪是不会说话的，她忘了我喜欢她，她待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我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她，所以我就顺着她的意思，她说要让我站在桃花下，我就站在桃花下，即使我知道那桃花有毒。我之前欠她的，所以她说什么，我都应了，谁让我就那么喜欢她呢？

　　“我的，小紫。”我轻声说。

　　7.一寸白发一寸相思灰

　　我是囚紫。

　　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的傻瓜。

　　我浑身一震，这已是我在桃花里下毒的第十天，重歌讲完了他的故事。

　　浓浓晨雾散去，似有一只手推着我穿过浓雾，我以俯瞰者的姿态，看见那夜的千重塔里，涟漪受了一道雷击，当场魂魄飞出。而我受了两道雷击，幸得仙剑所护，尚有魂魄。然后我告诉自己，我是涟漪，我来替囚紫报仇。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说我叫涟漪，不过是我一直觉得重歌喜欢的是涟漪罢了。

　　然后我见到了魔君，他说：“我会让你忘了你想忘了的事，遇见你想遇见的人，你只要用十日杀一个人，就好。”

　　桃花画近乎完成，只余最后点缀。我张皇失措地说：“不要画了，画好了，我们不要再站在这里了，这桃花，让我难受。”

　　重歌按住我的手：“小紫，我早就知道桃花里有毒，这十天过去我就会老死，可是能和你在一起，即便只有十天，我也甘愿。”endprint

　　我讪笑着问道：“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你要什么报酬？解药吗？我会问我哥哥讨到，上仙放心。”

　　重歌笑着点点头：“我是要解药，可我还要你嫁给我。”

　　我卷起画卷抱在怀里走了整整一夜，一路恍惚。薄阳初升时，魔君在与我约定好的地方等我。

　　“哥哥。”我生涩地开口。

　　魔君一震，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手里的画落在地上，一幅并未完成的画。

　　魔君狐疑地问：“你想起来了？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哥哥，我喜欢上他了。”我闭着眼睛说。

　　他眯着眼睛打量我许久，握着剑森然道：“你下不了手，那我去杀了他。”

　　我拦住魔君，抽出剑抵在魔君的咽喉处，哽咽道：“哥哥，给我解药，重歌他，他等不了了。”

　　“你当初不是说要杀了他吗？亏我买通判官陪你做戏。”

　　我手一抖，却并未收回剑。

　　薄阳越升越高，金光笼罩在那幅画上，画里的桃花一瞬间迅速生长起来，点点花苞徐徐绽放，继而盛开落下山崖，似在诱惑着人。

　　我们就这样一直对峙着。日中时，魔君丢下一个瓷瓶，摸了摸脖子上的一圈血痕离开。

　　“妹妹的喜宴，不知哥哥会不会来？”我高声问道。

　　魔君未答话，快步离开了。

　　我隐了身影，托一个孩童将解药送给重歌。然后自己施法在将军府里的桃花树上。桃花落尽时，从桃花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有涟漪的魂魄，涟漪的脸，以及涟漪的记忆。重歌看着她笑了，白发一寸一寸变黑。

　　我心一沉，转身离去。

　　8.万万夜绘桃花

　　我是囚紫。

　　落在梦里的不归人。

　　我住在凡间，托哥哥隐了我的踪影。那天哥哥虽是生气，后来却并未再为难重歌。

　　我养一只猫，名字叫重歌，我一遍又一遍地叫它，画各种桃花售卖用以过活。

　　踏遍四海八荒那年，凡间初雪，薄薄的雪似雾气弥漫的清晨，那只猫化成女子站在我面前，是重歌九重天的灵宠。

　　她笑着说：“囚紫，主人陪着涟漪，我陪着你，这么些年，我和主人的债都偿尽了。”我温吞开口：“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九重天，主人要大婚了。”

　　“其实，你很好，在九重天那些日子，后来想来我很对不起你，主人不能娶你，是他没福分。”

　　我笑笑，挑开珠帘，目送它离开。

　　那时重歌中毒已深，哥哥的解药早已无用，况且哥哥一心要重歌死，我只能去求别人救重歌。

　　我在凰族世代所居的长谷山里求得解药，以重歌给我的仙剑作为代价。

　　我恳求哥哥助涟漪再化人形，本想着和和美美地三个人在一起，却不想重歌在看到涟漪那刻白发变黑。那种在桃花上的毒，虽是可解，可是白发却是要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才会变黑。于是我选择离开，让涟漪和重歌在一起。重歌的仙剑我也算是还给了他，自此两两不相欠。

　　九色彩霞铺下，三千琉璃珠攒成流苏坠在裙摆上，凤冠上一支凤凰撑起喜帕，轻轻迈步，脚上的夜明珠璀璨生华。有人挽住我的手，我手一抖，想抽手却作罢。

　　今日我大婚，要嫁的，是青丘我未见过面的某位殿下。哥哥将我送到这里，等了许久却并未有人来迎亲，许是那青丘的殿下也不愿迎娶我。想想便觉委屈，豆大的泪珠砸下来。

　　“小紫，大婚你哭什么？”他俯身在我耳边如是说。

　　猛然掀了盖头，看到一身喜服的重歌，我嘴角上扬，转瞬放下盖头，淡然抽手问道：“上仙可是接错了新娘？”

　　“哪能错？那天你让人送来解药，你虽隐了身形，可我还是看见了你，白发变黑，小紫，你说我爱的是谁？只可惜那时我觉得愧对于你，不好意思开口留下你。现在我看开了，虽说为仙，比凡人寿命长些，可是比翼，总要趁好年华的。况且涟漪经了此劫亦成仙，有了她的良人，小紫莫非要看我孤独终老？”

　　我虽心里一动，却并未理他，抬眼看着远处，似有期盼。

　　他明了一般笑道：“本上仙出自青丘，旁人都尊称一声殿下。”

　　绯红烟霞似要落在枝头，他挑眉一笑，桃花簌簌而落，我起身看着自信满满的他，转身佯装离去。在他眸里神色一变那刻，我突然转身扑向他。

　　桃香满怀，佳人在旁。

　　我轻轻道：“下次若再敢弄丢我，我便罚你千夜绘桃花。”

　　重歌一抖，双手似要抽离。

　　我勾唇一笑：“若敢再松开我，我便罚你万夜，万万夜，绘桃花。”

　　他紧紧搂住我，小声道：“小仙遵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