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曰
因为嫉妒我的“娃们”颜值辣么高,所以我一直是虐虐更健康的节奏!(哦,天!我不能这么坦白!)不过这次亲娘我很仁慈,一个小鲜肉,一个萌大叔,女主呀女主,都赏给你啦!
后来,世人都只当苏家小姐是生了怪病,不仅容颜一日日丑陋起来,似乎连心智都在慢慢退去。直到最后,她竟只能痴痴念叨着一个名字,那便是:虞生,虞生……
【一】
苏阮歌被双鸳鸟咬破手指的时候,白少安气急败坏,一个纵身从墙上跃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偏心,为了陆虞生竟然还在以血喂鸟?”白少安满心愤怒,别扭的模样惹得阮歌扑哧一笑:“我又何时待你不好了,我一直待你如我亲弟……”
“这便是你对我最不好的地方!”白少安眉梢一挑,作势埋怨,“我都在这墙头上蹲三夜了,那么凉的夜,你一次都没出来看我。”
阮歌摇摇头,正笑着想要数落他几句,身后的门扉却吱呀一声响起。“阿阮。”这微凉的嗓音,属于虞生。
“你来了?”阮歌转过身,对着陆虞生笑,左手顺势迎过飞来掌心的双鸳,“你看,双鸳。”
陆虞生面色微惊,抬起头来茫然看她:“双鸳生于极寒谷底,你,竟真的去做了?”
“江湖上的传说都是骗人的,虞生哥哥怎么那么好骗?”阮歌咯咯一笑,捧住双鸳鸟往陆虞生手中一塞,“快去送给莲奴吧,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寓意,她一定喜欢。”
阮歌笑得天真,陆虞生却一滞,而后哑然一笑:“阿阮,谢谢你。”
“好啦,你快去,再晚了怕她会不高兴。”阮歌像是在故意调皮打趣他,别过受伤的手指单手将虞生推到门外,笑着摆手送他离去。
“你为什么不说你在谷底差一点儿冻死?你为什么不说我去救你的时候你都已经连话都快不会说了?”
“少安!”阮歌没有转身,失落的嗓音打断他的焦急,“虞生哥哥再有几日便和莲奴成亲了,他对我先时的承诺,早已不作数了……”
“那你呢?就这样任由他对你负心,你却还这样痴心等下去吗?”
阮歌推开门,看着一地月华铺就苍青的石板,绵延的路就像一场没有结局的情伤一般:“我在等自己忘了他的名字,那样,我就可以好好活着了。”
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白少安站在阮歌的身后,几次想要圈她在怀里,却不敢惊扰那瘦削的肩膀,因为有泪在一滴一滴打在青色的石板路上。
三年光景,不短亦不长,那恰好是苏阮歌同陆虞生纠葛万千的时光。
陆虞生救下苏阮歌的时候,她才刚至及笄之年。她稚嫩的一张小脸窝在陆虞生的怀里,红透了半边,连身边的危险都忘了,只是安心地看着他单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闪着明晃晃的剑光,杀出了一条回家的路。
苏父急急从府中出来迎接,阮歌从陆虞生的怀里跳下来,扑到爹爹的怀里,回首红着脸颊指着身旁的男子,细声说道:“爹爹,这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定不能亏待了他。”
苏穆成抱着爱女连连点头,面上带着欣然的神色。他刚抬起了头,视线同陆虞生交接的一瞬就僵住,而后挑了眉梢厉声道:“你,你也是山贼的同伙!”
前几日朝堂破那桩案件的时候,苏穆成也在场,他亲眼看到面前这个青年从贼群中独自脱逃出来,转身奔去了山上。如今这个山贼却“贼喊抓贼”地救了自己的女儿,他怎么想怎么不安,于是立刻便下了令:“来人啊,给我拿下,往死里打。”
满心欢喜的阮歌还来不及反应,仆人持着乱棍就一下下打在了陆虞生的身上。他的眉梢紧紧皱在一起,却没有哼出一点声音。
直到那具娇软的身躯覆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他才蓦然睁大了双眼。看着棍棒无眼打在阮歌的肩膀上,陆虞生抽剑而出,不过瞬间,击退众人。
“我不是山贼,我父母全部为他们所杀。那些贼人将我掳去做苦力,我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如何逃出来。”陆虞生风姿全然如侠者,“救下苏小姐,是偶然也是必然,我能逃出来,又怎能丢下被掳去的苏小姐?”
阮歌在第一时间扑过去,眼角都浸了泪花:“我知道!你对我说话那样温柔,你抱我冲出重围,你待我那样好,你怎会是一个坏人。”
那年的含情眸光,没有随风而散,却反而在岁月的愈发历久弥新。
【二】
阮歌一直以为,陆虞生也是喜欢自己的。
她哀求爹爹将陆虞生留在府中的时候,她明明看到了他眸里一闪而过的欣然。只可惜在后来的日子中,阮歌炙热的眸光无数次对上他清冷的视线,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并非所有的一厢情愿都能得到圆满。
再后来,苏父病重,药石罔效。当家仆将一身水绿色长裙的莲奴迎进来的时候,阮歌看到陆虞生眼里重现的那抹光芒,她便一切都知晓了——能够融化他眸子里的疏远的姑娘,从来都不是苏阮歌。
莲奴在府内一住就是十日有余。苏父神志减退,时常呓语,如今这怪病治愈的希望都放在这位江湖神女身上。她柳眉微皱,周身药香,虽状似柔弱,却有一股道不出的决意和凛然。这种女子,也难怪陆虞生会动心。
那日月圆,云影缥缈。在苏府莲花池边,莲奴早已发现身后尾随的黑影,她娇俏一笑,蓦然回头便道了他的名字:“陆虞生,你跟着我?”
被点到名字的陆虞生一瞬怔住,而后唇角上扬,意蕴轻佻:“不知姑娘说的是脚步,还是心?”
隐在树后的阮歌蓦然惊醒了心弦,大雾打湿眼眶。原来她的虞生会笑,还会笑得这般好看。他亦可以像寻常男子那般,言语轻薄,不沾匪意只为博美人一笑。
陆虞生的这份感情真正昭然于阮歌面前,是在三日过后。
白少安一脚踢开苏家的大门,带着哭腔,大声嚷嚷着“爹爹”就闯了进来。阮歌出来迎接的时候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弟弟竟是一点也没有变。
白少安是苏父早年征战时,收留的盟国国君之子。白少安的父亲战败为敌军所掳,苏父没能救下他,只得带着才三月有余的白少安回到国土。endprint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阮歌长其两岁。小时候一口一个姐姐的他慢慢有了英俊高挑的身姿,嘴上却再也不肯尊自己一声姐姐,嚷嚷着将来一定要娶她。阮歌只是笑道:“胡闹。”如今白少安自故土办事归来,阮歌以为他定会成熟有长进,却没想到他挑了眉梢,直接将剑锋抵在了陆虞生的肩膀上。
“你是哪里来的男人?”白少安看着陆虞生,满脸的敌意丝毫不掩,“可是喜欢我姐姐,才故意留在府中?”
只这一句话,霎时红晕便打透了阮歌的脸,她仓惶追过去一把扯开白少安的剑柄:“少安你莫要乱说……”
“虞生哥哥你别听他……”她话还未完却已经听到他音色微凉的应答:“我对苏小姐无意。”她努力想要说出些话来打破这种窘迫的氛围,最后却还是生生流出了眼泪,心底的难过昭然。
瞧见姐姐这样,白少安越发不快,索性提了剑又要冲过去。阮歌无可奈何只得以手拦住,却不想竟意外将剑锋滑向一旁的莲奴。
她下意识惊叫出声,陆虞生似乎想都没有想,闪身将莲奴圈在了怀中。阮歌一怔,而后苦涩笑笑,如今一切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比用牺牲自己来救对方来表达这份情愫更清晰明了呢?
陆虞生后背的衣衫被生生划出一道赤目惊心的裂口,破碎的声音打在阮歌心底,她感觉闷闷的,无限涩然聚在了胸前,再难散去。
【三】
那日之后阮歌终于将白少安劝住,她牵着少年的手,来到爹爹面前。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爹爹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会突然生起怪病?陆虞生很可疑,他无缘无故救下姐姐,住在府内……”白少安反复抚着父亲的手,眉梢带着不安的意味。
阮歌却只能摇摇头,她也曾怀疑,却实在是找不出人选。
“不要再胡乱说我虞生哥哥,否则我打你!”阮歌作势要打,拳头却被白少安一把攥住。他无奈之下对她吼道:“你心里只有他,人家的心里可没有你!”
阮歌一愣,而后扑哧一声就笑了:“谁说姐姐心里没有别人?我心里还有家中的忠犬阿花和少安。”
“你?!”白少安被气得松开了钳住她的手,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阮歌见他行得远了,才急忙背过身体捂住了脸颊,幸好少安走了,眼底的泪水早快抑制不住……
是夜,空无星辰。阮歌背着一只手,立在虞生的门前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将门扉轻轻叩响。“阿阮?”陆虞生像有些诧异,或许是因为夜深的缘故,卸下了一身的疲惫,他竟喊了她一声阿阮。
阮歌突然笑了,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称谓,她却如获至宝。
“虞生哥哥,少安年少不懂事,还望哥哥莫要生气……”
“无妨。”虞生深色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阮歌,眸中有不易察觉的光芒,一瞬即逝,“夜凉,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阿阮还是快回房吧,我听你母亲说过,你自小身体便弱。”
“虞生哥哥会关心我?”阮歌怔住,而后像个孩子般再度湿了眼,“原来你会。”
陆虞生看着她微微一愣,忽然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关心你,当初又怎会将你从山贼中救下。”
不过淡淡一句话语,霎时便惹得阮歌泪如雨下:“不知虞生哥哥,愿护我多久?”
“以我所能。”陆虞生定定看着她,话音落下,和着风声打进阮歌的耳朵。阮歌止不住啜泣,恨不得把这一刻、这一时永远记在自己的心里。
阮歌慢慢伸出自己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捧着的,是已缝补好的那件被剑划破的衣衫。她将衣服塞进陆虞生的怀里,轻轻道了一句:“陆虞生,谢谢你。”
她想以平等的姿态对他道谢,到底这场爱恋并非一场空欢喜,有一句誓言便已足够了。时光流转,一年光阴转瞬即逝,苏父的病不好不坏,也挨过了一年。
莲奴每日都会为父亲制出一味药丸,按时服下,每十日倒也见到些许的气色,却又很快消失。白少安因此也开始怀疑这位莲奴神女,他不顾阮歌的阻拦,私下开始探查。
当白少安一袭黑衣尚未褪去,就直直闯入阮歌房中的那瞬,阮歌心中咯噔一下,莫名升起层层的不安。
“你跟我走。”白少安面色一沉,用力一把攥住阮歌纤细的手腕,“你去看看你口口声声的虞生哥哥。”
由不得她逃脱,阮歌的心底满是慌乱,跟在白少安的身后来到父亲的门外。白少安环住她的肩膀,两个人悄声蹲下来,透过门缝将视线向屋内探去。
阮歌霎时惊住,屋中的人正在使用摄神之术!莲奴以赤蛇之血点在爹爹的眉间,吸取神气化为自己的能力……没想到,她与众不同的神力竟然悉数靠这种方式来获取。然而此时的阮歌心中苦痛的来源,却并非来自这一处。
她的虞生哥哥,誓言醉人许她一世长安的他,此时正笑意浅浅立在莲奴的身侧,安然等候她的施法。
“陆虞生。”阮歌慢慢站起身来,推开门。陆虞生回眸惊住,看到她绝望而苍白的脸颊心一下便沉了:“阿阮……”
尽管眼底溢着苍凉,陆虞生却还是将莲奴护在了身后。只这小小的一个动作,阮歌身体都晃了。
“你这个负心汉,我这便替姐姐了结了你!”白少安愤怒难挨,拔剑便冲了过去。陆虞生慌忙接剑,眸光却只停留在阮歌身上:“阿阮,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视线相接的一瞬,陆虞生看清阮歌眼底的绝望和痛楚,他张张嘴想要解释,阮歌的话却已经落下:“住手!”
声音很轻,她不再看他,走过去独自跪在父亲的身边,单薄的身影惹人心疼:“不过是一场错爱无缘,我又何必一直执恋。虞生哥哥,你走吧。”
阮歌极其缓慢地站起身来,像是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虞生哥哥,以后,阮歌不再爱你了。”不再爱你了,所以,这场泪便可极尽肆意,无谓停歇。
【四】
陆虞生带着莲奴跑出府的时候,阮歌到底还是追了出来。
她不会武功,踉跄地跟在二人的身后,撕裂了嗓音,一声一声喊着:“虞生哥哥。”此夜漫漫无光,陆虞生的脚步虽曾停滞一瞬,最终还是决然而去。阮歌知道,当今夜过去,她和他将行走在两端,此后再没有信任可言。endprint
陆虞生走后,阮歌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中,任谁敲门都不开。白少安心急难挨,索性踩着窗台跃了进去。阮歌被他吓了一跳,嗔了他一句:“到底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孩子又怎样,至少我对你是真心情意,而你那虞生哥哥呢?”白少安挑着眉毛坐在紫云椅上,不服气地看着阮歌,“你说他这般好,那般好,如今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阮歌不知如何回答,脸色苍白背过身去。白少安再难看她这副酸涩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起身两步过去就将她紧紧抱住:“阮歌,我早已长大,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保护爹爹,我……”
“少安。”阮歌只愣了一瞬,而后用冰凉的手指打落白少安的手臂,轻声道,“当年他将我从贼寇中抱出来,我看到他受伤的肩膀有血滴在我的衣衫上,我就想,这个人与我是分不开的,他在拿命救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报答他,除了这一腔毫不值钱的情意。所以,我便把我余生的执念都给了他。”
阮歌慢慢地转过身来,墨色的瞳眸闪着光与少安直视:“少安,我只余一副躯壳,已没有什么能够再给你了……”
一席话过后,白少安愣在那儿,久久怔住。直到她慢慢离开了屋中,他都未曾再动弹。而立于墙角处的另一个身影,将脸隐在黑暗之中,无人察觉,终是落下一声长长叹息。
陆虞生会再回来,阮歌是从未做过这样期许的。所以当她看到站在自己床前的虞生哥哥时,甚至不知道如何给予他一个合适的问好。
“阿阮。”阮歌只是听他这样唤自己,瞬间便红了眼眶。
“虞生哥哥,是否自始至终,你的心中都未曾有我?”她不想再言其他,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太久,她夜夜在梦魇中醒来,拭去眼角的泪水,心里晃着的,都是他。
陆虞生愣愣地看她,眼底不明的情绪错综交缠:“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将你救起时你曾对我说过的话?”
阮歌垂眸:“记得。虞生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所求,阮歌必应。”
“那么,现在就还吧。”陆虞生的声音仿佛有一丝颤抖,他慢慢探过手去,低叹一声,“莲奴那日中途停止,内息错乱受了重伤。今日我取你三分精气,你我的情仇,自此以后,一笔勾销。”
陆虞生这样说的时候,阮歌背在身后的手蓦然松开,手中轻飘飘落下的一幅画,正是陆虞生的翩然侧影。
“我答应你。”阮歌的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像是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那般,“虞生哥哥,以后,我们就真的两不相欠了吧?”再抬起头来,已是满颊的泪水。
阮歌颓然立在他的面前,等着他颤抖的双手吸取神气。结束时,她的身体一软跌了下来,陆虞生猛然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阮歌无力地窝在他的怀里,只道了一句“虞生哥哥”,就慢慢垂下了双臂……
【五】
阮歌第二日醒过来时,白少安已经气极,扬手摔碎了屋中所有的瓷物。
“苏阮歌,你是傻子吗?!”看到她微微睁开了眼,白少安顾不及手上被划破的伤口,一把将她紧紧圈在了怀中,嘴里反复念叨,“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阮歌脸色苍白,笑着一下一下抚着白少安的后背。这世间环环相扣的亏欠已太多,陆虞生亏欠着自己,而自己亏欠着少安,可悲至极,也荒唐至极。
“爹爹……醒过来了。”白少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阮歌蓦然睁大了双眼,一把攥住白少安的手臂:“是何时的事,怎不赶紧告诉我?”她雀跃的神色对上白少安闪躲的眼神,阮歌心中突然一晃。
“告诉我,爹爹,是不是……”阮歌心底不安,定定看着白少安的双眼。
推开门,阮歌看到父亲的那一瞬,手蓦然僵住。父亲几近痴傻,只是呆呆看着走进屋中的阮歌笑。待阮歌流着眼泪坐在他的身侧,他温柔地拉过她的手来,独自念叨着:“放心不下……放心不下阿阮。”
阮歌的心中如刺针尖,她缓缓回首看向白少安,冷冷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决绝:“是莲奴,对吗?”
白少安眉头紧皱,点点头:“事情都已查清,爹爹当日病重本就是中了她所下的毒,她因此得以以治病为由混进府中,吸取爹爹的神气来增加其功力。昨夜……陆虞生去找你,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阮歌一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爹爹被抽去了全部的神气,已经全无心智。我相顾不暇,本以为将你安置妥当,却不想莲奴竟然独自遣返,要置你于死地。幸好我及时到……”不知为何,白少安视线中竟闪过一丝慌张,“我会继续追下去的,你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不要多虑。”
阮歌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白少安离去的身影。她依稀还是记得的,赶来救她的那个人,慌乱中被莲奴伤了左肩,她看到了血,后面就失去了意识。
而此时的少安左肩白衫罩身,薄薄的布料下方,哪有半分血迹可见?那个人,她心如明镜,怎会是他?可陆虞生,却也真的就这样消失了。
阮歌终日守在莲池边,一直等到花开再花败,秋风萧瑟打在她的心上,心底开始有说不出的涩然。因而当她收到他的飞鸽传书的时候,瘦削的身躯几乎跳了起来。
他约她在吴山侧后的水流边相见。阮歌抱着厚厚的衣衫,几近飞奔却还嫌慢。
然而,当她终于看到那抹熟悉的坚毅背影时,却踌躇了。她顿了一会儿,而后慢慢走过去,声音落下的一瞬,竟带着些许的疏离:“陆大哥……”
陆虞生愣住,片刻后神色终于黯然下去:“你……终究还是记恨于我……”
“没有记恨。”阮歌摇摇头,浅浅地笑,“你曾予我一命,也曾互相偿还,两不相欠,又何来的恨呢?”
“看来我同你之间的最后结局,最终还是要我亏欠于你。”陆虞生苦涩地笑,苍白着脸深深看着眼前的阮歌,“我……就要娶莲奴了,她要以双鸳为嫁。”
阮歌听着他说,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双鸳生于极寒之地,非寒性体质具灵力之人不得靠近。阿阮,只有你能,你的血,能够引它出来……”endprint
“你别说了……”阿阮转过身,像是一刻都不想停留疾步就要离开。身后的陆虞生大声喊住她,声音都颤抖:“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你手中的衣物,可是给我御寒的?既然带来了,就给我留下来吧。”
陆虞生早已心痛得无以复加,那是阮歌留给自己最后的温暖了,没人能够知道,他是何其的渴望。
已经走远的阮歌停住了脚步,两人之间横亘的距离带着苍凉,她缓缓落下的那句话,令虞生此生,都将芒刺在背。“等我将双鸳予你后,日后路上,若再相遇,虞生哥哥,就不要再回头了。”
苍茫长夜里,岁月的红尘你曾招惹,如今却尘埃落定,一切有了了结。
【六】
第二日破晓,阮歌乘着寒风去了冰寒谷底,独自一人。当白少安驾着马疾驰赶到时,阮歌为了引双鸳出来,已将十指全部割破。
双鸳立于她的掌心,细尖的嘴上是她的血迹,而阮歌一袭白衣站在风雪之中,脆弱得仿佛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白少安心痛得说不出话,迈着大步奔过去,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阮歌指尖上的斑斑血迹染在他的衣衫上,他几乎在颤抖,在她的耳边说:“如果你执意要一直这样,我无法向你保证,不会亲手去杀了他。”
“少安,这是姐姐最后一次……”阮歌虚脱至极,眼眸都开始微敛,“以后我的生活里,就没有他的名字了,你相信我……”
白少安心底怆然悲痛,苏阮歌,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如果我再来得晚一些,你只怕就将命丧谷底。你让我如何能够相信,如何能够放心……
自陆虞生将双鸳取走后,不多时日,阮歌便大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发着高烧,白少安徘徊在她的床前,急得直跺脚。
等到阮歌烧微微退去,睁开双眼时,白少安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阮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你死了得了,省得我每日为你操劳,你心里却只惦记那个负心的人。”阮歌清楚少安的脾气,只是虚弱笑笑,没有答话。
苏阮歌病愈后,慢慢地竟再也没有提起过陆虞生。白少安看在眼里,日日守在阮歌的身边,看着她仿佛不再那般抗拒自己的心意,心中也愈发高兴。只是两个人相处得时间长了,白少安意外发现了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端倪。那些异样,惊得他心底蓦然不安。
“姐姐,到你了。”白少安定定看着阮歌的脸,像是不经意间唤她,“这盘棋,你快要输了。”
“哦,是吗?近日来脑子越发不好用了,大概是夜里睡得晚了些。”阮歌拿起棋子,极力掩饰着手的微颤,刚要落子,手却被白少安蓦然用力攥住。
“那你的脸呢?不过几日光景,仿佛老去了三四年,毫无光泽,额际生纹。苏阮歌,你这个骗子,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白少安气急败坏,视线深深探进阮歌的眼底,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想着隐瞒自己。
“少安,我……”阮歌一下子就慌了,挣扎着想要挣脱出少安的钳制,却反而被白少安扯进了怀里,而后她听到他痛心疾首的声音:“你到底遇见了谁,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瞒我了好不好?你这样让我担心,我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阮歌微微一滞,而后苦笑:“少安,你本不必对我这样好。”
“对,我本可以不这样满心装的都是你!不过是你的父亲救了我,不过是我在苏家被养大,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对你这样在乎是因为苏家对我有恩,是恩情,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很喜欢。我不想叫你姐姐,我不想要那个划开一切距离的称谓,如今看到你为了陆虞生而折磨自己,我的心情真的糟透了。”白少安的嗓音都变哑,已经快要说不下去。
“少安——”阮歌静默许久,再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流,“对不起。”
对不起,这一世苏阮歌能够给你的,也只有这一句对不起了。情深相负是轮回,你在轮回中,我亦在轮回里,又有谁能够逃得掉呢?
在这一瞬,阮歌终究忽视了躲在他们身后,已黯然听了许久的那个人。他自阴暗光影中缓缓走出,红着眼眶,柔声喊了一句:“阿阮。”
阮歌一怔,而后背对着他,只一瞬间便泪如雨下:“陆虞生,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回头,你怎么,就不听呢……”
【七】
“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白少安将阮歌挡在自己的身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凛冽寒意。
那一刻,阮歌将一双泪眸缓缓抬起,视线相接的瞬间,惊叫而出:“你受伤了?!”
如今眼前的陆虞生再无往日的模样,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拖出一条刺眼的长线。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阮歌的身上,带着痴然的痛彻,说:“阿阮,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我就走了。”
“你要去哪里?”阮歌看着他,泪难抑制,心似刀割。
“带着莲奴去一个没有尘世纷扰的地方,以后,虞生哥哥就要过晨钟暮鼓的生活了。今日来,我是向你道别的。阿阮,以后,我便真的不会再回头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
“好。”阮歌的声音很轻,合上眼眸,将泪水敛进眼底,“哥哥,珍重。”余生望君珍重,即便那是再无阿阮的人生。
三月后,白雪飘零,没了座座绵延的山峰。
夕阳西下时,阮歌任由白少安牵着自己,沿着冬草河边慢慢行走。她想不通为何他每日都要带她来这个地方,却只是徘徊,像是有话告诉自己,却又难以言说。
“少安,以后可以不再来这个地方了吗?”阮歌像是有些赌气,转身要走。白少安微微一滞,而后怅然叹息:“阮歌,你来。”
阮歌跟在他的身后,终于看到那一处坟冢。陆虞生三个字映在她温润的眼底,她却只余下茫然,轻声道:“这是谁?”
白少安看着阮歌,往事交缠在他的心底,最后却只有一声无力叹息:“没什么,我们走吧。”
如今的阮歌,失去了心智,失去了记忆,亦失去了娇美的容颜。而陆虞生,也已永远躺在了这黄土之中。白少安从陆虞生最后一次找到自己,坦白一切的时候便已明白,这样的深情挚爱,其实一直都在他们彼此的心底,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十二年前,莲奴闯入陆虞生的族中,为了吸取神气修习妖功杀尽陆家二十一口人。十二年后的那天,陆虞生终于知晓莲奴的下一个目标,他乔装山贼将阮歌救起,混进了府中。
有仇便无爱,是他端端先惹了她的红尘。可他却只能将情愫埋进心底,只为这一朝的雪恨。
他渐渐换得了莲奴的信任,但妖化的莲奴要想真正除掉,还要先取双鸳之血,以血拭剑。他在那一刻开始觉得,自己此生再也配不上他的阿阮,她那般爱他,他却将她利用。
他想着,余生还有那么久,总有机会去偿还亏欠阿阮的一切,却从未想到过,莲奴早已发现自己的异变。莲奴心知大限已到,不甘屈辱的她在阮歌离开极寒谷底后找到她,不过一个小小的欺骗,阮歌就上了钩。为了救下“病重”的虞生哥哥,她心甘情愿被莲奴抽取半数的神气,而代价,便是容颜急速老去,三个月后,心智退去,记忆尽失。
陆虞生的仇,报了,陪葬的,却是她最爱的姑娘。在亲手杀了莲奴的那天,陆虞生跪在地上,再难自持,终于痛哭失声……
【八】
一年后。
阮歌看上去痴痴傻傻,蹲在陆虞生的坟冢前,等着已经跑了很远为自己追风筝的白少安。他越追越远,已经慢慢看不到身影,阮歌忽然慢慢转过身来,眸光深深,看着陆虞生的坟冢:“虞生哥哥,那天你说,看看我就走了。我以为你去了很远很幸福的地方,你怎么可以骗我呢?”
“这一年,我看着少安愈发成熟,我也安心了。你看,你负了我,我最终还是要负了他。不知道我用这副苍老丑陋的容颜去找你,你会不会嫌弃阿阮呢?”
阮歌转过身来,轻动朱唇,刺眼的血迹顺着唇畔慢慢流下来,而白衣翩然的白少安依旧笑着,拿着那只风筝,向自己跑来。
“少安,对不起。”
“虞生,我来了……”endprint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