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骨遇见白雪棠是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上。那日苏骨随着她的父王西海龙王上天吃宴,头一次觉得王母娘娘的仙酿比自己一心喜欢的桃花酿好喝,于是一个不小心便饮了许多,最后晕晕沉沉地闯进了帝君的书房。
苏骨挑着眼皮看书架上正在翻箱倒柜找书的人,暗自心想,这人莫不是傻了,不跑去外面饮酒寻乐,反而躲在这里找书。
苏骨淡淡开口:“仙君这是找哪本书呢?”书架上的人猛地抖了一下,随后从书架上跌落下来,直直砸向了苏骨。
苏骨怒吼:“你他娘的心态不好就不要往高处爬,摔死你自己不说,你就从来没想过会砸死别人吗?”
身上的人缓缓起身:“还能骂人,看来还没死。”
苏骨真想给他一巴掌,手却怎么也提不起来,明显是被砸伤了。
面前的人拉她起身:“你进来也不吭一声,换谁都会被吓到的好吧,不然你爬上去我吓你试试?”苏骨咬了咬牙不吭声。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叫白雪棠,敢问姑娘西海龙宫怎么走?”
苏骨一时就怒了,这个有如此娘气名字的人竟然连西海龙宫在哪儿都不知道。
苏骨怒气滋生便就忘了痛,揪着他的领子一路狂奔至西海龙宫,在龙宫上方直直地将他扔了下去,顺便吼道:“老娘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西海龙宫在哪儿。”
苏骨看着掉下去的人得意地笑了笑,却突然发现刚刚凭着一口怒气支撑,如今恍惚觉得身子疲软,于是两眼一黑便栽了下去。
白雪棠暗暗皱眉看着落下的身影,口中道:“姑娘,你这是不忍心看着我一人粉身碎骨吗?”
苏骨咬牙切齿地喊:“滚”。
苏骨在闭眼的一瞬哀怨地想,本来她上天是为了缓解刚刚被心上人拒绝的悲伤之情,哪知却遇上这倒霉的人,着实让人心里不畅。
苏骨在遇上白雪棠之前,痴迷于东海龙宫十太子敖寻,只为贪恋美色。苏骨是在二哥的婚宴上遇到敖寻的,此后夜不能寐,于是第三日便飞鸽传书给他,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欲求百年之好。
只是苏骨等了七日,仍迟迟不见回信,于是挑了几个身子强壮的虾兵蟹将闯入了东海龙宫十皇子敖寻的寝殿。
苏骨把文弱俊美的敖寻堵在墙角,歪着头问他:“说,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敖寻俊眉轻挑:“我是男子,何来下嫁一说?”苏骨愤愤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人怎么连戏谑的话也听得一本正经。
苏骨顿了顿,便朝敖寻亲了过去,心里暗道,待生米煮成熟饭看你从不从我。随后,苏骨便被敖寻一巴掌扇到了九里开外。
苏骨揉着扭伤的腰身回了龙宫,从此一蹶不振。西海龙王不忍自己的掌上明珠如此,于是半夜闯了东海龙宫,绑了敖寻扔到了苏骨的闺房。
苏骨那日正从郊外买醉而归,抬眼便瞧见屋里的人咬牙切齿地看她,旁边站着的西海龙王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父王办事还是靠谱的吧?”
苏骨暗自翻了白眼,有这样的父王,何愁不被心上人踹飞。
苏骨推推搡搡地将西海龙王扔出了门,转身看着屋内已经满脸羞红的人,掐了个诀替他松了绑。她知道有些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于是眼泪巴巴地看着敖寻踏云而去。
西海龙王想尽了方法让苏骨迈过这个坎,最后决定领着苏骨去蟠桃宴上溜达一圈。宴上上仙众多,美男也多,苏骨移情别恋也容易些。
苏骨顺了父王的意,谁知却遇上这厮,刚刚转好的心情瞬间跌沉万丈。苏骨伤心地想,这要是摔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敖寻那个美人了,于是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晕沉前恍惚有温暖的身子揽她入怀。
苏骨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西海龙王焦急地看着她,旁边站着捆得如粽子一般的白雪棠。西海龙王一脸心疼地看着宝贝女儿:“骨儿啊,你可有伤着哪儿?父王真是好生担心哪。”
苏骨瞅了一眼鬼哭狼嚎的西海龙王悄声道:“父王,这里好多人。”西海龙王顿时住了嘴,一脸正经道:“骨儿,父王找到你时你正与这厮抱在一起,衣衫褴褛。父王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是杀了他还是嫁给他?”
苏骨猛地一怔,于是索性不理。谁知西海龙王以为苏骨厌恶眼前的人,于是挥着手中的刀便要劈下,苏骨猛地一惊,脱口而出:“我嫁给他。”
屋子里的人愣了一堆,谁都知道公主心仪东海十皇子,这又是闹的哪出?苏骨起身给白雪棠松了绑,随口道:“奇怪,我怎么会说要嫁给你?”
白雪棠一脸无语地看着摇摇晃晃走出去的人,良久,嘴角换上一抹微笑。
院子里的海棠开了满树,苏骨看着白雪棠:“你说嫁衣是浅红的好还是血红的好?”白雪棠良久道:“浅红的好。”苏骨一把抓住白雪棠朝着西海旁边的镇上呼啸而去,许久,从绸缎庄里拿出一身血红的嫁衣,扔给面前愣着的白雪棠:“本姑娘就喜欢血红的嫁衣。”白雪棠怒吼:“那你当初干吗问我?”
白雪棠终究没有顺利地穿上苏骨给他挑的新嫁衣,因为大喜当日,白雪棠尚未换好衣服,敖寻便来抢亲。
敖寻穿着一身红衣立在苏骨跟前,眼神温柔:“从前是我不对,如今只问你愿不愿意?”苏骨愣了愣,对于花痴苏骨来说,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苏骨跟着敖寻走出了房门,转身的瞬间看到白雪棠眼中的哀伤,苏骨心里恍惚闪过一瞬的疼痛。
西海龙王看着日渐走远的女儿,转身拍了拍白雪棠道:“骨儿终究不喜欢你,算是我西海对不住你。”白雪棠看了看身侧的血红嫁衣,有一瞬的晃神,口中喃喃道:“你从前也说要嫁我,可为何一次又一次毁约?”
苏骨与敖寻的婚宴办得简单,没有红烛燃帐,没有红灯映墙,甚至没有父母观礼。苏骨安慰自己,至少两人都穿着嫁衣。
凤冠压得苏骨脑袋生疼,敖寻说他出去一会儿便回,苏骨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苏骨突然想到白雪棠一身白衣站在海棠花树下的样子,那样令人心旷神怡。
苏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后摆了摆头上的凤冠,却不知为何,头皮沉重得紧,直到最后失去意识倒在榻上。endprint
苏骨醒来的时候,身上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敖寻满脸愧疚地看她:“对不起,玄女需要你的龙骨。”随后,苏骨的眼泪汹涌而下:“敖寻,你娶我,就是为了龙骨吗?”
敖寻转过身不看她:“你身上有上古神龙遗骨,可治玄女断骨之病,我也是最近才知,不得已扰了你的亲礼。”
苏骨顿了顿恨恨道:“我当初一定是瞎了眼,你记着,我若不死,必取你命。”
敖寻身子一僵,终是走了出去。苏骨再也承受不了身上的疼痛,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苏骨睁眼看到面前黑衣红发的男子有些发怵,起身看了看自己还算完好的衣物,松了口气。转而试探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面前的人皱了皱眉道:“你果真都不记得了?连我也不记得了?”
苏骨听得有些莫名,正欲开口,面前的人却道:“不是我救的你,是白雪棠。他几乎用尽元气救你,若不然,你早就死了。”
苏骨有些发愣:“我与他素昧平生,他何苦拼了性命来救,你莫不是骗我?”面前的人挥了衣袖推开屋内的屏风,白玉冰床上一袭白衣的男子静静躺着,美得像一幅画。苏骨有些踉跄地走到白雪棠跟前,抓着他已经冰冷的手:“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甚至不惜性命?”
身后的人喃喃道:“从你遇见他,他就待你好,这已然成了习惯。”
苏骨抬头看他:“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不知道的事?”面前的人顿了顿道:“魔族三皇子青冥,我与白雪棠是故识。”
苏骨起身道了谢,便朝着门口走去,却被青冥拦住:“你的伤还未完全好,去哪儿?”苏骨看着他说:“去找父王,让他领兵杀了敖寻。”
青冥道:“你们西海兵弱将少,怎能与东海大战,况且……”苏骨心中蓦地一紧,青冥接着道:“白雪棠不放心你,便想着去瞧你最后一眼,却不承想你被抽了骨,于是抱着你回了龙宫,你父王一时气不过,便领兵去了东海。东海以为西海反叛,于是加大兵力对付,你父王寡不敌众,到最后还嚷嚷着要杀了敖寻。东海龙王怒极,于是抽了你父王的龙骨,将他扔进了玄海。”
苏骨愣愣地站在原地,玄海那样溶人皮肉的地方,父王从来不让她去,如今怎么就自己去了。苏骨摇着头:“不可能,你骗我。”青冥放了玄镜在她面前:“你看看便知。”苏骨瘫软在地,那个从来不让她受苦的人,不在了。
苏骨睡了三日才醒,梦里一直是父王捏着她的脸,言笑晏晏的样子。
苏骨醒来后去了青冥的书房待了三日,却始终未找到关于青冥说的从前的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倒是无意间看到书中记载,强大的魔仙两气相撞,可找寻前世记忆。并且,苏骨也在书中一角寻见,雪山上的雪山碧莲可修养仙性,起死回生。
苏骨如今体内有白海棠的仙气护着,只要青冥将他身上的魔气传些给她,便足以让她寻得前世记忆,让她知道白海棠与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骨推开青冥的门端直走到他跟前,径自跪下:“我想寻我从前记忆,我知道一定与白雪棠有关。”青冥顿了顿道:“我无计可施。”苏骨定定地看着他:“书上说魔仙两气相撞可找寻记忆。”青冥怒急:“你疯了,难道书上没有说,仙魔两气相撞对于身子骨弱的人来说,与自杀无疑吗?”
她静默了一阵道:“无论如何,我想一试,若是死了,便将我俩葬于一处。”
青冥似是被镇住,良久道:“你当真想好了?”苏骨点头:“若不然,死也不会安心。”
苏骨身子被巨大的冲击包围后,从前的那些刻骨铭心一点点清晰,她的眼里闪过丛丛簇簇的白海棠,那样触动心神。
苏骨本是上古神龙遗骨,因千年不化被南极仙翁捡回去养着,日子久了吸了仙气便成了精。只是南极仙翁那个老头子整日只知道驾着他的白鹤随处乱溜达,从来不管自己的后院,于是苏骨千百年来也不得见半个人影,整日待在院子里赏开满的海棠。
苏骨遇见白雪棠的时候恰逢仙魔混战,白雪棠一身的伤闯到了南极仙翁的后院,抬眼便瞧见正在赏花的苏骨。苏骨皱眉看了他许久,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南极老头,好久不见,你怎么越长越年轻了?越长越年轻了不说,怎么带了一身伤回来?”白雪棠揩了把额上的汗:“我不是南极仙翁,我是天界三皇子。”
苏骨愣了愣,鼻息咫尺,四目相对,她猛地红了脸,结巴道:“你不早说,害我……认错了人。”白雪棠看着窘迫的苏骨突然笑了起来,苏骨被激怒,手中扬着的鞭子就要落下,却被白雪棠轻松拦住,揽了她在怀里:“女孩子太凶了可不好。”苏骨转身愤愤地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摆在那里,让人想毫不犹豫地扇上一巴掌。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直到后院的门被一身黑衣的青冥推开。三人六目相对,呆愣了片刻,青冥率先提起了剑指着白雪棠:“真是冤家路窄,不承想在这里也能碰到你,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白雪棠显然也有些意料之外的震惊,抖着手指着面前的青冥:“我只是打算休息一下,你就这么不放心我一个人?这样都要跟进来?”
青冥怒气滋生,挥着剑便刺了过来,两人打了许久,具体多久,苏骨也不清楚,因为她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两人躺在地上喘气,白衣黑衣撕得残破不堪,苏骨突然就笑得停不下来。
两人前所未有地一致盯着她,苏骨尴尬地止住了笑声,看着白雪棠一身疲惫的样子,真想上去补一脚。
青冥率先说了话:“不打了,打了几万年,我厌了。”白雪棠顿了顿非常高冷地只说了一个字:“嗯。”
苏骨对于他们突然的化敌为友感到极度吃惊,直到后来他与白雪棠私订终身之后,缠着白雪棠问,最后才弄清楚。原先白雪棠与青冥两人一起去蓬莱先祖处学艺,两人虽一人为仙,一人是魔,却志趣相投得紧,比如都喜欢看山下貌美如花的女子,再比如总是不想学习,两人商量着欺负自个的师父。
两人结伴而行几万年,终究归处不同又各负使命,于是经常少不了战场相见。二人不忍伤及对方,又不能让两处觉得二人有私心,于是就约好每次对战,只是比画,不伤性命,所以他们打架,经常打得气喘吁吁。endprint
苏骨听完之后窝在白雪棠的怀里,笑得久久不可抑制,白雪棠黑着脸看她许久,于是就凑到她唇上堵住了笑声。
当然,白雪棠追苏骨的过程也是十分坎坷的。自打初见,苏骨就对白雪棠厌烦得紧,所以后来每次白雪棠来后院找她,两人都是剑拔弩张。苏骨恨不得扒了他的一身白皮,白雪棠表现得倒是淡定,看着苏骨闹,逼急了就把她圈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而青冥完全充当了看客,看到兴起时还不忘大笑几声,以表自己看得尽职尽责。
苏骨对白雪棠的改观大约是那次她得了风寒之后。那日苏骨头皮沉重得紧,躺在榻上身子瘫软,白雪棠踏着清风推门而入,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喃喃道:“咦,妖精也会得风寒吗?这不是人类特有的吗?”苏骨发誓,若她不是病着,一定一巴掌扇醒他,妖精也是肉做的好吗?
白雪棠虽然对病症一无所知,但是径自跑到了药仙馆,把人家馆主用仙气悉心精养了许久的碧仙草拿了出来。后来,苏骨身子很快恢复如初,白雪棠却被药仙馆馆主追杀了十几年,最后不得已用自身仙气又养了一株。
苏骨得知后哭笑不得,挑着唇角骂他傻得不可理喻,青冥更是在一旁笑得起不了身,白雪棠却站在海棠树下表现得云淡风轻。
苏骨与白雪棠的心结也大约解决于此,苏骨发现,白雪棠静静地站在海棠树下的样子,美得让她挪不开眼。
三人相伴如此百年,苏骨渐渐觉得白雪棠的一笑一言慢慢映进了脑海,无法抹去。直至那日苏骨实在按捺不住对外界的好奇,偷偷溜了出去。
那日恰逢仙宫有人娶亲,红妆热闹的场景,让苏骨心里欢喜得紧。于是扯了旁处的人问这是做甚?旁边的仙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就是男女成亲,此后二人相守,再不分离。”苏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仙子又道:“若是没有这亲礼,再是相爱的两人,最后也难免要各自分散。”
苏骨心里猛地一紧,如此说来,她总归是要和白雪棠分开的,可是她从心底抗拒这个结果,即使她曾经厌他烦他,可如今他已然落到了她心底,不能割去。
苏骨回到院子的时候,白雪棠站在树下看他:“你就这样跑出去,小心南极老头炖了你喝骨头汤。”苏骨突然抱住白雪棠喃喃道:“我不想和你分开。”白雪棠顿了顿拍拍她的背:“我们不会分开。”苏骨笑得天真:“那我们成亲吧?”白雪棠挑着唇角看她:“好。”苏骨便趴在白雪棠的身上咯咯地笑,直到笑声惊扰了南极仙翁。
南极老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后院里亲密的两人,抖着指头指着苏骨道:“哪里来的小妖竟敢勾搭天界皇子?”苏骨便扑过去一把扯住他的长胡子:“南极老头你可是忘了从前我护你成仙的事?”南极老头猛地一惊才反应过来,拽出自己的长胡子,一脸欣喜地看她:“骨头也能成精了?成精了不说还攀上门好姻缘?”
于是南极老头那夜便去了老朋友处喝酒,喝醉了便堵不住自己的嘴,一夜之间,三界各处都知道南极仙翁此处的龙骨成了精,于是心起邪念的人便上来寻骨,以增长自己的功力。
白雪棠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苏骨已经被人夺走,南极仙翁眼泪巴巴地看他:“皇子啊,我对不住你。”白雪棠那日疯了一般杀了还未来得及逃离的小妖,甚至伤了很多无辜的性命,于是被一纸诉状告到了天帝跟前,天帝无奈罚他在自个宫里面壁三百年。
苏骨的记忆止于她被人打得化了原形带走,后来因为夺走她的妖魔受了重伤,逃到西海时不幸栽了下去,她自己凭着一丝灵识辗转撞到了西海龙王王后的肚子里,便成了如今的苏骨。
青冥呆坐在苏骨跟前:“白雪棠的仙气竟如此纯净,化了我不少戾气,若不然你怕是承受不住。”苏骨静静地看着他:“后来呢?”青冥顿了顿道:“后来?后来白雪棠三番四次想要逃出来找你,却被天帝设下的仙阵一次次弄伤,直到最后再也使不出力气。再后来,三百年期满,便出来寻你,随后得知你在西海,想去西海找你,奈何他不识路,我也不识。于是他便去仙界找地图,却好巧不巧地撞见了你。”
苏骨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恍惚地想,白雪棠,你穿上红衣的话,应该会别样喜人的吧。
苏骨在大半夜闯入了东海龙宫,所到之处无一生还。那一夜,龙宫被血洗,东海龙王面对着魔仙气盛的苏骨就差跪地求饶了。苏骨冷笑着看着龙王身侧的敖寻:“你欠我的,可是该还了?”
敖寻看着眼前魔气强盛的苏骨:“你我本就不适合,你又何必?早先取你龙骨是我不对,如今你血染龙宫,与当初丧尽天良的我又有何区别?”
苏骨冷笑:“我当初不过是喜欢你而已,便害了白雪棠与父王多人的性命,如今你这些虾兵蟹将又何须来算。我说过,我若不死,必取你命。”
敖寻愣了良久淡淡地说:“玄女终究没能活过来,罢了,我生无可恋,悉听尊便。”苏骨顿了顿,掌风便落了下来,硬生生拍进了敖寻的血肉。
东海龙宫的劫难止于敖寻之死,苏骨虽恨他入骨,可是那一瞬,心里闪过微微犹疑,但是想到自己的父王,苏骨挥着掌便劈了下去,敖寻尸骨无存。苏骨喃喃道:“你贱我真心,杀我父王,如今互不相欠。”
苏骨一身疲累地回到青冥住处的时候,夜正凉,青冥皱着眉头看她:“白雪棠若是再不找雪山碧莲续命就回天乏术了。”苏骨猛地一愣,顿了顿道:“还有多久?”青冥看着窗外:“七日。”
苏骨愣了愣:“我这就带他去雪山找雪山圣母。”青冥看着她良久道:“圣母最厌魔性,你记得要掩盖自个身上的魔气,若不是,我本可以帮你的。”苏骨感激地冲他笑笑:“你已经帮了很多,若是有幸我们三人还能相聚,必定大饮一场。”
随后两人都笑了,青冥默然道:“我等着。”
苏骨赶到雪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后了,她收敛了自己身上的仙魔之气,于是便只能徒步而上。雪山往往高处不胜寒,山脚又荆棘满布,况且气候寒冷,苏骨好在有白雪棠的仙气护着,身子无大碍,只是一路蜿蜒,显然背着白雪棠有些体力不支。苏骨只是一直在想,如果白雪棠站在海棠树下一身红衣,那么将会迷倒多少情窦初开的小仙女。endprint
苏骨想着想着泪便不由自主地蜿蜒而下,顺着青砖石台流至山底,连绵不绝。苏骨至山顶时,脚上血泡四起,衣服残破不堪,本来需要五日的脚程,她背着白雪棠硬是走了三日,看到淡黄的木门,她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栽了下去。
苏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她勉强撑起了身,叩了屋门。雪山圣母一身青衣领她进了屋,看着她背上的白雪棠,皱了皱眉:“你这是想让我救他?”苏骨点头,雪山圣母轻笑出声:“姑娘难道不知我这雪山不救沾染魔气之人吗?”苏骨愣了愣:“你怎知?”
“你身上的戾气如此强烈,显然压着身上的元气,而来这里需要压着元气的便只有魔族。”苏骨猛地慌了神,径自跪了下去:“他是仙界皇子,与魔族绝无半点关系,求你救他。”雪山圣母甩袖道:“你身上有魔气,已经不够我救他的理由,我不能坏了规矩,恕不远送。”
苏骨体内的魔气顿时被激起,红了眼眶吼道:“你一日不救他,我就杀一日你这山上的生灵,两日不救,我便杀两日。他若是死了,我要你整个山头陪葬。”
雪山圣母冷冷道:“随你。”
苏骨红了双眼从山脚一路而上,所到之处荒草难免,一时间雪山人人自危,疯了般朝着雪山圣母处逃窜。雪山圣母一时慌了神,去山里看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身子抖得厉害,她看着眼前已经没了神识的苏骨,顿了顿道:“我救他,但有条件。”
苏骨蓦然瘫软在地,良久道:“你说。”
雪山圣母恨恨地看着她:“若不是我只会用药,没有功力,怎会任你糟践山头?如今你杀我生灵如此之多,所犯罪责令人发指,我要你自个去地府报道受尽十八炼狱之苦。”
苏骨顿了顿道:“若我如此,你可是真的会救他?”雪山圣母冷哼道:“我雪山千年屹立不倒,我圣母从来说话算数。”
苏骨抬眼看了看榻上的人,转身出了门,顺口而言:“劳烦圣母了。”
地府神君从来没有见过一身戾气却口口声声要入十八炼狱的人,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问:“你可当真想好了?十八炼狱是要扒皮割肉的,不是你小小丫头闹着玩的。”苏骨脸上闪出一抹笑容:“扒皮割肉远不及心上的苦,还望神君成全。”地府神君叹了口气,找了小鬼领着她进了十八炼狱的门。
苏骨将从前的事一一回忆,点点滴滴映在心上抵过了身上的疼痛。十八炼狱确实熬人,到处都是惨叫的声音,扰得苏骨心神不宁。好在偶尔之间便会想起白雪棠站在树下微微轻笑的样子,那样风华绝代,让人如沐春风。
苏骨将十八炼狱经历完的时候,已过了百年,身上灵力尽失,地府神君念她孤苦,便挑了处让她落脚的地儿。苏骨径自在院里种了海棠,每日望着发呆,时间久了各处小鬼便都见怪不怪。
苏骨如此过了多年,每日恍恍惚惚,看着日出日落,看着院里白海棠开了一春又一春,却始终没有那人半点消息。
苏骨开始想着法子打发日子,那日出了院去散心,偶尔听得小鬼乱言:“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蠢的仙人,放着好好的上界神仙不做偏要跑来做阎王,还逼着地府神君让位。”旁边另一小鬼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据说这几日就上任,我们可都得小心着点。”
苏骨蓦然笑了笑,看来一心想来地府受罪的远远不止她一人。人间悲欢离合,俗世难寻难觅,在此处挑个地方养心,也是别有风味的。
新任地府神君上任的那日,彼岸花海白雾弥漫,院里海棠起了清香。苏骨拿了画纸描摹院中情景,却不想猛地被人从背后圈住,苏骨猛地一怔,随后一脚踹开身上的人:“也不打听打听本姑娘以前是做什么的,敢来吃我豆腐。”
苏骨扭着腰身走近已经被她踹飞到了墙角的某人,来人身上的长袍盖住了脸,苏骨蹲下身掀开衣袍,顿时变得又惊又喜,不待来人起身便扑了下去,搂着来人的脖子久久不肯松开。旁侧偷窥的小鬼慌乱中只听到有人低言:“唉,跟你说过的嘛,女孩子太凶了可不好。”
地府神君上任不到三日便传出了要成亲的消息,小鬼们个个雀跃,好像自己便是新娘子一般。苏骨摆弄着自己身上的嫁衣,却总是弄不顺当,一身红衣的白雪棠只好来帮忙。
白雪棠穿着红衣的样子惊艳了苏骨,苏骨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喃喃道:“白雪棠,谁让你长这般好看的?若不然你做娘子我做相公可好?”白雪棠白了一眼跟前胡言乱语的人,轻声道:“不管成几次亲,都得你嫁我。”苏骨便搂着他的脖子笑:“不管成几次亲,我都嫁你。”
地府一时热闹非凡,上界许多神仙踏云而至,人头攒动中,苏骨看到一身黑衣的青冥踏着一团乌云款款而来,朝着苏骨道:“今个儿不醉不归。”苏骨笑得开心:“不把你灌醉,怎对得起相识多年。”
礼成之后,苏骨瞧着多年未见的南极仙翁,欢喜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至蓦然想起了自个的父王。
苏骨趁了空闲出了屋,眼角有泪流下,她对着西海的方向喃喃道:“父王,骨儿成亲了,骨儿的夫君会像父王那样对骨儿关心得无微不至,父王大可放心。”
苏骨扯了抹笑容欲回屋里,转身看见白雪棠靠在门上看她,苏骨便突然想到,那年海棠满香,她双手钩着他的脖子说:“我们成亲可好?”
他笑得云淡风轻,看着她轻声道:“好。”endprint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