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热闹而落真
韩东在当代文坛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不急不躁、不冷不热地坚持创作二十余年,并成功地从新诗转型到中短篇再到长篇小说的创作。在80年代的新诗创作中,韩东以《有关大雁塔》、《你见过大海》等作品开启第三代诗歌写作中独特的高雅而纯粹的平民化、世俗化写作小小的一股潮流。现在看来,这一段写作留下的一本薄薄诗集《白色的石头》,抵抗了时间的侵蚀,成为当代新诗极富个性和魅力的存在。目前韩东已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扎根》(2003年)、《我和你》(2005年)、《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2008),加上一大批中短篇作品,也算成绩斐然了。
2003年,韩东以长篇小说《扎根》获得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这一事件扩展了作为小说家韩东的文学声誉。有意味的是,在授奖词中有这样一句:“他的小说意韵深长,读之却极为平淡;他的语言干净、节制,却显得过于单纯。这些特点,经常使他优秀的文学气质不经意地淹没于时代的喧嚣之中。”这个“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授予,依然没有改变韩东的小说和其“文学气质”被“淹没于时代的喧嚣之中”的遭际。获奖作品《扎根》获得了充分的关注和研究,但随后的长篇小说《我和你》并不被看好,直到目前学术界的评论不过五六篇,媒体上对此作一些零散的评价也不见好。《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是韩东的第三本长篇小说,首先以《英特迈往》为名发表于2007年第5期《花城》双月刊(删去6节),2008年1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小说发表和出版之际,不少媒体发表了通讯稿和对作家访谈,表现了充分的关注,好像也是文坛盛事,其实也是目前媒体竞争中的平常现象。一年多过去了,目前为止学术界正式、严肃的研究性评论也不超过三数篇。
韩东始终这样,在当代文坛既让人无法忽略,又没有大红大紫赢得普遍喝彩。而且,这种状况跟韩东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追求也是吻合的,他看重南非作家库切的写作:“好的写作,在韩东心中,是像南非作家库切那样,严谨、朴实、一以贯之。他说库切最牛的一点是:‘对文学不怀二心,不迎合读者,但吸引了他们。”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韩东吸引的,只是一些比较有耐心的读者。长期欣赏和追踪阅读韩东的,始终是一部分较为专业的读者和批评者。不过,从当代长篇小说创作的整体情形和韩东自己的创作来看,《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都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值得充分的关注和细细体味。单凭一种直觉。像韩东这样,2003年的《扎根》完全局限在8岁之前的生活,2008年的《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完全接续8岁的生活往下写,这种耐心。这种对于自己生活体验小心翼翼的呵护和尊重,体现出一个成熟的小说家艺术的节制和信心。至少,韩东不会像王朔那样后悔其名作《动物凶猛》将生活“零卖”了:“我太急功近利,把它们零卖了。我最后悔的是写了《动物凶猛》。我刚刚找到一种新的叙事语调可以讲述我的全部故事,一不留神便在一个中篇里了。直接的恶果就是我的《残酷青春》没法写了。”小说家的生活积累和写作思考及艺术突破等等,都需要这种细水长流的忍耐和韧劲。当然。这些,只是对那些不为时代风向所动、始终对于文学抱有野心或期待的马拉松式选手才有意义。
二、成长的无措比命运更让人无奈
小说第一节《放学路上》是这样开始的:“八岁时我随父母下放苏北农村,我们家在生产队和公社都住过。一九七五年,我十四岁,父母被抽调到共水县城里工作。我自然也跟随前往,转学来到了共水县中。”没有拖泥带水,然后直接就进入叙述。这一段表明,这部小说的写作内容在时间序列上完全接续《扎根》,《扎根》和《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分别处理的是作家韩东的童年和少年记忆。
这是当代成长小说最合适的题材和写法,但是韩东自己却对此作了不同的阐发。他多次表明这部小说对于“命运”的关注:“我着力写了张早、丁小海和朱红军的父辈,这更说明我的意图:是‘命运。命运不仅从他们开始。甚至从他们出生以前就开始了。”“虽然是几个县城少年一起玩一起长大,但韩东不认为这是个成长故事,‘没有人成长,不过是命运的展开。”我们目前学术界少数几篇研究论文也就基本上从作家阐述的“命运”的角度进行解读,林霆论文的题目就叫《小城人物:被挟裹的命运——论韩东小说<英特迈往>》,王春林的论文《回望1970年代——林白<致一九七五>与韩东<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合论》也有专节分别从“时间”和“命运”来解读林白和韩东的长篇,可贵的是,在具体到小说人物解读时,论者感觉很多东西并非命运使然。“谁应该为朱红军的死负责呢?难道应该是命运吗?倘若真是这样,小说文本所要呈现给读者的东西恐怕就无任何内涵可言了。”作家看重并一味强调的“命运”主题,并非能涵盖小说,反而有可能窄化了小说总体带给读者的丰富想象。“命运”一说,并不能让小说显得深刻。反而是对小说阅读的一种限制。书中三个主要人物中的两个,张早的发达和朱红军的被枪毙,并非能从中看到命运的无常,在中国特定的社会转型阶段,显得无比的合理和自然。读者当能从中体会到无奈和枯涩,属于这个国家和那个时代的,而不是抽象的命运的离奇。
在阅读时,甚至会有一些遗憾,因为韩东自己念兹在兹的“命运”使然,有时不免显得用力过猛。比如张新生这个基本上是被想象和理念设置出来的人物,从乞丐到国家职工再到杀人犯被枪毙的全部情节,就见出先行观念对于写作的强力干预。书中父亲入党的情节同样给人这样的印象。
所以,我们可以不尊重作家的这种“命运”的解读,将之依然纳入到当代文坛的成长小说系列之中。对于《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来说,“成长”的内涵远远大于“命运”的抽象,这恰恰是小说拥有的独特之处。它几乎没有一般的当代成长小说必有的性的萌发和压抑,反而使它现出特殊的专属于韩东的个性。韩东其他的“成人”小说,性爱是一个处理得非常集中而高超的内容,在《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回避这些,小说中只有“农村分校”一节,写张早看到伍奇芳做高抬腿以手掌击打腿面时,有这样一段:“那声音如此地震撼人心,使我觉得,她的双手不是打在自己的腿上,而是在猛抽我的耳光。本人不禁血脉贲张、满脸绯红……”这里,见出作家的慎重,见出对生活和写作的忠实,他愿意那一段成长的岁月以一种清晰的外在的动作性片段呈现出来,在那个时代的压抑中,少年张早仅仅局限在心里的性方面的东西,与时代、同性伙伴和成年人包括父母加于他们的影响而言,当然是微乎其微的。当然。他也可以像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和王刚的《英格力士》那样写手淫这样必有的外在事件,但是这些于韩东作为一个冷静超然的故事叙述者是不屑为的。它天然在这部小说之外,没有这些困扰,或者说不考虑进去这些性的方面的困扰,这一群少年的成长依然情绪饱满、异常生猛并惊心动魄,而这一切,都来自这群十四五岁少年在那个混乱年代的无措。
朱崇义只是要求朱红军将菜送出去,丁小海的父母沉溺在自己的病中,失意的张早的父亲也沉浸在扑克游戏之中,魏东的父亲魏顺堂则只是一个符号的存在。更让这群少年无措的是,他们陷入了更为冷酷的困境,没有可以寄托希望和精力的目标。不像《英格力士》中的刘爱和黄旭升,他们还有对于英语的热情和老师王亚军的肯定和期待,不像《在细雨中呼喊》的苏杭、苏宇以及孙光林(“我”)这些少年,他们心中都有熠熠闪光的少女形象在激荡。他们只有一次次走向学校,在对老师的蔑视中,欺负与被欺负,只有比赛撒尿、抓屁,只有争勇斗狠或者忍声吞气。朱红军一次次送出自己的菜,一次次送出螃蟹和换来的苹果,尤其是在农村抱枪在雪中潜伏三小时然后激情满怀而归,好像都只是一次次对于这种少年无措的成功然而并无意义的解脱。
和同龄的60年代作家像余华、王刚、刘建东或稍早一点的像王朔、叶兆言、苏童、毕飞宇等50年代作家相比,韩东在《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中展示的少年成长。显得这样枯燥,又这样尖锐,无措。
三、深潜的诗意与忧伤
还有一个将《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解读为成长小说的理由,是小说的章节安排。小说用了全书四分之三的文字篇幅,用了共21节,来展示这一群小城少年在1975至1977年度过的他们的14至16岁的三年少年光阴。然后用了8节将“一九七八”至“一九八一”逐年份作小标题进行叙述,最后是以“一九九○”、“二○○○”、“二○○五”三个标题共3节收束全书的写作。韩东对此多有解释:“当然,这样做是故意为之的。因为。我对‘往事有这样的印象,是我的心理体验,少年生活的丰富多端、时间停滞,到青年、中年这一段的风驰电掣。所以后面的章节标题我干脆用年代标出,也是故意的。”媒体还这样报导:“这样的结构,被韩东形容为:‘前面是空间,后面是时间,前面静止不动,后面一泻千里。这是一种加速度的写作,韩东得意:‘是我的发明,以后没准还会用。”从小说完成后的事后回顾,韩东完全可以这么理解,但是真正的事实更可能是,在日复一日的写作中,不知不觉地在三年少年时光中沉溺太久,到了后面,无论是小说的容量还是作家的心绪和精力,已经无法再有充沛的写作空间了。客观的事实就是,这部书的四分之三的篇幅处理的是三年少年时光那些一般人看来并无多大意义、但对作家自己至关重要的生活体验。
一切的少年往事,都在这个四分之三的空间里淋漓展开,所谓命运的力量,是后面的突变,还与这里的全身心沉浸没有关联。这种前后篇幅的失衡,流露出生活和往事在这部书和作家心中不同的份量。在这里,也许就是小说家和小说理论家福斯特区分的“时间生活”和“价值生活”:“故事叙述的是时间生活,但小说呢——如果是好小说——则要同时包含价值生活。”大致可以理解韩东在这里就这少年三年和后面三十年所做处理的不同动机。
所以在整体性地阅读完这部书后,就有一种恍然:尽管在整部书的写作中,作家韩东的语言以及叙述者张早“我”的语言,基本上是不动声色、平实客观的,并且这种客观和平实,还很难看到有意为之的痕迹。但是,这种前半部的沉溺和后半部的“一泄千里”,事实上已经蕴含一种内心的情感和价值选择。这里不但关于不再的少年体验,还有一大段生活不经意间流逝的伤感,有一种深潜的对于人性的体认和理解,对于生命的深切关注,对于岁月流逝有意克制的忧伤……
如果单凭前后篇幅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可能还失之主观。《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的写作,还让我不时想起韩少功的《马桥词典》,表面上看,这两部小说并无共通之处,但是,在写作方式上,二者其实是有深刻的暗合的。韩东不列章节,只是用一个个的小标题来基本上按时间和人物的顺序展开,而在小说前半部分的展开过程中,作家实际上享受着充分的写作自由。两部小说都采用了这种对生活进行片段化、碎片化处理的长篇方式。韩少功也是这样,表面上好像是在处理、诠释一个又一个词条。其实深蕴其中的是对那一段岁月的无限留恋,里面有不动声色然而让人动容的哀伤。这种片段化、碎片化的写作方式。往往与往事的抒写有关,它可以使写作更为舒缓、从容、节制,它可以于不动声色之间,随意而细细地打捞过往岁月中的任何吉光片羽,而不会因为这种几乎让读者难以察觉的写作的沉溺,对小说整体产生何种明显不好的影响。也就是说,文字可以再克制、再冷静、再干枯,而这种写作方式本身,就注定是一种忧伤的回顾姿势。从另一个角度来揣测,成长小说的写作者,他真正的写作动力和快感,全来自于此!
对于韩东来说,作为小说家,他想极其客观地如实记录,但是那个长期潜伏的诗人韩东,可能更想不露痕迹地打捞过往生活的意蕴和隐约的诗意,尤其是关涉那段短短的少年时光。这里我们见出了韩东前后创作中某些一贯性的东西。
结束这里的论述之前,还有很有趣味的解读的比较,可以让我们更多一点思考。在《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发表和出版之后,很多媒体都做了访谈和报导,媒体的热闹其实对于理解这部作品可能反而有一种伤害。十多家媒体的关键词就是“命运”、“立传”、“时代”、“英雄”、“客观”……在这众多简短的媒体文字中,有两篇特别值得我们重视,他们来自邱华栋和张曼这两位专业作家。邱华栋说:“表面上少年们英特迈往,可实际上大家都是时代玻璃罩里面找不到出路的苍蝇。”“我想起来,只要回到了自己成长的那个小城市,我就可以看到很多从这部小说中走过来的人物。”这里从一个读者和优秀作家的角度见出了这部作品的客观写实的品质。随后,邱华栋赞赏韩东的写作:“韩东这部小说里的零度叙事语调,明显地带有超越价值判断的特质,他不光是复原了被宣传语言和钦定教材所叙述的历史真相,但是即使是复原了这样的真相,他最终也导向了一种感情表达的零度,只是展现给我们看。”邱华栋看重的就是这部小说显而易见的平静和客观,这种表面上的“一种感情表达的零度”,一种“零度叙事”。但是,上海作家张曼则在一篇更短只有600字的小文里说:“常有人评说韩东的‘零度叙述,我自己也写小说,但我对这种说法不太理解。我感到情绪饱满是韩东小说叙述力量的源泉之一。在《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里,韩东塑造了多个主角,对他们的描述可谓‘用心良苦。有时韩东固执的‘回忆,更令我动容。”张曼并未说韩东在抒情,但是他不认同“零度叙述”,认为韩东的写作“用心良苦”的看法值得尊重。确实啊,在这个时代,诗意、忧伤、抒情,对一个小说家来说,都是需要回避的不是什么好的词语。但是也真只有少数作家,才会真正拥有这种终生不变的抒情气质,即使他有意克制得再努力也会闪现出来。在我看来,韩东和张曼的写作中呈现出来的某些共同的气质,在当代文坛显得格外别致。大致在张曼看来,这种潜隐的抒情写作,真是深获吾心。
四、关于传奇,关于这些微妙的写作细节
行文至此。我们对于《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的解
读,大致已经越出这一年来媒体理解的流行观点了,也算越过了作家自己无形中带给我们读者的阅读界限。最后,完全从一个读者最感性的角度,我想补充一些阅读这部作品的零碎的想法。
首先。在读韩东这些自传性小说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一个似乎与他毫不搭界的女作家,那个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专注地写着普通人人生“传奇”的张爱玲,张爱玲就是以1944年8月出版的一部《传奇》独步中国现代文坛的。这里描绘了一大群“软弱的凡人”,如葛薇龙、聂传庆、自流苏、潘汝良……在历史和时代隐隐的威胁中,凡人不足道,但每一个凡人,也自有惊心动魄的人生传奇,有时候,连传奇也那么悄然,让人感到虚无。韩东的《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写的也是朱红兵、丁小海以及“我”(张早)的平凡人生中的“传奇”,这些东西,构成韩东自己理解的“命运”的因素,但是他没有张爱玲那种看穿一切的世故和透彻,而是在平实的记叙中隐隐透出一个诗人有意克制的忧伤。一大块生命就那么消失了,有自身的成功,却也有拂抹不开的物是人非之感。这些平实而传奇的生活,这些早已流逝在远方的往日岁月,这些生命中的温柔部分,“这里永远怀有某种真实的悲哀”。韩东也许有意展示生活某些荒诞的一面。但是更深层面的,是这种潜隐的忧伤。
其实所谓的“传奇”,并非大部分平凡人的福分,恰恰意味是生活的灾难,生活出其不意的对于凡人们的捉弄,对于他们认认真真经营生活的破坏和颠覆。普通生活中的传奇,其实是一种悲哀,一种无奈。人们一种隐隐中不忍放弃的期待,带来的却是生活的棒喝和摧毁。而更让我们难以释怀的是,这种“传奇”对于凡人也自惊心动魄,其实依然不过是那么平凡。阅读张爱玲和韩东的凡人传奇,同样带给我们一种深长的哀婉。
其次,在阅读《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的时候,常有一个细节让我稍感困惑又忍俊不禁,那就是整部小说中比比皆是的转折词“不禁”。“不禁”这个连词在这部小说里始终保持着高频率的出现,“发现问题的所在后,叶老师不禁释然。”“叶老师下不了台,不禁被气得哇哇大哭。”这里还是这个词的普通、正常的用法。“我和魏东同桌,不禁首当其冲”,“说到此处,黄老头不禁痛心疾首”,“我读大三的时候,有了比较稳定的朋友圈子,不再那么孤独了。对于和朱红军通信这件事不禁有些怠懈了”。三个这样的“不禁”,大致就可以看出韩东个人对于这个词不自觉的偏好了。“这看似平淡的一拳不禁凝聚了朱红军的平生所学”,这里的“不禁”已经不是一个连词。暗含了叙述者的某种复杂心态。全书让我感到意外的“不禁”是这一句:“父亲造的这副扑克不禁很大、很厚”,这里的词语搭配突兀、拗口,即使在韩东大量的“不禁”之中也不禁让人耳目一新。在阅读时,我甚至过几节就在等待一个“不禁”的到来,成为阅读这部小说一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乐趣。也许可以这样设想,韩东在写作时,“不禁”的出现也是一个令人愉悦的点缀。但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如此的对于一些癖好的沉溺,究竟不是可以成为创作的常态的。
有些写作的细节,可以成为作家个性和癖好的寄托,但事情总是过犹不及,即使仅仅只是词语的沉溺和放纵,有时也会将作家带到一个不佳的境地。沉溺会成为一种心态,渐渐腐蚀清明的、正常的写作状态。在阅读朱红军送菜这段时,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较之普通的人情物理,不会有一个像朱崇义那样将家里种的所有的菜、钱物、其他一切以致儿子都送人的人,但是可以想见韩东在写作这个章节时的快乐。韩东是一个性情温和、生活低调的人,这是我从他的大量小说中得到的印象,也是一个有着冷幽默气质的作家。但是韩东坚持写作二十余年,写到现在,我倒是担忧,这种幽默的东西在韩东的写作中如果被放大,被扩张,可能于韩东的写作是一种损害。沉溺的写作有一种情不自禁的诱惑和危险,有时会使一个冷静清明的作家失去本心、本性。韩东想改变自己。写完《小城好汉之英特迈往》后,韩东说:“有渐进,也应该有突变,我总是想着突变。从思路到方式都应该有完全的不同才好。”作家追求写作的变化是自然的选择,但对于韩东来说,我觉得,他应该像张曼那样,坚持一种不急不火的写作,而不要有意无意间变成莫言、阎连科式的写作。如果对韩东可以有更大的期待,我希望韩东不成为巴尔扎克式的作家,而是福楼拜式的作家,不成为卡夫卡式的作家,而是普鲁斯特式的作家,不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作家,而是契诃夫式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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