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的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十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的天穹。草的芬芳,风的微寒,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清晰的画面接踵闯入脑海,但风景中却空无一人。
这是《挪威的森林》里已经37岁的男主角兼叙述者“渡边彻”,乘飞机到达德国汉堡机场,降落时听到由管弦乐演奏的披头士的同名歌曲,而回忆起的画面。
画面里曾经的人是直子,直子和男主高中挚友木月自小相识,后来成了情侣,三人常在一起玩闹。直到一天,木月在自家的车库里自杀,永远留在了自己的17岁里,直子在几年之后同样选择自杀。
恋爱或者说性,在书中随处可见,而与之同行的是小说从始到终都挥之不去的死亡。全书寥寥无几的人物中,不断传出死讯,而目睹经历这么多死亡的渡边只是一个大学生而已。在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的过程中,渡边慢慢成长:木月的死,让他知道“死并非生的对立面,死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直子的死,还使他明白“无论熟知怎样的哲理,也无以消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悲哀。” 但事实上,渡边最后还是穿越了那片无边的泥沼和阴暗的森林,开始同现实世界接轨,摸索新的人生,村上说,所谓成长恰恰是这么回事。
美丽的误会
整本小说中,挪威的森林这首歌作为一个线索存在,出现在直子20岁的生日上以及后来的疗养院里。歌曲讲述的是一个男孩,高兴地去到女孩家,聊天到两点,睡在浴缸里,醒来一看,房间里早已是空无一物,不见伊人芳踪,冷冷清清。仔细回想,昨夜如此心动不已的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充其量只是自己喝醉了酒所做的一场梦?那位令人魂牵梦萦的女孩,是不是就像都会中微弱的萤火,转瞬间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是这首歌,村上后来在一本名为《无比芜杂的心绪》的书里解释过,刚刚动手开写这部小说,开篇机舱内那一幕出现的音乐,还是非《挪威的森林》不成(小说那时还没有起名)。如果要详述理由,他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当时怎么也想不出别的音乐(现在仍然想不出)。不管意识与否,不管喜欢与否,我还是真切感受到他们的音乐经年累月实时同步地渗进体内。也许,这就是所谓世代吧。
据村上披露,当年歌的作者列侬就Norwegian Wood说过一段话,大致的意思是这首歌中包含着自己当时一段不愿被人知晓的关系。他在歌曲中闪烁其词地描绘这种暧昧模糊的关系,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想到“挪威的森林”这个词。后来还流传出一个版本,列侬的歌名一开始叫“Knowing She Would”,太过直白被唱片公司否决。于是约翰·列侬当场玩了一个语音游戏,把“Knowing She Would”改成了Norwegian Wood。
虽然实在难以找到和挪威的关联,但这个遥远的北欧国度在中文世界里继续发酵,在小说出版后,台湾音乐人伍佰也写了一首《挪威的森林》,只因村上的小说他很感动,而产生了一些联想。书中提到女主角直子所住的疗养院,是在森林中的一个安静的角落。当伍佰合上这本书,书中所描述的情景还一直停留在脑海里。这让伍佰想到,即使是你最心爱的人,在他心中都会有一片你没有办法到达的森林。
在厘清这个美丽的误会之后,还是有人抱着浪漫的幻想,想要在那里寻找音乐和小说中反复提及的虚无与感伤。对挪威的幻想,多半还是因为它对多数人而言都足够遥远和陌生。
远方的幻想
在挪威,连绵不绝的狭长湖泊在幽暗的长夜里闪烁迷离的光芒,穿上冰鞋,你可以在冻结的湖面无止境地漫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整天。绿色的极光照亮湖畔黑色的密林,林中传出悠远的呼啸声,也许是风,也许是狼在嚎叫,神秘又孤独。
BBC有一个有关挪威的纪录片,乔安娜·拉姆利的北极光之旅。乔安娜·拉姆利在炎热的马来西亚长大,她没看过下雪,但不可思议地向往寒冷,因为故事书里全是冰雪女王和巨人的童话。7岁的时候,在一本绘本里第一次看到极光,为之着迷。后来她认定那个童话世界就是挪威,几十年后终于有机会到访,看到那些庄严、原始、童话般的山峦,时常感动得不能自已。
她拿着指南针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北极圈,跳下雪橇车,把围巾放在雪地上,很有仪式感的把脚跨了过去。在漫长的等待,天空出现了三条绿色的光帶,环绕在山顶,如神指在舞动,不停地变幻。她说自己像绘本里那只毕恭毕敬在极光下站着的小企鹅一样,两臂下垂,仰首凝望。“我用了我一生的时间在等,现在我看到了。”乔安娜小声的独白是对自然的敬畏,但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人生的敬意,她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冒险。
她的这部纪录片足够动人,因为旅行这件事,如果非要找到点意义,那便是自我完成。曾经,童话故事里的一个奇妙场景,小说中的动人意象或者是打动你的那部电影的取景地,然后你踮起脚尖地等,攒够假期和旅费,前往那个你心中的“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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