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阳公园的南湖西南角,小树林里的一处僻静之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铜像上刻着自己的这句话:“我想做的只是讲一个好故事罢了。”但事实上,他的故事从来都不仅仅是故事而已。
加西亚·马尔克斯1927年出生在哥伦比亚的小镇阿拉卡塔卡,他出生后的第二年,当地的香蕉工人们组织了一次争取权益的大罢工,成为哥伦比亚史上最大的工人运动。联合果品公司获得了政府的支持,大批士兵来到此地镇压了此次运动。运动参与者被政府冠以颠覆国家政权的“乱民”头衔, 士兵封锁了街道,3000名工人及其家属聚集到广场,长官向人群讲话,命令他们离开广场,随后,士兵向人群开枪。死亡人数的统计说法不一。
时隔多年,这一事件被写进了他的代表作《百年孤独》,发生地变成了作者虚构的马孔多,情节也更为魔幻。
在小说里,何塞·阿尔卡迪奥是唯一一个知道罢工详情的马孔多人。三千多人死于非命,幸存的何塞同三千多具尸体一起被装上了开往海边的火车,中途他跳下车爬回了马孔多。他回家后意外发现,所有人对这次武力镇压一致否认,说没有任何人死,消失的人都是出远门了。何塞·阿尔卡迪奥对政治和文明的恐惧达到的极点,从此把自己关在便盆间,致死都未踏出房门一步。
走向毁灭
《百年孤独》是一个异常复杂,一切走向毁灭的故事。书中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也被认为是近代拉美历史的缩影。
在漫长的100年内,几代人之中,有手艺灵巧的、有求知旺盛的、有聪明机灵的、有勇敢坚强的、有吃苦耐劳的、有光彩照人的……他们有坚毅的眼光,不轻易言败的性格,无论是旅途劳顿的南征北战,还是通宵达旦的欢娱,他们都可以用他们特有的魅力吸引体态美丽,性格丰满的女性。但他们最终也不过才经历了短短百余年,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后代和关于他们的记忆,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书在见识吉普赛人带来的冰块的回忆中开始,以家族最后的幸存者读懂了有关预言的羊皮卷结束。文明和武器如狂风袭来,这样的故事不止发生在马孔多,它发生在整个拉丁美洲大陆上,发生在所有被文明遗弃的孤独的角落。
马尔克斯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说:“我斗胆认为,今年值得瑞典文学院注意的,正是拉美这种异乎寻常的现实,而不只是它的文学表现。这一现实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它每时每刻都决定着我们每天发生的不可胜数的死亡,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永不干涸、充满灾难和美好事物的创作源泉。现实是如此的匪夷所思,生活在其中的我们,无论诗人、乞丐、音乐家、战士或歹徒,都无需太多的想象力,因为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无法用常规之法使别人相信我们真实的生活。”
孤独的黄金国
马尔克斯的作品与现实关联,同时也有很强的政治性。他曾总结《百年孤独》的本质,想表达的就是“孤独是团结的反面”这个政治观念。
哥伦比亚资源丰富,是世界上重要的黄金产区,但被人随意开采。《百年孤独》后半部分就是描写资本汹涌而至,生态破坏,任人买卖的一种孤独与无奈。
哥伦比亚流传着一个“黄金国”的传说。据说,穆伊斯卡人首领全身涂上金粉,带着黄金祭品乘船到瓜达维达湖(Lake Guatavita)朝拜神灵,把全身的金粉和黄金祭品洗落在湖中,其他印第安人也纷纷将所有黄金饰品投进湖里,献给太阳神,久而久之,整个湖堆满了黄金,成为了传说中的“黄金湖”。
当年,贪婪的西班牙殖民者本来就嗜金如命,大肆掠夺印第安人的财富,甚至不惜挖开坟墓盗走陪葬金器,还将很多精美的艺术品熔炼成金锭运回本国。黄金国的故事经过无数人的传播和演绎之后,更是吸引了不计其数的欧洲淘金者和探险家。一批又一批人前仆后继,在南美洲的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间疯狂地寻找着黄金国。
然而从来没有人找到过黄金国。有位西班牙探险家甚至为了寻找它而成为了全程航行亚马逊河的史上第一人,可他也同样一无所获。当人们根据各种传说终于将瓜达维塔湖与黄金国联系起来时,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潜湖热”: 1580年,一位来自波哥大的商人怀抱着寻找湖底黄金的梦想,在瓜达维塔湖岸边切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将水位降低了20米。他最终绝望地放弃了——一共只发现了大约10克的黄金。他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
19世纪末,一家英国公司进行了另一次尝试,这次他们投入重金购买了最先进的设备,几乎抽干了湖水,可是最后也只找到大约价值500英镑的黄金。而这家公司也最终破产了。
传说真假难辨,到后来已经成了一个如同“圣杯”一样的概念,但马尔克斯坚持认为,黄金国的传说是印第安人反抗殖民地侵略者的一种方式。印第安人故意编造了一幅梦幻的图景。侵略者问怎么走,他们随手一指:“从这儿,转那儿,再往那儿。”路越指越多,混乱一团,错误不堪,贪婪的探险者们迷失了回程的路,不是死于饥饿或疾病就是葬身于印第安人的乱箭。
在馬尔克斯写作的阶段,美国把拉丁美洲当作后院,同时很早就建立了像古巴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这里实际上是东西方阵营在冷战时期的一个缓冲地带,别人要它的时候看它一眼,不要它的时候理都不理。这是一种孤独。
从历史的角度看,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这里跟其他的大陆是隔绝的,这是一种孤独;被殖民化以后,这里并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体系的文明,成了一种更大的孤独。
充满反差的现实
旅行者笔下的哥伦比亚充满着矛盾,犯罪率居高不下,随处可见的是同归于尽的暴力和无处安放的正义,但也有人爱上这里开不尽的鲜花。
三毛在她的《万水千山走遍》中不惜笔墨写了位于首都波哥大的黄金博物馆。“它自己说是世上唯一的”,这座博物馆收藏的近一万几千多件纯金的艺术品,被三毛写得引人入胜。
在傅真的《疯狂的哥伦比亚》中,安第斯山脉是柔软的,土地肥沃、绿草茵茵,丘陵连绵不绝。村庄尽是西班牙风格的红瓦白墙,花开在每一个露台和篱笆旁边,美好得好像旅行社常贴着的那种风景画。
“我住在波哥大中部的Teusaquillo,这里遍布教育机构与政府部门,一条欧式林荫路从中穿过,两旁有不少咖啡厅与餐馆。波哥大每周日的早上7点到下午2点,会关闭一定数量的机动车道,供热爱骑行的市民们运动;这个时候的林荫路,是最热闹的。小贩们推来卖牛油果的车,滑旱冰的小女孩高声尖叫;横躺在长椅上的年轻人专心读书,灵魂早已去了别处。”一切安详得不可思议。
回到马尔克斯,“面对压迫、掠夺和孤单,我们的回答是生活。无论是洪水还是瘟疫,无论是饥饿还是社会动荡,甚至还有多少世纪以来的永恒的战争,都没有能够削弱生命战胜死亡的牢固优势”。
这就是哥伦比亚人,不可思议的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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