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立

　　当大海被帆船征服之后，陆地反倒成为一种无法逾越的障碍。既然地球是圆的，那么完全可以向西，直接到达东方，而不必绕行遥远的非洲大陆。好望角诞生之际，热那亚人哥伦布带着这个“聪明”的航海计划来到葡萄牙。航海知识极其丰富的葡萄牙学者们认为：向西航行到达东方的距离远远超过绕行好望角。早在公元前205年，亚历山大时代的希腊科学家埃拉托斯特尼就准确地推算出地球的半径。事实上，从里斯本向东到马六甲的距离超过1万公里，地球的周长为4万多公里，因此从里斯本向西到马六甲的距离就将近3万公里。即使以托勒密的计算，从欧洲向西到达中国也有2万公里之遥；如果以4节的航速计算，单程就需要四个月以上，对当时欧洲那种续航能力极其有限的小型帆船来说，要活着在海上航行这么久是不可能的。

　　毫无疑问，拥有世界最多海图资料库的葡萄牙人是正确的，但正是这个正确，使葡萄牙王国失去了一次伟大的机遇。历史竟是如此吊诡。

　　天文学家兼地理学家托斯康内利曾告诉哥伦布：“通过大西洋到黄金和香料王国，是一条比葡萄牙人所发现的沿非洲西海岸的道路更短的途径。”哥伦布将地球周长估为2.7万公里（地球实际周长为4万多公里），欧洲到中国的陆地距离为2万公里，而海洋距离只有7000公里；马可·波罗说中国东边1600公里是日本，那么欧洲到日本的距离就只有5400公里。这只是实际距离的四分之一，如果不是发现新大陆可做补给，哥伦布船队一行必将有去无回。正如18世纪法国地理学家让·安维里所说：“一个极大的错误导致了一次极其伟大的发现。”

　　“成败取决于一念之差：当哥伦布向葡萄牙国王及其幕僚们建议他那充满幻想的旅行时，迪亚士恰好回到里斯本（1488年），他对在大西洋和印度洋之间建立海上联系确有把握。葡萄牙人在肯定和幻想中选择了前者。”在葡萄牙碰壁后，哥伦布转而来到刚刚收复格拉纳达的西班牙，与西班牙王室进行了三个月的游说和谈判。最终，哥伦布成功了。伊莎贝尔女王承诺，作为发现地的统帅，哥伦布可以获得发现地所得一切财富和商品的十分之一，并一概免税；对于以后驶往这一属地的船只，哥伦布可以收取其利润的八分之一。

　　1492年8月3日，“海军大元帅”哥伦布率领3艘小帆船离开帕洛斯港口，被浩荡的东风送向大西洋深处。与财大气粗的郑和舰队相比，哥伦布岂止一个寒酸了得。其最大的旗舰“圣玛丽亚号”的排水量也不过250吨，而郑和宝船则近万吨。即使这样，伊莎贝尔女王为了资助这次前途未卜的航海，甚至典当了自己的首饰；而哥伦布为了证明地球是圆的，将鸡蛋立在了桌面上。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哥伦布的帆船前所未有地一直向西，向西，开始了看不见陆地也不知道终点的航行。为了减少船员的恐惧，哥伦布用欺骗的手段，偷偷调整计程仪，故意减少航行里程。即使这样，漫漫无期，毫无所获的船队在两个月后，还是走到了近乎绝望的崩溃边缘。10月10日，恐惧和愤怒的船员们以叛乱威胁，阻止船队继续向西航行。经过艰苦的谈判，哥伦布最后只得恳请再航行3天—— 3天后如果还看不见陆地，船队就返航。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伟大的赌博，而哥伦布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幸运儿。3天之后，那些在3天前还反对他的水手就在桅杆上高喊：“陆地！陆地！”这一天是1492年10月12日。这一天后来被定为西班牙的国庆日。

　　从今天的巴哈马群岛开始，哥伦布和他的船员踏上了这块已经与欧亚大陆隔绝了数千年的新大陆；从那一天开始，一个被大海割裂的世界第一次被船连接在一起。就像这次航行本身就是一场错误一样，哥伦布至死都认为他到达了日本和印度，但他并没有看见皇宫的金顶。事实上，哥伦布到达的既不是日本，也不是印度，但这块新大陆的居民仍被称为印度人（Indians，即印第安人），而这些岛屿则被称为印度群岛。

　　在哥伦布时代的贝海姆地球仪上，属于美洲大陆的位置始终只是一片大海，太平洋是不存在的。在更精确的钟表于18世纪发明之前，航海者根本无法确定经度，即东西方向的位置。

　　哥伦布航渡美洲在人类航海史上是划时代的，这使郑和以来的大航海发生了质的变化。这次航行历时220多天，单程達4000多海里，不见陆地的深海航行达30多天。此前的郑和船队和亨利船队基本都是沿着海岸的近海航行，而不是远离陆地的跨洋航行。郑和曾从斯里兰卡经马尔代夫到达索马里，横渡印度洋的单程不过1700多海里，离陆地最远点不过720海里。同时这些地区均为早先人们已知的文明地区。葡萄牙船队离开海岸最远也只有几百海里，而哥伦布远航离陆地最远达1500多海里，而且横渡大西洋之前，对目的地一无所知。可以说，从哥伦布开始，指南针已经将大航海推进到远离陆地的跨洋时代。这是大航海时代的真正开端。

　　跨洋航路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国际贸易由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沿岸。西方世界走出了中世纪的黑暗，依靠风帆时代的海上战争和贸易，新兴的工业文明成为世界经济主流。

　　据说早在1000年前，中国僧人慧胜就跨越太平洋，到达了美洲的墨西哥，但只有哥伦布的出现，才彻底结束了两个世界彼此孤立的状态。

　　对新大陆的人们来说，哥伦布无疑是一个不祥的灾星，他的到来为欧洲白人向新大陆扩张和征服铺平了道路。被哥伦布称为印第安人的原始土著遭遇到一场地狱般的灭顶之灾，陷入殖民地的苦难深渊和被屠杀的血泊之中。哥伦布揭开了探险时代的序幕，欧洲很快就学会了以马基雅维利式的狡诈恶毒来征服和奴役原住居民。对哥伦布来说，用2只铃铛换取土著的14只金镯子纯属慈悲。哥伦布的日记让人开始怀疑所谓的“文明与野蛮”——

　　我真不敢相信天下会有这样好心好意送东西的人们，他们富于爱心，没有贪心，他们爱别人就像爱自己一样，说话和声细语。他们非常诚实慷慨，用他们珍贵的物品换取我们不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