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墨

　　严幼韵，1905年9月27日出生于天津，1958年与著名的外交家顾维钧结婚。2017年5月25日在纽约家中去世。

　　因为顾维钧的离去，严幼韵静静地想了很多。转眼间已经是2016年，她已经是110岁了。从来不讲究养生和长命百岁的她，一不小心就活成了一位老寿星。她把每一天都视为上帝的馈赠，虽然不知道上帝何时会收回，但她也会努力过好每一天。因为年纪大了，严幼韵的耳朵早已不再灵敏，眼神也开始昏花。但她自认身体还不错，头脑也还非常清楚。

　　每次在美发店看见那些老人們，拄着拐杖，坐着轮椅。甚至有些比严幼韵小几十岁，这时的她，不禁感慨上苍的宽容。因为此时的她依然可以穿着高跟鞋走动，依然做着头发，独立清醒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而不需要拖累他人。

　　回顾过去的时光，在过去的四十年岁月里，与家人相处的日子凝成了最为宝贵的回忆。每年与家人度假的日子留下的照片，成为了严幼韵最爱看的东西。曾经家庭旅游时都走得很远，不论是加勒比还是科罗拉多州都是说去就去。但是现在的严幼韵却愿意留在原地了，如果我要过生日了，大家一起来我的公寓庆祝吧。

　　孙辈们早已经成才，只要一到外婆的生日，住在美国西海岸的孩子们就都会回来看望庆祝。家里公寓也总有人往来，打开门，见到的多是世界各地的朋友们，见一次少一次，人间的缘分到老来就是如此珍贵。当所有的年轻人丝毫不在意每一天日子的流逝时，只有老人们才会感恩每天能看到太阳升起。严幼韵把自己的生活照料得很好，她用过去照料女儿、照料顾维钧的心态来照料自己。公寓是她喜欢的样子，自从1967年搬进来时，这里的布置和装饰都是选用严幼韵最喜欢的样子。生活，就是融入喜欢的人与事之中。

　　已经习惯了纽约城中央公园里喧闹的生活，每天早晨起来之时，听着窗外孩子们去上学的声音，看着蹦跳着青春无限的孩子们，站在窗口的严幼韵内心是幸福的。良好的晚年生活，得益于严幼韵的管家们。艾米能干又勤快，厨师技艺了得。当然，对于头脑清醒的严幼韵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厨子，只要招进来之后三个月，她就有信心把他们调教成为厨艺高手。麻将派对也没有停，家里依然热热闹闹。待在纽约的孩子们每个月都会来这里探望外婆，喝个茶，吃个饭，陪外婆聊聊天。

　　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安然度过不需要儿女们费心，但没想到的是，人活得久了，很多悲痛却躲不了了。1992年，（女儿）茜恩因为大肠癌去世了。早在1991年确诊后，乐观的她就已经与病魔斗争了一年。虽然家人们都认为她会赢得最终的胜利，最后却得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茜恩的逝去让严幼韵受到很大的打击。在茜恩的葬礼上，严幼韵的回答却是：她活着的每一天，都非常快乐。

　　闻者无不伤心落泪，一位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达观至此。是啊，如果活在世间的每一天都快乐无比，那何惧生命苦短？人生需要这样的达观，更需要这样的气度。短短的一生里，茜恩活得丰富而自由。丈夫爱她，孩子们爱她，快乐得像只小鸟一样的她，更是组织家人们旅行活动的一把好手。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哪怕是在最后一刻，她的家人，她的亲人都陪在她的身边。这样的人生虽然遗憾结束，但却是真心快乐。

　　2003年的严幼韵被诊断出了大肠癌。当时的严幼韵已经失去了治疗的心，此时已经98岁了，她觉得自己活得已经太久了，事事打点好后竟然开始安心等死。孩子们奔波劝慰，四处找医生。只可惜严幼韵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连肠镜确诊都不愿意做。蕾孟带着母亲严幼韵去看了很多医生，但是一听到医生说必须要动手术，严幼韵就拒绝再听下去。她不愿意动手术，已经九十八岁的她，宁愿等死也不愿意动手术。

　　让蕾孟心碎的是，严幼韵自己找到了一位有资格实施安乐死的医生，她决定自己给自己的人生一个圆满的句号。医生在了解了这一切之后，她的请求被医生坚决拒绝了，反而帮着儿女们一起劝说严幼韵接受治疗，积极面对。因为请求被拒绝，再加上医生的劝说，严幼韵这时才让步接受肠镜检查。走到检查室门口，医生们都吃了一惊，难道这位穿着高跟鞋的太太就是那位98岁的老太太吗？

　　检查结果出来后，幸运地认识了一位有才华的医生。他是严幼韵的外孙薛兆山的同学的父亲，是权威的外科手术医生。几经商量之后，在西奈山医院里，严幼韵接受了手术，五天后出院。对于整个手术与住院休养的过程，一直陪伴着她的孩子蕾孟、丽莎还有几位管家寸步不离。要求医生尽最大可能要让严幼韵舒服一点。

　　出院时，严幼韵只告诉了孩子们一句话，“出院时护士撕掉注射器胶布时最痛”。儿女们这才放心，原来这位医生考虑到了严幼韵的年纪，没有使用鼻胃管，止疼药用得也非常到位，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严幼韵的身体。为了表示感谢，几个月之后严幼韵的98岁寿宴上，严幼韵邀请了这位医生共舞以示感谢。

　　人无百岁寿，常怀千岁忧。当严幼韵步入90岁之后，她也会有惧怕，但她的惧怕却是一种对生命的迎难而上，她选择得体地告别，一生讲究的她不愿在生命的终点难看半分。但人生如种树，前半辈子种下的因，会在后半辈子收获相应的果。

　　在严幼韵的一生里，看到最多的是那一双永远的高跟鞋和一袭旗袍。人人都向往过精致的生活，百年之前，就有这样一位传奇女性用公主的心态过着女神一般的人生。岁月并不曾特别厚待她，生活对她也曾恶颜相向。但即使这样，也阻拦不了一位真正的生活家过好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

　　而对于严幼韵来说，“摆脱痛苦的最好方式，便是带着它继续生活。”当她穿越了百年时光，又在手术台上经历过生死，更是看透了生命。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纵然岁月带走了她娇美的容颜，但是，她举手投足间，依然流露出了优雅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