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宽,广东台山县人。1913年出生,10岁时随父亲到美国。在美国学习飞行,通过严格考试,取得了飞行员的执照。1933年1月,陈文宽回国后进入中国航空公司。他并不是军方人士,只是民航公司的一位驾驶员,但他和无数抗日空军飞行员一样,穿梭于蓝天白云之间,在好多次“最后一个”的险境中,创造了不同凡响的人间奇迹,为十四年抗战做出了贡献。1949年后移居海外。
中国飞行员
独立开辟驼峰东南航线
滇缅公路,始于中国云南昆明,终于缅甸腊戍,全长1453公里,是维系中国抗战命运的生命线。1942年3月,日本占领缅甸,切断滇缅公路,得不到外援的中国顿时濒临绝境。焦头烂额的蒋介石气得怒摔茶杯,仰天长叹:“天不助我也!”他给交通部下命令:“要打开一条活路!”
想绝路逢生,那还得求天。地上无路,就叩开天门,开辟新航线。
1942年7月中旬的一天,中国航空公司的一架C-53从重庆起飞,机组人员是:机长陈文宽、副驾驶潘国定、随机报务员华祝。C-53抵达成都凤凰山机场,加油后再次起飞。这时机上多了两位空军军官,一位是航空委员会总指挥毛邦初,另一位是蒋介石专机的正驾驶衣复恩。毛邦初坐在陈文宽和副驾驶潘国定之间,观察沿途地形和驾驶员操作,衣复恩负责标注航图。深知使命重大的五个人谁也不说话,机舱内气氛凝重。三小时后,飞抵兰州,加油后继续飞行,沿着丝绸之路飞到迪化(乌鲁木齐),“新疆王”盛世才亲自接待,安排食宿。第二天直飞伊犁,再往前飞,就出国门,地狱之门亦由此启封。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连绵起伏奇峰迭起的天山山脉、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山脉。如何从这终年积雪的世界屋脊上飞过去,找到理想的出境点,就是他们这次必须完成的任务。主驾陈文宽果断地命令报务员华祝,给航空公司总经理王承黻发电报:“预计20日抵加尔各答。”
7月炎夏,地面上溽暑如蒸,5000米高空则是零下十几摄氏度,天上地下,冰火两重天。正副驾驶全神贯注开飞机,毛邦初集中精力观察周边的地形地貌,衣复恩则全神贯注标测航图。报务员华祝发完电报,就不停地往加温管里加水。高空缺氧,戴着氧气面罩操作不方便,华祝干脆拿掉面罩,忍着欲裂的头痛咬牙坚持操作。C-53飞行高度的极限在5000米左右,天山海拔6000米以上,飞行高度不够,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开恩,阳光下,陈文宽发现两座山峰之间有一道峡谷,不容多想,飞进去再说,犹如刚刚学飞的雏鹰,C-53小心翼翼地飞着,飞着,飞出峡谷时,紧张得汗淋淋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嘘了口气。再往前飞,平均海拔6000米的喀喇昆仑山山脉就在眼前,超过8000米高的主峰乔戈里山,凶神恶煞似的挡住了去路,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横竖总是一搏!在没有任何气象资料的情况下,陈文宽再次果断地飞入铁盖山谷。峡谷很大,飞机宽度足够,只是漫漫天路望不到头,飞了十多分钟,居然还没看到峡谷的另一端出口。更可怕的是突然飘来一大片乌云,眼罩似的挡在了飞机前头,穿云!云后面是什么?天晓得!若是崖壁,撞上去即机毁人亡,后果不堪设想。退出峡谷吧,嘿!进来容易出去难,飞机掉头,转弯半径大,一旦机翼刮到崖壁,必然粉身碎骨,这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啊!
生死就在一瞬间,陈文宽迅速放下起落架,潘国定马上打开15度襟翼,陈文宽又压下45度坡度,减速后的C-53,终于“华丽转身”成功。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山谷,众人这才嘘了一口气。陈文宽鼓足勇气再次拉升,C-53一阵轰鸣,终于飞过6000米高度,转眼飞到了喀喇昆仑山的另一侧,阳光下,皑皑白雪令人目眩。眩吧!再眩也得飞,飞啊!飞啊!飞过白沙瓦、德里、卡拉奇,飞向加尔各答。
毛邦初向蒋介石报告:“中国飞行员独立开辟驼峰东南航线,成功!”
当美军空运总队的飞行员们获悉,中国飞行员驾驶着只有两个发动机的C-53,成功飞过喀喇昆仑山,顺利到达印度的消息都十分钦佩。因为就在二十多天前,美军曾派一架四个发动机的B-24轰炸机,试图飞越喀喇昆仑山前往新疆,却因为山峰险峻、气候多变而没有成功,难怪美国飞行员要说:“中国人真不简单!真了不起!”这次参加开辟新航线的五个人,都是中国航空界的奇才。特别是29岁的机长陈文宽,是中国飞越驼峰航线的第一位机长。
武汉沦陷前的最后航班
1938年10月21日,广州沦陷当天,国民政府交通部命令中国航空公司,必须在22日中午前,将在汉口的国民政府官员全部撤往重庆。为了安全,中航只能用水上飞机运送人员,陈文宽是熟练驾驶水上飞机的好手,于是接到命令的陈文宽,立即从南雄飞至重庆,就驾驶“海军准将”式水上机(Commodore),执行汉口至重庆的飞行任务。
飞回重庆的陈文宽顾不上休息,直接就从长江水面起飞,午夜时分,降落在汉口段的长江边上,待一些政府要员登机后,立即起飞返回重庆。连续两天两夜,在汉口至重庆,重庆至汉口之间,往返多次,终于把政府要员全部安全送到了重庆。
10月24日晚上,陈文宽在汉口机场的跑道上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夜幕下,空落落的跑道上,稀稀拉拉站着七八个人,陈文宽仔细一看,竟是蒋介石和宋美龄及几位随行人员。些许凄凉袭上心头,敬仰之情也油然而生。幸好此刻飞来一架DC-2,目送着蒋介石夫妇一行人登机远去,陈文宽悬着的心也安了下来。
25日傍晚,陈文宽再次飞赴汉口,在盘旋下降的过程中,发现江面上漂浮着很多尸体。陈文宽不顾一切把“海军准将”式水上机降落到水面上,滑向中航的专用码头。码头上已空无一人,江边报务室里的电源插头还没有来得及拔掉。远处日军的枪声越来越近。
“快离开这里,再不飞,就来不及了!”情知不妙的陈文宽掉转机头,将“海军准将”式水上机滑向长江中心水面,就在发动机响起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救,是国军?他迅速掉转机头驶向码头,原来是16名负责在王家墩机场埋设地雷的工兵,他们被日军一路追击到江边,就在走投无路时,是陈文宽驾驶的最后航班救了他们,再迟几分钟,他们就会成为日军刺刀下的冤魂。
香港淪陷前的最后航班
1941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后的第二天,疯狂的日本飞机就大规模轰炸了香港启德机场。机场一片狼藉,中国航空公司停在启德机场的8架飞机,5架被炸成灰烬,余下两架也炸得无法起飞。找吧!能修能补的赶快修补,人们从废墟中找到一架千疮百孔的DC-3,经过机修人员的努力,起落架终于撑住了机身,发动机也能转了。能飞就飞,不过DC-3机翼表面的蒙皮帆布被打成了筛子,补洞的胶水都用光了,怎么办?走投无路的时候,异想天开的点子自然就会蹦出来。有人吐出嘴里的口香糖堵上去,一看,还行。于是几百块口香糖经过咀嚼后大派用场,补好机翼的DC-3还真不负众望,飞了起来。更精彩的还在后头,驾驶这架飞机的是美国飞行员查尔斯·夏普,他居然将这架机翼上布满口香糖的飞机,飞到昆明,飞到缅甸腊戍。不过,口香糖黏性再好,毕竟不是专用胶水,飞行途中机翼上的口香糖一块块掉落,气流从一个个小孔穿过,发出尖厉的哨声,群哨齐鸣,从空中划过,女巫般的尖叫,恐怖得令人发怵,吓得想袭击这架DC-3的日本飞机掉头就跑!当然这是香港撤退中的一个小插曲。
迅速撤走在香港的国民政府要员和文化界爱国人士,把中航剩余物资转运到内地,成了当务之急。中航经理命令陈文宽,从12月9日晚上7点开始,驾驶已经受伤的DC-2,把物资运往南雄,然后撤载政府要员和公司眷属。
没有一架飞机身上没有累累伤痕,陈文宽坐在漏风的驾驶舱里,从香港到南雄,从南雄到香港,两地往返,一天飞了两个来回,累得瘫坐在机舱里睁不开眼,手足都不能动弹。
12月11日,陈文宽刚刚降落在重庆珊瑚坝机场,又接到飞返香港的命令,并且一定要在午夜前返回重庆。深知责任重大的陈文宽加油后,立即飞返香港。黄昏时,DC-2降落在启德机场,舱内很快就装满了各种货物,还有27人等着登机。陈文宽为难了,DC-2最多能载14人,已经装载了这么多货物,再要多载十几个人,行吗?超载会出事,这是飞行员都知道的普通常识。但在战争年代、非常时期,再无奈的事情也要搏一搏,于是陈文宽咬咬牙,硬着头皮,载着行政院院长孔祥熙的夫人宋霭龄和其他诸多国军高级将领飞向重庆。这是中国航空公司在香港启德机场最后的一个航班,因为几个小时后,香港就沦陷了。
密支那沦陷前的最后航班
1942年春的一天,刚从加尔各答飞回重庆珊瑚坝机场的陈文宽,才下飞机就接到公司命令:“第二天飞重庆—昆明—加尔各答往返。”第二天上午9点,陈文宽驾驶着DC-3向起飞线滑去,在准备起飞的过程中,接到公司总部发来的电报,命令他飞抵昆明加油后,立即飞向缅甸境内的密支那机场,接出驻守机场的公司人员和抢运航运器材。因为据留守人员报告,密支那已岌岌可危,机场都可以听到日本人的枪声了,所以陈文宽必须争分夺秒飞往密支那。
接到命令的陈文宽正要起飞,塔台又传来指令:“紧急命令:暂缓起飞,有重要客人搭乘,到印度加尔各答。”一等,就是半小时。一辆吉普车直接开到起飞线,几个美国军人匆匆登上了飞机。陈文宽注意到其中有位身材不高,但很壮硕的美国军官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军帽,裤子上还有好几个洞,像个喝醉酒的醉汉,摔了跟斗才爬起来的模样。DC-3刚刚进入云南境内,又接到电报:“日军正在攻击巫家坝机场,必须马上就近降落。”
陈文宽将DC-3临时降落在昭通,一个小时后,巫家坝机场空袭警报解除,DC-3在巫家坝机场降落,挨炸的机场四周还在冒着硝烟。加油、下客、上客,交接手续办妥后,再次迅速升空,密支那的留守人员和公司器材正急等着他呢!起飞前,陈文宽看见陈纳德将军站在停机坪旁为他们送行,所以陈文宽猜这几个美国军人肯定有大佬在内。
飞机上那几位美国客人看来对飞行不是外行,从昆明起飞后不久,他们察觉到航向不是飞往加尔各答,而是向有日本人的地方飞,顿时就紧张起来,像醉汉的那个人闯进机舱,诘问陈文宽:“为什么改变航向?”陈文宽告诉对方,遵本公司命令,要临时降落密支那,接出那里的人员,否则,他们有被日军俘虏的可能。那人要陈文宽对他们的安全负责,陈文宽笑着答应:“OK!”
美国人怕陈文宽会把他们送给日本人,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们是刚刚完成从航空母舰上起飞、轰炸日本本土八幡钢铁基地的美国飞虎队队员。像醉汉的那个人,就是后来成为四星上将的杜立德将军。
终于飞到了密支那,陈文宽发现公司人员和航空器材并不在这里,一大群逃难的缅甸人却蜂拥而来,团团围住了DC-3,争先恐后往飞机里钻。
陈文宽从驾驶舱里隐隐约约看到日军离密支那机场越来越近,于是他和杜立德跳下飞机,把最后几个人强塞进机舱,在杜立德的帮助下,两个人用力把飞机舱门关好,向机舱里一看,愣住了,机舱内已经挤得针都插不进了。没有办法走回驾驶舱的陈文宽,只好从人群头顶上爬回驾驶舱。
陈文宽做了个深呼吸,喘了口气,立即发动引擎,DC-3一声怒吼,冲向蓝天,向印度飞去。飞机严重超载,一路上险象环生,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加尔各答,衣服浸透汗水的陈文宽瘫坐在座椅上,过了好久,才走下飞机。飞机落地后,从机舱里一下子钻出来72个人。瞪大了眼睛的杜立德走到陈文宽身旁,握着他的手说:“你他妈的,真是个了不起的飞行员!”
其实杜立德说这话,还稍微早了点,因为后来在例行检查时,副驾驶在行李舱内又发现6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缅甸人。原来定载28人的飞机,竟挤进了78个人!超载、超载,史无前例的严重超载,刷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航空界的超载纪录。很快,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超载的故事,知道了密支那失守前最后航班的故事,知道了舍己救人的中国英雄陈文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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