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中国文化圣地”的城市屈指可数,绍兴是其中之一,别的啥也不用说,光这六个字,就显出这座城的分量。
文化是一地的命脉。绍兴的文脉很深很长,两千多年来一直没断过,难怪有人感慨:“中国最大的票号可以出现在太谷,最豪华的住宅可以出现在歙县,最潇洒的一夜掷千金壮举可以出现在扬州,但最伟大的文学家、最伟大的书法家、最伟大的画家、最伟大的教育家和一流的学者却只能出现在这里。”
绍兴是座很有沧桑感的古城,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史,太史公司马迁是这样记载绍兴的:“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
不过,这个曾经的越国都城相当平民化,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迂腐。绍兴的馆阁园舍、寺庙楼台、名人故居不计其数,但都透着股家常亲切的味道。不像一些地方,因为祖先曾经阔过,虽已成了破落户,却还端着架子不肯放下。
绍兴有点架子,但不大,让人产生点敬畏之心,但不至于让人敬而远之,它可以远观,也适宜亲近。
绍兴的古迹都是货真价实的,它有唐虞时代的舜耕圣迹,有为治水三过家门不入的大禹的陵墓,有勾践投醪劳军的投醪河,有沈园、兰亭、青藤书屋……
一到绍兴,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要发点思古之幽情。
是真名士自风流。
绍兴是名士之乡,这里的名士真多,要不怎么有胆气说“鉴湖越台名士乡”啊。明代袁宏道就说:“闻说山阴县,今来始一过。船方尖履小,士比鲫鱼多。”他说绍兴的名人比过江之鲫还多。
绍兴出产的这些名人啊,是真的有名,不像别地方的一些名人,出了家乡,别人就不太知道。
可以这么说吧,绍兴打名人牌,掼出的牌都很大,差不多都是红桃K这一级别的。
很喜欢绍兴的台门。但凡进堂式的住宅,绍兴人都叫“台门”。
绍兴的台门真多,当地有民谚,“绍兴城里十万人,十庙百庵八桥亭,台门足有三千零”,说当时绍兴不过十万人,但台门就有三千多座,这些台门中,有御史台门、参将台门、状元台门等,主人都是功成名就、显赫一方的大佬,但绍兴的台门一点也不显山露水,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富豪之宅,哪怕主人官再大钱再多里面的装潢再豪华,外面看看也就是一不起眼的小平房。
绍兴人实在低调内敛啊。
绍兴人喜欢乌漆麻黑的物事。绍兴人特立独行,连崇尚的颜色都跟别地方不同,别地方的人喜欢大红大绿,或者紫呀土豪金呀,绍兴人偏偏喜欢黑色。
绍兴这地方,啥都是乌漆麻黑的,除了有名的“绍兴三乌”——乌毡帽、乌篷船、乌干菜,绍兴的民居,黑墙、黑门、黑瓦、黑柱、黑枋,也是一黑到底的。不止这些,绍兴的菜也都是墨黑墨黑的,因为菜里倒酱油,放霉干菜。
绍兴人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呢,史书上是这么说的,吴越争霸之时,越国战败,越王勾践被押送去吴国,勾践夫人见江面上乌鸦低回盘旋,悲泪长流,歌曰:“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据说此后,越人一见黑色,就会激起雪耻复仇的情绪。
南宋进士王十朋在《会稽风俗赋》中归纳过,绍兴人“慷慨以复仇,隐忍以成事”。
绍兴人的性格有两面性,一面是“慷慨”,一面是“隐忍”,他们沉稳、内敛,喜欢韬光养晦后再发力,他们做事喜怒不形于色。
绍兴人的这种性格是不是有点像忍者神龟?
周树人先生对其同乡是这样描述的:矮矮的,黑黑的,刀巴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绍兴人的血脉中有“慷慨以复仇”的基因,天晓得绍兴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仇要复,历史上的两本复仇之书都是绍兴人写的,汉代袁康、吴平作《越绝书》,赵晔作《吴越春秋》。
绍兴人咬着腮帮子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看来,得罪别地方的人可以,但千万不能得罪绍兴人啊。要不过了个十年八年,你早忘记有这茬事,人家绍兴人还闷在肚里发酵,指不定哪天给你来一闷棍。
木心先生把江南分为有骨的江南和无骨的江南,他说苏州是无骨的江南,绍兴是有骨的江南。他说得没错,绍兴这座城的确是有风骨的,绍兴人的骨头也是实骨铁硬的。
绍兴出过很多很多的硬汉,这些硬汉不怕死,为了义或者为了他们认定的某样东西,他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而是当成草芥。绍兴人有棱角与硬骨,铁血汉子特别多。
往上追溯,有卧薪尝胆的勾践,此人岂止尝胆,为了复仇,连仇家的屎他也会吃;还有那个治水的大禹,也狠,离家十三年,三过家门,硬是不入。
每到改朝换代之际,绍兴人的骨头就显得特别硬实。明末清初,绍兴猛男王思任大书“不降”二字,绝食而死;另一猛男祁彪佳留下“含笑入九泉,浩然留天地”十字绝笔,赴水而死;还有刘宗周,大笔一挥,写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句,活活把自己饿死。
近现代还有徐锡麟、蔡元培、鲁迅、马寅初,都是青史留名的顶天立地的硬汉。而中华民族唯一一个为自由被砍头的女性,也出在绍兴。
绍兴这地方,净出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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