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鲁姆·罗伯茨

　　没有人能够确定人类开始捕鲸到底始于何时。9世纪时，英王阿尔弗雷德曾经款待过一位来自北国斯堪的纳维亚的旅行家欧特勒。这位旅行家谈到他的航行曾越过挪威北方部落界线，到达白海和芬兰。他告诉国王：

　　这种鲸鱼远远小于其他种类，其身长不超过3.2米……捕鲸捕得最好的要数我的国家；那些鲸鱼长有21.6米，最大的长有22米至23米。

　　欧特勒的故事是历史上第一份留存下来的关于捕鲸的文字记录。不过已知最早的捕鲸活动记录则是出现在韩国岩石上的艺术品。韩国蔚山大谷里的盘龟台存有公元前6000年到公元前1000年新石器时代的精细岩石雕刻，上面有太平洋灰鲸、北露脊鲸、抹香鲸、杀人鲸和小须鲸。

　　16世纪前，

　　鲸鱼数量惊人

　　12世纪、13世纪巴斯克人和比斯开人沿着欧洲西海岸进行捕鲸的活动似乎已经达到高峰，不过，到了16世纪中叶，他们很可能还在当地努力寻找数量足够捕杀的物种。当卡博特和卡地亚的发现在欧洲广为人知后，他们一定会以极快的速度横渡大西洋，赶往加拿大捕猎鲸鱼。这些探险家所见到的鲸鱼数量之丰富，把他们吓呆了。1535年，沿着圣劳伦斯湾往上游探险的卡地亚描述道：“我相信，我们从未见过跟那天一样多的鲸鱼。”

　　16世纪中叶，贝尔岛对面、沿着拉布拉多沿岸就已经有了许多很完善的捕鲸站。每年夏季，都会有约30艘大帆船，搭载2000名水手，横渡大西洋到格陵兰，以猎捕通过海峡的北露脊鲸。

　　巴斯克人并没有长期待在这些水域。16世纪晚期，由于这里出现了英国、法国、荷兰海盗，使得在此进行商业活动的风险太高。不过，此时探险家、商人、旅行者在更北方发现了富饶的新猎场，荷兰和英国的商业捕鲸利益就是在那些靠北的地方被重新点燃。

　　乔治·贝斯特描述了1578年马丁·弗罗比舍第三次前往巴芬岛时一次难忘的邂逅：“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我们遇到了很多很巨大的鲸鱼，就跟鼠海豚一样多！”在那个时候，成群结队的鼠海豚的数量，通常可以达到数百或数千，因此，这样的比照很是引人注目。

　　17世纪开始，

　　捕鲸形成产业

　　虽然北极探险家当时并未找到通往中国的捷径，但是他们带回的消息却让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准备船只去远方捕猎鲸鱼和海豹。这是因为这些动物提供的商品，在17世纪人口较多、已经都市化的欧洲，有着与日俱增的价值。这两种动物都产油丰富，可以通过煮沸脂肪和尸体来进行萃取，用于照明和烹饪。鲸须是上百片有弹性的骨板，须鲸亚目的鲸鱼用它来过滤海洋中的食物，具有很高的价值，可以作为撑起胸衣和裙子的骨架；龙涎香则是一种从抹香鲸肠内取出的蜡状物，可以与香水混合，作为定香剂，或是作为药品。

　　17世纪早期，荷兰和英格兰商人就嗅到了来自北方的商业气息，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他们中没有人知道如何去捕捉和处理鲸鱼。幸运的是，巴斯克人和比斯开人仍然保存了传统捕鲸技术，于是商人们就聘请这些技术人员，并指示他们的船长不要错失任何向这些人学习捕鲸方法的机会。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的斯匹次卑尔根岛（今斯瓦尔巴群岛）最早期的捕鲸景象，是由巴伦支在1597年发现的。他看到的是荷兰船，但却是由穿着巴斯克服饰的人指挥作业、镖刺鲸鱼，以及监督处理鲸鱼尸体。

　　当时荷兰渔业繁荣发展，1684年时有246艘船在斯瓦尔巴群岛附近捕捉鲸鱼。一开始，他们采用传统捕鲸方法，也就是在近岸处捕鲸，然后在岸上处理尸体。但是，靠近岸边的鲸鱼很快就变少了，于是近海渔业就开始向更远的地方发展。当欧洲的冬季即将结束时，船只起航前往北极，并企图在冰层开始破裂时抵达。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为了求偶而聚集到此的鲸鱼，这些鲸鱼也因吃了春季激增的浮游生物而变得肥美。

　　水手们也发展出了在海上处理鲸鱼的方法：先用铁链将鲸鱼的尸体系在船边，然后剥下鲸脂，用绞车吊上船。在北极作业的渔船将脂肪直接装桶，而不是像在陆地上那样用煮沸的方法提炼油脂，这些脂肪会被运回母港进行提炼（这一步骤中满是由于鲸脂酸败而发出的恐怖气味）。

　　18世纪、19世纪描绘北方捕鲸业的画面上，呈现的通常都是满载而归的渔船从前方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与今天空旷荒凉的北方海域相比，这样的场景不免让人觉得那只是人为的艺术效果，并未呈现出真实景象。然而，当时从事这一行业的船只还真的是非常多。从1722年起的46年间，光是来自荷兰的捕鲸船就有5886艘之多。

　　新英格兰的捕鲸业是从猎捕搁浅的鲸鱼开始的。众多的鲸鱼有时会游得非常接近海岸，近到它们会进入马萨诸塞的楠塔基特港，从而很快就吸引人们带着鱼叉下到海里去捕猎它们。到了17世纪后期，从长岛到缅因，都已发展出完整的捕鲸业。近海渔业在1712年从楠塔基特开始发展起来，当时一艘被风吹离岸边的船只想要抓住一头抹香鲸。因为有这样的刺激，接下来60年内，近海船队很快就扩散到北大西洋，并随着抹香鲸数量减少而越行越远。开发的顺序是从新英格兰海岸到卡罗来纳、巴哈马、西印度群岛、墨西哥湾、加勒比海、亚速群岛、佛德角群岛和非洲西海岸。直到1774年，美国捕鲸人首度越过赤道以南，一路追捕到了巴西，以应对鲸鱼在北大西洋减少的情况。整个18世纪，他们也在北方从事捕鲸工作，在纽芬兰大浅滩和格陵兰西边的戴维斯海峡捕猎北露脊鲸。

　　跟欧洲一样进入工业化经济社会的北美洲，很快就认识到鲸鱼具有很高的价值。到了18世纪，鲸油点亮了欧洲和美洲的街道、沙龙和客厅。在工业蓬勃发展的同时，对鲸鱼的利用也更加多元化。鲸鱼可以用在工业上，帮助润滑轮子；用来让开始意识到卫生的社会大众清洗身体，以及束紧女士们的腰肢。维持鲸鱼供应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随着18世纪当地鲸鱼数量减少，新英格兰人开始寻找新的渔场。

　　19世纪初，捕鲸成为

　　第一个全球产业

　　当北方的鲸鱼数量变少时，美国的捕鲸人便转向南方地区，追求有着更高渔业生产力的水域。19世纪初，捕鲸成为第一个全球性产业。新英格兰人开始驾驶巨大的船只，在海上一次航行三四年。他们到达世界上各个已知有鲸鱼聚集的角落，并尝试探索无人探险的地方。就像一位19世纪作家所说：“航行时间长到可以称之为流放。”北极海的捕鲸人喜欢在南方捕猎与北露脊鲸相似的鲸鱼，不过在19世纪末，抹香鲸是捕鲸人的首选。抹香鲸是知名的伟大战士，在其死亡前的挣扎中，它们会拍打海面，海水因而形成泡沫。美国小说家赫尔曼·梅尔维尔选择抹香鲸作为《白鲸》中反传统的主角，是有道理的。19世纪初期，抹香鲸的油已成为蜡烛或灯的燃料选择，因为它既能产生亮光，又几乎不会冒烟。

　　抹香鲸主要分布在热带地区。1835年达尔文访问加拉帕戈斯群岛时，当地到处都是追逐抹香鲸的美国捕鲸人。

　　北美西海岸的探险家，也发现了新的沿岸鲸鱼族群。拉彼鲁兹在其1786年的航行中，到达了加利福尼亚的蒙特利湾，并做了如下记录：“我们周围鲸鱼的数量，多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们对这些鲸鱼完全不熟悉；它们不停地喷气，高度可以达到我们舰艇射程距离的一半，并使得空气中充满了恶臭。” 1792年，乔治·温哥华对加州门多西诺角数量众多的鲸鱼深感震惊，之后他在探索温哥华岛周围水域时，也同样对宁静湾的鲸鱼留下了深刻印象：“无数条鲸鱼正在享受这个季节，它们在船只四周尽情嬉戏。”

　　沿海捕鲸业很快就在北美洲西海岸展开，尤其是在加州和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太平洋灰鲸沿着其迁移路线，从它们生产的庇护所——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的潟湖——一路被猎捕，直至它们在北方白令海的觅食区。19世纪，猎捕鲸鱼和海豹的斯卡蒙船长，在下加利福尼亚发现了这些幼鲸出生的潟湖，这个地方直到今天还是以他的名字为名。

　　奇怪的是，许多现代的记录都略过了400年来密集商业捕鲸的过程。我给学生看的关于鲸鱼遭到猎杀捕获量下降的图表，最远只能追溯到20世纪初，此后的资料就很齐全了。事情之所以会是这样，部分是因为20世纪曾有过一段捕鲸业复苏期。由于配备了蒸汽和柴油动力，捕鲸人可以追上像蓝鲸、塞鲸、小须鲸这些游得很快、船员们划船追不上的须鲸。在此之前，这些种类的鲸鱼大都能够逃脱被捕猎的命运。然而在那之后，它们便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就跟之前的模式一样，直到20世纪80年代早期，所有捕鲸业一律叫停。

　　但实际上，接二连三的鲸鱼消失，可以一直回溯到中古世纪的欧洲，不过这个故事却很少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