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洪洪

　　

　　胡耀邦下决心创办

　　《理论动态》

　　在中央党校复校过程中，胡耀邦意识到思想理论战线拨乱反正的全局意义，下决心创办中央党校自己的刊物。据当时协助胡耀邦创办《理论动态》的孟凡回忆：1977年5月中旬，胡耀邦主持召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讨论教学问题，散会后留下龚士其、郑宏璋、韩树英和我，说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他先向我们发问：“现在北京有一个政治漩涡，你们敢不敢进这个漩涡？我是想进的。”

　　接着又说：粉碎“四人帮”后，我们也要有个发言的地方。所以我想在中央党校办一个小小的理论刊物，你们同意不同意？我准备办三个刊物，一个叫《理论研究动态》或叫《理论动态》。任务是拨乱反正，完整地、准确地阐述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把“四人帮”搞乱了的路线是非、理论是非颠倒过来。我们这个刊物，不要长篇大论，不当重武器用，只当手榴弹用，向这个政治漩涡里投下去，掀起点波澜就可以，一期谈一个问题，三天一期，发行对象是中央领导和中央各部委、部队领导机关、地方地委以上领导同志。第二个叫《中央党校校刊》，是文献性质的，可以后一点出；第三个是《中央党校简报》，不定期，是向学员作调查，向中央反映情况。这三个刊物都由我亲自抓，前两个刊物建议由孟凡同志负责，后一个由办公室负责，学员部组织稿件。

　　当时任中央党校哲学部副主任的韩树英回忆说：这是我最早听到办《理论动态》的想法和目的。韩认为，胡耀邦不仅要通过校内办学员班，而且要通过办刊物影响校外党的干部，以发挥党校理论阵地的作用。正如胡耀邦后来所说：“你们别小看这个刊物，如果我们把它办好了，就等于在党校的院墙以外，办了一个更大的党校。”事实表明，《理论动态》的确是一个在党校的院墙以外的“更大的党校”，发挥了它特殊的作用。

　　当时，龚士其、郑宏璋、韩树英和孟凡等人都赞成胡耀邦的这个设想，只是认为三天一期太紧促了。孟凡感到自己理论底子薄，唯恐力不胜任。胡耀邦对他说：“我已征求过有些同志的意见，大家认为你干这个工作比较合适，你就不要推辞了。”并指出：“究竟行不行，还是让实践来检验吧，给你几个兵，干起来再说。”

　　过了几天，孟凡找胡耀邦请示如何开展工作和落实工作班子等问题，同时再次表示，自己理论准备不足，情况不熟悉，办刊物无经验，人又少，任务重，恐怕难以胜任。

　　胡耀邦说：“困难是有的，万事开头难嘛！我来中央党校也是我和小梁（指他的秘书梁金泉）两个人，还不是上靠中央、下靠群众，一步一步地打开局面的。理论思想战线上的工作很重要，也很敏感，这不是一般性的工作，而是一场意识形态的战斗，希望你解放思想，大胆工作，依靠同志，依靠各教研室，事情总会办好的。我可以先抓两个月，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胡耀邦这样一说，孟凡就不好再推辞了。

　　接着便谈到“班子”问题，胡耀邦说：“原则上要精干，暂时不能给你许多人，现在的三个人也是暂时借来的，他们还想回教研室、回原单位，还要做工作。等机构定下来，还可以适当补充。”关于刊物的样式、内容，胡耀邦说可以再研究，准备再征求一下意见，并搞几期样子看看。

　　胡耀邦说的三个人，就是沈宝祥、吴振坤、刘立中。据沈宝祥回忆：6月4日上午，胡耀邦召集他们几个人开会，研究创办《理论动态》。胡耀邦说：“先搞几个人，有人提出孟凡、沈宝祥同志，还有几个人，先搭一个班子。我们已经有几个题目了（秘书陈维仁插话，至少已有三四期了），要有三五期才能付印，不然到时候就没有早饭米下锅了。主要找党校和各省市的材料，主要不搞《人民日报》的材料。创刊的两个月内，篇篇我都要定稿，至少我负责参加搞两个月再说。今天题目不议了，后天下午到我那里开会。”

　　胡耀邦为《理论动态》

　　确定指导思想与选题

　　6月6日上午，胡耀邦又约《理论动态》组的人，指出了办这个刊物的具体思想，并以大部分时间讲了他想到的十一个选题，谈了关于这些选题的主要内容、写作框架等等。胡耀邦曾几次提出：要把自己的工作提高到扭转乾坤的高度来认识，要明确自己的历史责任和理论工作的历史使命。

　　据当时任《理论动态》组组长的王聚武回忆说：记得是1977年6月10日，胡耀邦对他说：“到理论动态组来，要从事一件艰难的工作。”“‘四人帮被粉碎了，但党内路线问题并没有解决，如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组织路线。我们要在理论上做点事。”“要拨乱反正，把被颠倒的思想是非、理论是非、政治是非倒过来。”“扭转乾坤啊！”“要像邓小平那样，完整、准确地理解和运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把‘两个凡是推倒！”

　　6月15日，正式成立中央党校校刊编辑室，由孟凡任编辑室副主任。编辑人员增加王聚武、阮铭、何汉。7月，王聚武任理论动态组组长，吴振坤任副组长，这就是理论动态组最初的班底。

　　6月4日、6日、21日，胡耀邦连续召开会议，具体研究《理论动态》的编辑工作。在这几次会议上，他进一步阐述了他的办刊指导思想。主要内容有：

　　一是为什么要办这个刊物？各机关都编有动态，如《报纸动态》、《文化动态》，但没有哪个地方、哪个部门有这样一个内部刊物——《理论动态》，这是一个空白点，很重要。《理论动态》的作用主要有两个：（1）给中央领导同志了解理论战线的动态，起一个耳目作用；（2）在理论研究上起引导和举纲作用。

　　二是《理论动态》是理论性刊物，只搞理论问题。政策问题可牵涉一点，带理论性的政策问题，也可以搞一些，要把这个刊物办成针对时弊进行理论评述的议论性刊物。理论上要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就要讲清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我们对经典著作不熟悉，各种原理不熟悉，背景和含义不熟悉，全党都不熟悉，《理论动态》在这方面可以做很多工作。

　　三是文稿怎么组织？主要靠你们自己写，靠你们去组织，各教研室供稿，有些可以请别人写。选人家的东西，原则是：第一，限制在理论问题上；第二，限制在没有解决的问题上，好的，坏的，还没有发表的。政策性的东西，如果是太琐碎的不选。反面的东西、资料性的东西、外文资料，都可以选一些。

　　四是篇幅要短，尽量在2000字左右，两页，特别情况下，可以搞三四页，4000字以内，无论如何不要超过4000字，多了，领导同志没有时间看。根据我的经验，本来内容很好，篇幅一长，反而没兴趣。题目、词句、文章，都要精炼。

　　五是关于期数，基本是定期出刊。两天三天一期不行，但不能超过五天，暂定五天一期。逢五逢十，风雨无阻。送中央的保密，可以出特刊。

　　六是关于发行范围和发行数量。发行范围除中央外，各部委、军种兵种，各省两份（其中一份给党校）。发行数量，地方100份左右，中央100份左右，专业（指理论宣传单位）100份，中央党校自己100份左右。这样，共400份。

　　七是我自己先抓两个月，选题、审稿由我负责，选题如何落实，由你们考虑，主要是把问题引出来。每周三、五可以谈一次，两个月后走上轨道，再由你们提选题，我看到什么东西可用就批给你们。

　　八是办这样的刊物，我们没有经验，是试办。要实践，但也要有预见。如事前没有大体的想法，就是盲目的实践。现在刚开始肯定不完全，要有个大体的规划，在实践中不断修改、完善，是计划性与灵活性的统一。

　　找到了第一期上发表的文章

　　胡耀邦要求尽快地将这个刊物办起来，虽然已经有了几篇稿子，但作为创刊第一期的文章还没有找到。所以，一时还出不了刊。

　　当时，全党正在组织学习党中央主席华国锋为《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出版而作的文章：《把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进行到底》，中央党校自然也不例外。7月12日，胡耀邦主持理论座谈会，主题是如何搞好学习《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辅导。在座谈会上，当时的中央党校哲学教研室主任吴江作了即席发言，提出，对“继续革命”有个总的理解问题，不宜只限于“文革”范围，何况现在“文革”已经结束。

　　谈到“继续革命”的对象，吴江讲了三点意见：第一，不能将“文革的重点是整走资派”这一提法扩大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重要对象是整走资派”，这样“完全有可能被某些野心家利用来不停顿地‘打倒一切”；第二，“继续革命”的任务应包括经济基础方面的革新和技术革命，即生产力方面的革命；第三，有人认为“不断革命”就是“不断反右”，这不是毛泽东思想。毛主席说：“我们要进行两条战线的斗争，既反对‘左，也反对右。”

　　在吴江发言以后，胡耀邦即予肯定。他在座谈结束时说：“这样的座谈会以后还要继续下去，一个月搞两次。这次会能畅所欲言，实行‘三不主义（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戴帽子）。吴江发言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何理解继续革命问题，对我很有启发，可以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这个座谈会结束以后，胡耀邦对吴江提出，将发言整理一下，作为《理论动态》的第一期内容。

　　据吴江回忆：这天晚上，胡耀邦没有回城内，他把我找去，说：“我们的刊物可以办了。你将今天的发言整理成一篇短文，字数不超过5000，明天交稿，我作为创刊号的文章发表。”

　　7月13日，吴江把发言整理成5000字的稿子。7月14日，他将稿子送胡耀邦处，未经耀邦仔细审阅，陈维仁秘书即将稿子送印刷厂排清样，并写明：“下午三时打清样五份。”下午，排出的清样即送胡耀邦，他立即审阅，作了一些修改，并即送印刷厂正式付印。陈维仁秘书在稿子上写道：“照此定稿。刊动态第一期，十五日发出。”

　　这样，1977年7月15日，《理论动态》第一期按时印出，正式出刊，发表了吴江的题为《“继续革命”问题的探讨》的文章。编者按语中说：“在学习《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过程中，同志们针对着‘四人帮长期以来对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歪曲和篡改，提出了不少问题。7月12日，我校邀集教研室部分同志座谈。哲学教研室主任吴江同志提出了完整地、准确地领会毛泽东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思想的问题。我们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值得很好弄清，特将他的发言刊登如下。”

　　据王聚武回忆，这第一期的《理论动态》，是他从党校印刷厂取回的，由于印数少，只打了一捆，就放在自行车后架上运回了。

　　《理论动态》创办后，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支持。邓小平读到《理论动态》第一期发表的《“继续革命”问题的探讨》后，让中央办公厅的同志打电话：“邓副主席看到《理论动态》第一期，他基本上同意文章提出的问题。”

　　在《理论动态》刚创办时，胡耀邦说管两个月，但实际上直到1981年他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四年多的时间，一直关注着、指导着《理论动态》的工作。

　　1977年9月10日，胡耀邦召集理论动态组全体同志开会，并吸收有关同志参加。他对《理论动态》创办两个月的工作作了小结。

　　10月12日下午，胡耀邦在理论动态组会议上，总结了10月7日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把“四人帮”颠倒了的干部路线是非纠正过来》那篇文章的经验。他说，这篇东西的优点、最大的特点，就是敢于接触实际，阐述了毛主席的干部路线，用一种彻底唯物主义精神，用马列主义的观点、毛泽东思想的观点，谈了党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敢于接触几千万人的问题，还是恢复到叶帅讲的道理，越敢接触实际，就越彻底，越能掌握群众，越能变成物质力量，不是绕开问题走，不是模棱两可。他指出，这篇文章接触了一个很大的实际问题，给了我们搞马克思主义的信心，不要怕，形势不同了。他提出，《理论动态》是华主席表扬过的，文章要短小精悍，是匕首、投枪、手榴弹，要办好，要精雕细刻。

　　《理论动态》发表了

　　一系列重要文章

　　1977年12月10日，党中央任命胡耀邦为中央组织部部长（仍兼任中央党校副校长），虽然这时胡耀邦开始将工作重点转向了中组部，但他仍没有放下《理论动态》这个刊物。12月17日晚，胡耀邦把理论动态组的同志请到他在中央党校的住处，开了一次会，他说：“我后天到组织部上班，你们要满怀信心地提高、前进，我还和大家共命运，继续管《理论动态》，由吴江同志具体抓。”当胡耀邦问到对《理论动态》今后工作有什么意见时，孟凡说：“大家的意见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胡耀邦说：“对，就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能提高质量，不能降低质量。”他还提出，要做思想战线上的前卫战士，每天用这个要求来激励自己。

　　在这个会上，胡耀邦讲了段意味深长的话。他说，人总要依附，依附于自己的领导、熟人、老朋友、首长、老同事，我不这样。不要把自己轻易地依附于什么人，不要把自己轻易地绑在一个什么车上。主席讲得很深刻，跟正确的走，跟科学走，依附于人民。归根到底，还是个人民，还是个人心的问题，大小干部都是这样。他郑重地说，这是我易地闹革命要对大家讲的最重要的一段话。

　　1978年2月26日，在原校刊编辑室的基础上成立理论研究室，由副教育长吴江兼任主任，孟凡任副主任。下设《理论动态》组（组长孟凡）、研究组（组长孙长江）、外文资料组三个组。

　　据吴江回忆：1977年年底，胡耀邦调中央组织部工作。他临走时特设了一个“理论研究室”，将《理论动态》的编辑工作交给这个研究室，作为其主要任务，研究室主任由我兼任。大概是为了表示“拜托”之意吧，胡耀邦特地邀我到他家中吃饭。我向他表示：我当尽力而为，但这件事非我之力所能胜任，所以今后《理论动态》的选题及最后审稿仍照旧，请耀邦同志定。胡点头，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们能够办好。”

　　此后，胡耀邦时常在《理论动态》组送去的文稿或他过目的其他文字材料上批注意见，指导《理论动态》的工作。他曾多次约《理论动态》组的同志到他家里开会，有时传达中央一些会议精神，有时畅谈他对某理论问题、政策问题的看法，有时讨论《理论动态》准备刊用的文稿，有时谈论《理论动态》的办刊思想。

　　在胡耀邦的主持下，1978年5月10日，《理论动态》第60期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11日，《光明日报》以特约评论员的名义公开发表。12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全文转载、新华社发了通稿。这样，在中华大地上，便出现了一场范围广泛、意义重大的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历时达一年半之久。

　　随着真理标准讨论的深入，胡耀邦运用《理论动态》这个阵地，组织了一篇又一篇的理论文章，把思想解放运动不断推向前进。这个时期发表的很多文章，都是胡耀邦点主题、出思想，亲自修改，批注修改意见，最后由他审定。如1978年6月30日《理论动态》第70期发表阮铭撰写的《历史潮流滚滚向前》，7月15日第73期发表的由韩树英撰写的〈“一分为二”的普遍现象》，8月30日第82期刊载的《人民日报》理论部撰写的《“抽象肯定具体否定”》，9月10日第84期的由王聚武撰写的《一切主观世界的东西都要接受实践的检验》，12月20日第104期的由沈宝祥撰写的《打开理论工作的广阔天地》等等，都倾注了胡耀邦的很多心血。

　　这些文章既有高度的理论性和指导性，又有强烈的针对性和现实性，一般都由《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公开发表，由新华社转发全国，所以在思想解放运动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促进了理论思想战线和其他战线的拨乱反正。如《“一分为二”的普遍现象》发表后，就有好些在“文革”中因认为毛泽东思想可以一分为二而被打成反革命的人得到了平反。

　　《理论动态》的重点转移

　　1978年12月18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会作出了把党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的战略决策，同时高度评价了真理标准大讨论，确定了解放思想、开动脑筋、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指导方针，思想解放运动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面对这一历史转折，胡耀邦提出了《理论动态》的重点转移问题。1979年5月3日，他在同理论动态组的同志谈话时说：《理论动态》如何更好地前进？这要从分析形势起。三中全会前，理论思想界的任务，主要是拨乱反正，破的多，这是对的，现在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还要搞。今年主要任务是什么？四个字：“扬帆远征”。重点转移，夺取四化建设的胜利。帆扬起来，还有拨乱反正的任务，但侧重点是研究新问题，解决新问题。思想界、理论界、新闻出版界要在扬帆远征中走在前面。

　　1981年6月，在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上，胡耀邦被选举为中共中央总书记。9月29日，他召集《理论动态》组到中南海勤政殿的一个会议室，作了长篇讲话，这是他最后一次召集《理论动态》组的同志开会。

　　会上，他指出，理论工作在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具有重大意义，希望坚持不懈地研究宣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但同时他又强调理论必须联系实际，要密切注意思想动向，抓住当前人们关心的一些实际问题，加以思想的、理论的阐述，作出回答。尤其是要注意长期以来因受极“左”思潮影响而形成的一些错误的、模糊的而又急需拨乱反正的问题，更要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高度正本清源。

　　在文风上，他提出要反对假、大、空、套、长。他认为，写文章的根本方法，要从个别到一般、从具体到抽象、从地上到天上，而不应从抽象到抽象、从概念到概念、从天上到天上。

　　胡耀邦的这次讲话实际是对《理论动态》创办四年来的总结，同时也对以后进一步办好这个刊物寄予希望。

　　胡耀邦生前曾用幽默的语言说过他对《理论动态》情有独钟。他说：我死后要写上一笔，生前办过《理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