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少女

　　艾美美当年确实是个差生，每天在书包里放着一个素描本和一本英文小说。

　　自习课上大家都争分夺秒地做着练习，她慢悠悠地拿出素描本，画教室里所有静止着的物体，累了就掏出十六开本的英文小说，摇头晃脑地看。

　　她的素描本和十六开本的英文小说，在我看来都是没出息的标志。

　　她说她以后要当个画家、翻译家，去美丽的郊外写生或是把所有动人的英文爱情故事翻译成中文译本，然后她继续在数学考试时光明磊落地在试卷上留下大片的空白。

　　那时候，我是班里的优等生，老师眼里的种子选手。

　　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自己本来很讨厌的数理化，他们说我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其实我对大学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也不觉得它到底有多美好，可是所有人都把它当目标，头破血流地往前冲，我自然也不甘于人后。

　　从小学六年级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她，把那些素描图一幅幅铺开在眼前，笑着问我她现在有没有画家的味道。

　　我刚刚在月考中得了第二名，怒不可遏，伸手抓过来她的素描本狠狠摔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尖大声说：“艾美美，你那个梦想算个屁啊？你能考上大学吗？你以后能养活自己吗？你是个差等生你都不嫌丢人，真是最不求上进！”

　　艾美美定定地看着我，她没有哭，脸颊涨得通红，眼睛里有火苗在燃烧，坚定无比，她低下头把污损的素描本捡起来，然后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

　　后来我再没和艾美美说过话，只知道她那时候用了一整个星期去粘她破碎的素描本，然后依旧每天画着素描，看着英文小说，数学倒数第一，成绩差到不行。

　　再后来就到高考了，我发挥失常，勉强去了一本的学校。回到高中看成绩的时候，居然发现艾美美的英语考到了市里的第一，可是她数学分数太差了，勉强混了个二本，看到是个美術学院，这我才放心下来。

　　后来我和艾美美彻底断了联系。我在大学里当了学生会主席，得了奖学金，主持了很多比赛，为一些机会和别人抢得头破血流。

　　我依旧没有什么梦想，前方有的是一个模糊的目标，所有人都伸长了手臂想抢先触碰到。这个目标已经变成了一项任务，我对它并没有任何喜好，却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每一步的操作。

　　我偶尔会想想艾美美，也偶尔得到有关她的消息，她还是在坚持着她的梦想，画着她的素描，翻译着她的小说，已经渐渐小有名气。

　　直到今天大家真正地开始对当年那个差等生另眼相看，而那个怀着梦想的差等生也真的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我才开始认真思考，什么时候人们开始活得越来越规矩化、格式化，像是执行程序一样操纵着自己的人生？其实我们应该是创造生活的人，而不是被生活奴役的人，别人的梦想不一定就是你的那一个，你何必为了别人的梦想白白努力，牺牲自己的人生呢？

　　艾美美是个成绩上的差等生，却是个生活上的优等生，没有谁能和她一样，超凡脱俗地坚守着她的梦想，不停止，不气馁。

　　这是我上大学的第四年，我渐渐堕入了平凡的人群中。我身边再没出现一个像艾美美的差等生，心怀着那么坚定的梦想，欣欣向荣。

　　我开始不可遏制地怀念她的素描本和英文小说，也开始相信很多人的世界渐渐地缩小了，只有艾美美，活出了一个越来越大的世界。

　　绮玉摘自《课外阅读》201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