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将你记着,直至成为我梦里的主角。梦里的紫荆花开得正浓,十里飘香,千山影绰;醒来时,花景于眼前浮现,陪我赏花之人,却只能停留在梦中了。
初夏。骄阳。蓝天。
大概什么时候,教室门外的那棵紫荆开了花。我无暇留恋外面的世界,饱满的堇色不经意从盈满的枝桠里翩然飞舞,亦卷亦舒,亦动亦止,纤柔而轻浮,如梦而真切,浅浅地盖住眼际。它们恍若无数下凡的仙子,与晨光为伴,缱绻万千;于四合院格局的校园里传出的琅琅书声中,笑得正甜。
清风袭来,似有暗香飘过,我用力一嗅,满心芬芳。想与他一起逃离这个枯燥的数学课堂,共同感受这大自然的如诗如画。侧过头,只见邻座的他,以书桌上那砌得高高的书本作掩护,头伏在手臂上,不知何时何分,昏昏地睡了过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下课铃,就是一种神秘的召唤,响了三秒不到,立即把他飘摇的魂灵从梦里硬是扯进了躯壳里。于是,他醒了。
“喂,上完数学课啦?”习惯性地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再拍了拍半醒的大脑,用含糊不清甚至带了点冗杂的鼻音问面向他的我。
“嗯。”我指了指讲台,示意老师还滔滔不绝地竭力说讲。
“她讲什么啊?证明?证什么啊?”他好奇地向我瞪着眼。无奈的我只好耸了耸肩,摇了摇笨重的头。
真是很抱歉啊,老师,我不是讨厌你的课,而是紫荆真是太美了。
在他肆意地以手伸得高高的懒腰的姿势和拉得长长的哈欠去抗议老师无限地拖堂的时候,正好赶上老师低头收好讲义的时刻;细细地看见,老师发际线旁的青丝开始变白,并将从顶处的根部缓慢地蔓延下去。
他?喜欢唱歌,富有磁性的嗓门是他的骄傲,信乐团是他的崇拜;喜欢篮球,高挑匀称的身体是他的骄傲,詹姆斯是他的偶像;喜欢数学,周密谨慎的头脑是他的骄傲,奥数题是他的最爱;喜欢旅游,探索追求的精神是他的骄傲,威尼斯是他的憧憬;喜欢网游,冷静不惧的态度是他的骄傲,龙之谷是他的拿手;喜欢创作,字字斟酌的心思是他的骄傲,婉约风是他的格调。
自从有一次不小心碰碎了我那限量版的杯子再轰轰烈烈地召集他的兄弟一同帮我找遍了整座小镇的店子三天后大汗淋漓地把它送到我的跟前时,我不知道是感谢还是愧疚。记得那时我安静下来的时候看着他在我身边,安静地捧着那个传说是从网上花比我买时高两倍的价钱买下的杯子;汗水爬满了他苍白的脸,沁湿了额前的细发,他局促地喘气的时候,晶光闪闪的眸子中映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那以后,我的视线开始向他的方向平移。
为什么偶然的碰面,四目对视中,自己的脸在羞涩地面对他的招呼后就惊得红红的?为什么有一次他在讲台上演讲,讲了个笑话后,同学们都笑翻,只有自己一个人故作矜持地掩齿将表情含蓄地一笔带过?为什么编位时,当他把自己的桌椅搬到自己隔壁时,自己会下意识地开始紧张,却又无比期待?
沉迷这种近处窥视的感觉,默默关注他的一切,收集他的爱好,描写着他的名字,于心底,一切关于他的记忆犹如抹不去的篆刻。
不知道那悄然滋生的幼苗,冲破泥土的温床,来到了另一片黑暗的旷野里,独立生长,到底会开出怎样的花?
“嘿,在想什么呢?”我感到头被轻轻敲击一下。
回过神来,只见他不知何时把身子侧向我,弓着腰,手里托着我的练习册。
见我诧异的表情,他反而没好气地笑着说:“你不是问我这道题吗?我知道了啦,可你……坐享其成啊。”
“我,也在想啊……”我反辩,无意间扫过那道题目周边用铅笔划得密麻的思路。
“呐,已知……”
“怎么求这个……”
“就是……”
听着他的耐心讲述,我突然间被自己暗地里的目的打断了跟随着他的思路,眼睛从潦草的笔迹中偷偷的转移至他认真的表情。他就在我旁边,大概把头轻轻一靠,就可以感受到他肩膀的温度。
“你可真行啊,苏梓空!睡都可以睡出个数学满分!”我望着刚刚发下来的数学期中考试试卷,眼睁睁地看着旁边他那鲜红的150的字样像书法般豪迈印刻在试卷的的总得分栏上。
“我可是天才嘛!”看着他拍拍胸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顿时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如就打开他的头壳,看看他的大脑是怎样构造的吧。而他,假装没当我的戏谑是回事,朝我做了个鬼脸,甩手一挥:
“你看你,还是那个89,死撑是没用的啊……不如弃暗投明拜我为师吧,现在还有朋友价8折诶。”
“切。”我给了他一白眼,可是卷子里的分数……又一次面对这无奈的事情,雄心壮志似乎被这些风霜打击得半身不遂。不过,我轻揉分数的一角,直到被皱折侵满。
“有的人想拜我为师,我还不理他呢。”
他随意不羁地倚在门框,手斜斜地插进裤袋,酷酷的对我抛着他所谓的媚眼;阳光轻轻地照了进来,他的身躯仿佛细心打磨的雕像,精致的五官,棱角分明的姿态,由明渐暗的光彩,把他安静地包裹住——我把心作为纸张,悄悄地为他绘一幅素描。
“很刺耳哎!”听着他手下断续的声响,真是呕哑嘈咂难为听啊。我用手捂住耳朵,对他在课室里拉二胡的行为表示极度不满。
“你是妒忌公子的才华吧。”想不到他嘴角上扬,对我的评价置之不理。
“你……”要是在古代,我早早被他的话攻击得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
“你羡慕去吧。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哦。”
说完,他低头去揣测指法去了。低垂的浏海遮住了他的眼,吃力地按着弦的左指,还有一直悬空弯曲着的右臂,淡定的脸颊上根本表现不出半点辛苦与泄气。我近乎渴望,我会做他第一个听众。
那是冗长的巷子,蜿蜒在古老的民居间,昨夜残雨,染湿了大片大片的石板,夹缝里的青苔,释怀了这青空的泪水,带着它的忧伤,在空气中不住地蔓延。我以执着之心,只求忘却情愫,因而顺其追溯。带着仅存的不忍,留恋回首,碧波里的那片江南,是泼墨下的粉荷,如女子腮间的那抹胭脂,而你的剪影,亦如她眉心里,绵绵的愁恨。
我从梦里挣扎着醒了过来,心里沉沉的。刚才做了个梦,梦里的自己所惦着的人,是那位公子么?可是,无法还原的梦境,回到现实后变得渺如云烟;拼凑不全,徘徊不定,关于梦里的花田,终归是空白一片。
常常对自己说,明天,明天更美好;明天可以遇见;明天他会知道;明天他会和我在一起;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似乎让视线的焦距不能拉向所谓的明天。明天,如梦般曾经憧憬过,爱护过,然而遥不可及。只是这种玩笑里,袒露自己的多情,于是越陷越深,不能自持。
“喂,你干什么啊?”
看着梓空神神秘秘地把手从我的抽屉里抽出来,再慌慌张张地从我面前跑掉的那刻,我呆了一下,这家伙,不会偷看我的隐私吧。我定了定,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头伸入抽屉中,原本整齐的书被刚才那个混账弄得有些凌乱,忐忑不安的自己就在这摸索中想好了某些该面对的后果。
如果偷看了我日记,我可以说我喜欢的那个男生与他同名同姓;
如果偷看了我的信,我可以说我们班有人长得好帅,但不是你;
如果偷看了我与同桌的纸条,我就可以……
“咦?”我屏住呼吸,在一角有点凸出却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里,我摸到了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想都没想,我把它用力地从杂乱的书中拿了出来。
一个正方形的天蓝色铁盒。
这不是我的,难道……
“生日快乐,送给肖晓白。一个神秘的同学贺。”工整的宋体在盒子里的一张小卡片里,还伴有小小的恶作剧成分,算了,那位神秘之人,你还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啊。
卡片下,有一条手机挂饰,那是一个麻花辫,大眼睛,圆脸蛋的娃娃,那憨憨的笑,占据了她大半张脸。
喂。你。那个谁。
他就没怎么叫过我的名字,喊我时直接用语气词敷衍过了。
算了,反正都习惯了。
“喂,你有没有发现隔壁有个女孩子很漂亮诶?”晚自习的时候,他突然把头探过来,对我坏坏的笑着。
“傻瓜。”我瞥了他一眼,继续安于题海战术下的折磨。
“你知道哪个吗?就是那个戴着红框眼镜,笑起来有个酒窝,甜甜的,好喜欢这样可爱的女生……对了,你说她美不?”他继续撩动我的兴致,可是,我突然觉得很反感,于是想都没想就破口大骂:
“喜欢她就去追啊!关我什么事?你怕我会吃醋啊!”
说完,我才发现我错词了。其实我是想说,别浪费我的时间,我还要学习。说出口后却变成了让我都有点惊愕的一句,最重要的是,全班都听见我的声音。
他奇怪地望着我,嘴上想辩解什么,却猛地被同桌拽去,说:“哪个女生漂亮,让亲爱的同桌你看上眼啦?”
“哇,我们的班长竟然心有所属啦?”
“谁啊?谁啊?竟然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肯定是美女一个……”
教室顿时沸腾起来。
怅然若失,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我的稿纸上演算一遍。可是这次,我却久久不能定心。
“诶,那个那个……”他打断了我的书声。
循着他的指向望去,天色有点黯淡,但是,我却望得分外清晰。
昨天的闹剧他好像不记得了,整整24小时后的今天,他又叫我看美女了。
“对了,就是她!”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目送她从教室出来丢垃圾然后再进入教室,就好像送别时那种依依不舍直到看不到对方的背影之止。我把头扭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那头出神。
雨滴落,滴落在丝一般的江南下,静静的,轻轻的,一如当初。遇见你时候,亦是此茫茫,有幸与你共享一樽,酒香缠绵的季节久不相忘。然,如今油纸伞下的一张柔性脸庞,竟玉箸两行,喑哑的断缘情殇愿来世能消散,今生了却不得的心事就如一点点清圆的雨滴,渗透在每寸江南的土地里。
梦里的我念了谁?可是,他所牵挂的不是我祈求的;远古有庄周梦蝶,庄周不知道是他梦到蝶了,还是他进入了蝶的梦中。我渴望是那只蝶,但想,心中的庄周应该毫不自知吧。
被孤立的寂寥,赤裸裸的现实,暗无天日的想望几乎是奢侈。我们没有未来,只有空白不加修饰的标签。
“既然公子他有了意中人,你又何必强求呢?”
我想象自己是一只翱翔的鹰,以飒爽的英姿,触碰比这山更高的天。可为何,我却不能高空翱翔,纵身一跃,不是腾飞,山从我的眼前飞快地划过,风凛冽地拍打我的脸庞,白纱飘扬,束装凌乱,头沉沉的。鹰在我头顶自由盘旋,我仰望那渐渐缩小的像便伸手去抓,却无法抵住距离无限拉远;奈何无力的接受命运让我下坠,下坠,下坠……
“不!”
“不!”
大梦一场。汗水漫湿了我脊背。
这是哪啊?不还是在自己的被窝上吗。
温和的阳光照入我的房间。镜子里看到自己,原来还在,吓死了。
每天晚上一遍一遍数落自己的寂寞,最后以梦的形式抒发出来。我知道,你有多么的不知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喂,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的名字了!
“原来她和我同姓诶!”
嘴角的表情不知是想笑还是像哭,我感觉到我不是失望,而是绝望。装作风平浪静的应了一句,仿佛这是不关自己的事。事实上,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过问。
实际上,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一次帮老师登记邻班的迟到缺席情况时,我就故意翻看座位表,很讶异地发现她也是姓苏,将她的名字狠狠地记在心底;我知道,我知道她其实没有他想得那么美丽,细看还看到一些小痘痘潜伏在她脸上,只是她用遮瑕液淡去罢;我知道,我知道她其实已经有一个男朋友,那个男朋友还是她在她最好的朋友旁抢过来的……
我知道。只是我装作不知道。
有些东西,忍忍就会过去了;可是,忍不住的时候,自己或许就会放弃。等待未果,就开始厌恶起来。
喂。
他还是这样叫我。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应他。
美女照说。玩笑照开。他不知道我的异常,我把灵魂裹在梦里,你那和煦却灼伤的光永远不会照进来。
只是,我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很久,也沉默了很多。从前以玩笑而乐此不疲的自己已不再。
我又不是你的谁。
“喂。呐,这个给你。”
“什么啊?”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那是一张纯蓝色信纸,折成飞机的形状,我把它小心拆开。
里面有一句话——
默默的将你记着,直至成为我梦里的主角。梦里的紫荆花开得正浓,十里飘香,千山影绰;醒来时,花景于眼前浮现,陪我赏花之人,却只能停留在梦中了。
意境连文字一同如流水般肆意飘扬,颇有所谓的婉约格调。
“呵,赏花之人,好一个痴心郎君。”我面朝他那期待的表情,于是话锋一转,暗自笑道,“你的婉约风还不错嘛。”我正想把纸还回给他,他却抢了一步,挡住了我的动作:
“赏花之人,为何不了解公子的心思?”
“那时候,当看你一眼,我突然有种很懵懂的爱,那像是年少无知的感觉。
“于是我寻找打听,关于你的一切一切。
“那次编位,也是我帮老师完成的,我就想在你旁边,也许不会说爱,但只要默默看着你,这样就好了。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为了不打破这种同学关系,我只好装作不知道。
“上次给你礼物的时候,我看到你抽屉有一本簿子掉了下来,偷偷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喜欢你甜甜的微笑,像是我送给你的那娃娃一样。
“我喜欢和你拌嘴的感觉,可之后,我发现你的话变少了。你是生气了吗?
“一旦我说起那个女孩的时候,你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僵,笑都是像在掩饰着什么。
“实际上我说那个女孩,是在试探着你的感受,我对那人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只是在装着渴慕。”
“我想用我的笔法,通向你的心里。”
“对不起,我对你已经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晓白……我想你会答应的。”
“梓空,你知道吗?曾经的真心,不代表现在仍存。”
在那棵紫荆树下,我把他轻轻推开,然后头也不回地从他旁边走过。久违的坚决充满内心,我的步伐是那样沉稳。那是高二的最后一天,也是高三的前奏,因为我知道这无知的梦,终究要醒来。
花瓣簌簌地飘落,已洒满一地,重叠无序,终究化成残泥,抑或被风撷取,携去远方。如记忆,被时间,悄悄地扫去。而树上的花,没有曾经的源源不断,而今枝梗稀疏,繁花随风而逝,遗留的晚生,从花骨朵儿到绽放,都似乎脆弱地面对朝阳。那种记忆深处的堇色,逐渐淡去变白。
当你盼来了紫荆盛开的季节,那时候,我的世界早已下了一场大雪,那样的空白,沉沉地把我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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