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推理师嬗变
●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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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警方在停工别墅的地下室里,救出了一名遭到绑架的女大学生。受害者身受重伤,凶手手段极端残忍。警方召集各个领域的精英,成立了专案组,希望在血腥升级前,抓住凶手!他们唯一的线索,是一个遗留在现场的“火柴盒”……
第五章 第一根火柴
市法医鉴定中心副主任蕾蓉本来要坐在边位,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一处副处长、也是此案专案组负责人杜建平不允,执意要她坐在自己身边。会议室安静下来,等待蕾蓉发言。
蕾蓉说:“我刚刚从医院过来,给受害人——哦,她叫陈丹是吗——进行了初步的检查,目前有下面几点结论可以供专案组参考:首先,陈丹的皮肤有大片的瘀伤和剥脱,可以肯定这些伤害是陈丹被囚禁在那个毛坯密室中挣扎造成的。
“其次,尽管陈丹的皮肤有大片的瘀伤和剥脱,但是她的外阴部没有撕裂伤,大腿内侧、腹下部没有发现皮下出血、表皮剥脱、抓痕等——也就是说,陈丹应该没有遭到强奸。”
“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和罪犯发生过性关系?”
“阴道检查和肛管检查的结果,我们都没有提取到精液。”蕾蓉说,“但是如果犯罪分子采取了预防措施,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第三,切割乳房的凶器应该是手术刀,手段非常残忍。”
林凤冲说:“犯罪分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这个我还没有想明白。不过我昨天晚上和那位中国警官大学的特聘犯罪学教授林香茗通电话时,他有一个意见,我认为很有参考价值。他说从世界犯罪史上看,连环变态杀人狂在作案完毕后,一般都会切割受害者的器官留作犯罪的纪念品用,目的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回味犯罪时的快感……”
一听林香茗的名字,杜建平就感觉头大,连忙转移话题:“你觉得,陈丹究竟和犯罪分子认识不认识呢?”
蕾蓉皱起眉头说:“这是我很困惑的一个问题,犯罪分子往她嘴里灌进硫酸,把她手指掰断,明显是不想让她表达信息,所以很有可能是认识;但是又不把她杀死,或者弄瞎她的眼睛,仿佛又并不在乎她是否认出自己……我个人的意见是,这个案子中可能牵涉到很复杂的犯罪心理学的问题,所以建议你们早一点让行为科学小组介入,共同应对……另外,我想谈一谈那根大腿骨。”
屏幕上,幻灯打出了大腿骨的照片。
用普通镜头配合大底片拍摄出的照片十分清晰,那块大腿骨旁边摆放的刻度尺上标注着长度,骨头上面有血迹,还有一些没有剔除干净的组织。
“毫无疑问,这确实是成年女性的大腿骨,从血迹色泽和组织形态上判断,切割时间不是很长。我听说火柴盒的事情了,看来,这很可能是那‘第一根火柴’。”
杜建平烦躁地说:“我依然不认为这是什么系列变态杀人案,不过是一起普通的相识者之间的谋杀,那盒火柴纯粹是犯罪分子想干扰我们警方的思路才留下的!所以,思缈、凤冲,你们现在马上去陈丹所在的学校了解一下情况,现在的大学生,依我看都是A型血,遇事冲动,这姑娘模样又很漂亮,保不准是情杀——杀到一半又停下来了!”
蕾蓉知道自己的话不对杜建平的胃口,微笑着站了起来说:“也好,那我先回鉴定中心了。”
蕾蓉、刘思缈和林凤冲一起走出会议室,电梯前等候的人很多,他们便一起沿着步行梯往楼下走。
“思缈,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判断出陈丹是大学生的?”林凤冲问,“要不是你火速锁定了她身份的查找方向,没准儿我们又得展开大规模摸排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刘思缈冷冷地说,“如果我们把受害人的年龄锁定在二十岁,上下浮动在两岁以内,女性,在本市生活,那么主要有三种人:妓女、学生、低端职业者或待业者。从照片上看,她的指甲油和染发的色调都淡而不腻,有一定的品位,不可能是低端职业者或待业者所有;杜处的观点也很正确,妓女多数都注射长期毒品,胳膊上针眼密集的地方皮肤会呈现纤维化,她们空虚无聊时又喜欢用烟头在胳膊上烫疤玩,这些她都没有——那她八成是大学生。”
“那你问呕吐物,还有那灰色砂子……”
“我只不过是想看一下从她的呕吐物里能不能发现学校食堂里最常见的饭菜,没想到走运,竟真的有。”
“啊?你是说灰色砂砾?”
“是啊。”
林凤冲还是搞不太明白:“灰色砂砾怎么就能确定她的学生身份?”
“你想一想,什么食物里可能有砂子,而在吃的时候又不容易咯到牙?而且,无论是妓女、低端职业者和待业者,吃到的概率都比大学生低得多?”
林凤冲恍然大悟:“粥!你说的是粥!”
“尤其是绿豆粥,天气越来越热了,各个大学食堂都免费供应……”透过楼道的窗户,刘思缈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光芒,“咱们得抓紧时间,学校很快就要放暑假了,过几天学生一回家,咱们再想找出什么线索,可就难了。”
“思缈。”蕾蓉说,“其实你也挺幸运的。”
“何以见得?”刘思缈停下脚步,盯着蕾蓉问。
“本来她的呕吐物是不会出现那些‘证据’的。”蕾蓉微笑着说,“一个人吃进的食物通常在两个小时之内就可以从胃部排空到小肠……陈丹胃内的食物没有消化净尽,我认为是因为过分强烈的精神刺激和激烈的身体对抗,导致她的消化功能停止活动。”
“你的意思是,我的推断正确,纯属撞大运喽?”刘思缈目光如冰。
蕾蓉摇摇头:“你想多了。”
走出市局办公楼,迎面一阵热浪袭来,三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一辆挂着市局车牌的警用“巡洋舰”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窗落下,林香茗坐在驾驶位置上微笑着向他们招手——这是局长许瑞龙特批他使用的。
刘思缈把头一偏,不看他。
“你们是去华文大学吗?我也去,一起走吧。”林香茗说。
蕾蓉回法医鉴定中心,不同路。林凤冲拉着刘思缈上了车,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林香茗笑了笑,没有回答。林凤冲心里有了数,知道许局长肯定授予了他参与调查的特权,所以多言无益。
“巡洋舰”停在校门外。林香茗锁车的一瞬,刘思缈经过他身边,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恰好碰撞到一起,都立刻闪躲开,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走进乳白色的教师办公楼,他们在传达室先亮明身份,然后问保卫科在哪里,传达室的老头说:“4楼,405办公室……哎,刚才不是已经来过一个女警察了吗?现在可能还在保卫科呢。”
三个人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拔腿向4楼冲了上去。
保卫科的门是关着的,林香茗一把将门推开,看见几个老师模样的人正神情紧张地跟一个背朝着门而坐的“女警”说话。
听见响动,背对着门的“女警”回过头来,乌云一般的秀发仿佛被风吹过般妩媚地一拂……
“郭小芬?”林香茗不禁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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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色布娃娃
“你胆子也太大了!”从保卫科出来,前往女生宿舍楼的路上,林香茗忍不住批评郭小芬。郭小芬满不在乎:“这是我做记者的天职,为了抢新闻冒充警察,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
“哼!”旁边的林凤冲不免一嗤。
现在,他们就在陈丹居住的202宿舍里。宿舍是北向的,所以十分阴暗。
宿舍里的两个女生在他们刚刚进来时,都显得十分紧张,尤其是保卫科老师严肃地说“市公安局的同志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你们必须好好配合”之后,她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畏缩在靠窗的一张床边坐下。
但是不久她们就放松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林香茗。
“她们看你的眼神都带着钩子呢!”郭小芬一脸坏笑地跟林香茗耳语。
林香茗懒得理她。问清楚哪张床位是陈丹的,就走了过去仔细地查看。
宿舍里一共四张床位,都是棕色的木制品,上面是床,下面是柜子和带抽屉的桌子。
林香茗把目光落在桌子上,上面除了几本《瑞丽》《伊人风尚》《BAZAAR》之类的时尚杂志,就是放满了光碟的架子、白色塑料饭盒。简易书架上胡乱堆放着M.A.C的粉底、Dior的五色眼影,娇兰的kisskiss唇彩等化妆品。一个小小的白边镜框里有张略微发旧的照片:一个小女孩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
“这是陈丹和她妈妈吗?”林香茗根据那小女孩的脸型辨识道。
“嗯。”一个名字叫孙悦的女生说,“她妈妈早就死了,她就把这张照片搁在这里。”
“哦?”林香茗眉毛一动,“那她现在跟谁住在一起?”
“她有个继父……”孙悦接着说,“不过,她几乎从来不回家。”
“为什么?”
孙悦突然反问:“陈丹……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你认为她可能出什么事情?”林香茗问。
“她是不是被人给杀了?”孙悦扬起头问。
林香茗神情如常:“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被人给杀了?”
“不是凶杀案,你们市局才不会一下子出动这么多的警察呢!”孙悦的眼睛里放射出狡黠的光芒。“出动这么多警察是吗?也有可能是她杀了别人啊!可你却直接认定她是被人杀。”林香茗盯住孙悦的眼睛,温和但又犀利地说,“小同学,咱们最好都别兜圈子,好吗?”
孙悦娇媚地一笑:“好啊……不过,我有什么奖励吗?”
“好好说话!”保卫科的老师实在看不过去,呵斥道。
孙悦耸耸肩膀,对林香茗说:“陈丹属于那种换男人比换内衣还勤的主儿,保不齐玩儿大发了,被谁给捅上一刀……”
“看得出,你跟她的关系不太好。”刘思缈插了一句。
“谁稀罕和这种人关系的好坏。”孙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喂,你们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吧?”
“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说她发生了什么事啊。”林香茗说,“假如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比如像你说的那样被人给杀了,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呢?”“我没法说。”孙悦摇摇头说,“这种事情怎么好瞎猜……不过,习宁前一段时间和陈丹打架时,扬言要找人来把她宰了。”
“习宁?是不是你们宿舍现在除了陈丹外的另一位缺席者?”郭小芬说,她见林香茗瞪着自己,指了一下四张床,又指了一下眼前这俩学生,最后从旁边一张床位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饭盒,上面贴的胶布上写着“习宁”两个字。
“对。”孙悦说,“她们俩上个礼拜吵架,差点动起手来。”
“因为什么?”林香茗问。
“是不是为了抽烟的事情?”郭小芬插了一句。林香茗有点生气,这个郭小芬也太不像话了,冒充警察可以先不计较。办案子的时候她老插嘴算怎么回事?!正要发火,孙悦一句“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让他吃了一惊。
郭小芬指了指陈丹桌底角落里的一堆烟头,又指了指房间天花板上崭新的烟感器,最后指尖定位于贴在墙壁的一块塑料板上,上面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室长:习宁”。
“呵呵……”林凤冲不禁发出赞叹的笑声。
孙悦也对郭小芬投以佩服的目光:“她俩的确是为抽烟的事打起来的。陈丹烟瘾太大,一不留神就会弄响烟感器,宿管老太太骂陈丹时,少不得牵连到室长习宁。所以上个礼拜三……要不就是礼拜四,陈丹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时,习宁批评她,两人就吵起来了,特别凶。”
“为了抽烟,习宁就至于要找人宰陈丹?”郭小芬眯起一只眼睛,“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孙悦犹豫了片刻说:“习宁怀疑陈丹撬她男朋友。”
“怎么回事?”林香茗说,“你详细谈谈。”
“习宁有个男朋友,交往半年多了。有一次来找习宁,习宁不在,陈丹就下楼去和他搭讪……后来是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要我说,陈丹这个人是做得出来的,她天生好像就喜欢勾搭男人。”
郭小芬对这个似乎兴趣不大,她打开陈丹的柜子,花花绿绿的许多衣服,柜底的各种皮凉鞋、拖鞋堆了膝盖高,高跟的居多。衣服发腻的香味和鞋子的胶皮味掺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格外呛鼻的怪气味。
“陈丹平时用什么香水?”郭小芬皱着眉头问。
“一般用香奈儿5号,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很喜欢迪奥的‘毒药’。”孙悦说。
“这几天她一直没回宿舍,穿的什么衣服?”郭小芬问。
孙悦翻检了一下柜子,肯定地说:“应该是她最喜欢的一身打扮,戴着TIFFANY的项链,上身是白色T恤,下身是锥裤。”
“能不能再仔细地描述一下。”刘思缈说。
孙悦说:“T恤是白色的,前面用水钻缀着Angel的字样,后面是用尼龙拉扣粘的一对小翅膀。”
“翅膀是什么颜色的?”
“也是白色的……”
“锥裤是什么裤子?”林香茗不是很懂。
孙悦说:“牛仔裤的一种,小腿地方的裤脚比膝盖宽的叫微喇,比膝盖窄的叫锥裤。锥裤比较紧,有小腿塑形的作用。”
“皮带呢?”郭小芬问。
“宽的银白色的时装带。”孙悦回答。
“上面有什么装饰吗?”郭小芬又问。
“也缀着一溜水钻。”
刘思缈冷笑一声:“喜欢水钻……庸俗的小女生。”
“我倒觉得她是个矛盾的女孩。”郭小芬说,“别忘了,T恤上的水钻缀着的字样是Angel。”
林香茗知道这俩美女的暗战才刚刚开始,他一向不是很善于处理和女性的关系,索性自顾自地继续观察陈丹的桌面,确认没有什么新发现之后,拉了一下抽屉,上着锁。
“这个抽屉平时就上着锁吗?”林香茗问。
“是。”孙悦说,“她看得很严的。”
“这也就是自欺欺人,一拽不就打开了。”郭小芬笑嘻嘻地说。
林香茗知道她是在暗示自己把抽屉拽开,冷冷地说:“我们来这里是调查,不是搜查。”
郭小芬做了个鬼脸,她抬起头,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你们挂的都是蚊帐,只有陈丹挂的是布帘?她也不嫌热?”林香茗这时才注意到郭小芬说的现象。的确,其他三个女生的床上挂的都是白色蚊帐,唯独陈丹的床上挂的是黑白点相间的布帐子。布帐子显得很厚,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
“这屋里有空调。”孙悦轻蔑地说,“她秘密多嘛!晚上回来,很少和我们说话,躲在里面不知道搞什么鬼。”
“看一眼不就全都知道了。”郭小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鞋一脱,踩着床梯就攀了上去。刚刚把布帐子掀起看了一眼,就惊叫一声滚了下来,好在林香茗反应快,一把将她抱住。
刘思缈瞟了她一眼,踩着床梯攀了上去,一望之下,不禁也一愣:
阴暗的布帐子里面,贴着枕头边的床上摆着一个雪白的大布娃娃,但格外骇人的是,布娃娃的胸口部分被挖了一个又黑又圆的大窟窿,一如陈丹被害的惨况。
郭小芬玉面溅朱,显然是又气又恨,她咬咬牙,一把将陈丹上了锁的抽屉“咔啦啦”拽开!锁口处的木头被锛出了一个口子,仿佛是门牙被打掉了一般。
令人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锁得严严实实的抽屉里竟空无一物!
林香茗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没有来得及训斥郭小芬,严厉地问孙悦:“抽屉里的东西呢?”
“我……我不知道。”孙悦结巴起来。另一个女孩更是胆小,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直摆手:“我……我也不知道。”
“这个娃娃是怎么回事?”刘思缈把布娃娃从布帐子里拿了出来,举在手里,眼神像冰刀般寒冷。
“我不知道……”孙悦说,“也许……也许是陈丹自己挖的?”
“自己挖的?”刘思缈冷笑一下,“那她可真是挖得恰到好处!说!到底是谁挖的?!”
“我真的不知道啊!”孙悦都快要哭出来了,“要不是她自己挖的,就……就一定是习宁干的,一定是!”
“习宁现在在哪里?”刘思缈一面问,一面扫视了一遍习宁的床铺,没有发现任何逃跑的迹象。
“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宿舍。”孙悦说,“可能是到她男朋友那里过夜去了。”
正在这时,突然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白净的面庞,戴着眼镜,气质十分儒雅,一望即知是位教师。他扫视了一眼宿舍里的情状,马上判断出林香茗是领导,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握了握:“您是市局的同志吧?我叫吴佳,是陈丹的班主任。”言罢指指孙悦和另一个女生:“她们也是我的学生……您的调查结束了吗?如果结束了,就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这两天没有陈丹的消息,我也非常着急。”
林香茗点点头,把手机号留给孙悦说:“习宁一回来,马上和我们联系……记住,无论任何人来问我们刚才调查的事,你们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第七章 隔墙有耳
从幽暗的学生宿舍走出,一行人又来到了吴佳的办公室。“陈丹出什么事了?”吴佳请他们坐下后,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问。
“您是她的班主任,我们想了解一下陈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越全面越好。”林香茗说。
据吴佳介绍,陈丹的母亲在她上初中二年级那年,在家中不慎滑倒,后脑撞在暖气片上死去。后来她就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不过上大学后——包括周末和假期在内——她很少回家。“至于学习,你们也知道,现在大学生,除了打网游、炒股票就是搞对象,哪里还有什么学习可言,每年期末考试前突击一下混个及格就算完事,陈丹也不例外。”吴佳苦笑着说。陈丹是全校有名的美女,私生活非常随便,除了在校内频繁更换男朋友之外,在校外也经常用自己的姿色“谋生”,所以尽管花钱大手大脚,但似乎从来没有经济上窘困的时候。
“陈丹有个很古怪的习惯,别看她经常在外面混到很晚很晚,但一定要回宿舍过夜。宿舍锁门时间是晚上11点,她总是超时返回,为此宿管老师对她意见很大,经常找我告状。赶上假期,她也不回家,就在学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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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郭小芬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您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吴佳摇摇头:“现在的大学生,每一个的心上都关着无数扇的门,每一扇门上都上着无数道的锁,每一道锁的锁眼都浇铸了铁水死死封住,任谁也解不开……”
郭小芬突然站了起来,在书架前边浏览边说:“您这里的英文期刊很多啊!而且都蛮时尚的。”
“大多数都是我自己订阅的,带到课堂上给学生们看,一方面提高他们的英语阅读能力,一方面拓展他们的视野。”吴佳说,“你要看上哪本可以拿去……”
衣角倏然一动,郭小芬的身影已到门前,攥住把手一拧,“呼啦”将门拉开——
一张惨白的、略施胭脂的瓜子脸,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张唇彩涂抹得过重,因而显得异常鲜红的嘴唇……
却是个年轻的男人,就站在门口,显然是一直在听里面的动静。
“白天羽?!”吴佳惊讶地说,“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找您借杂志,原来您屋里有人,那……那我等一会儿再来吧!”白天羽嚅嗫完这几句,转身匆匆走掉了,屁股一扭一扭的,活像一只鸭子。
“这不男不女的妖怪是做什么的?”郭小芬一脸厌恶地问,“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学生会主席,我们班的学生。”吴佳叹了口气说,“曾经是陈丹的男朋友,后来分手了,但一直对她紧追不舍,陈丹拿他耍着玩儿,时间一长就弄得有点神经兮兮的——其实他学习还是蛮不错的。”
“怎么?现在大学的学生会都是这路货当主席?”林凤冲皱着眉头说。
“花样男人嘛!他是学生们选举上去的。”吴佳苦笑道,“这个时代,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郭小芬半个身子在门里,半个身子在门外,明亮的办公室,阴暗的楼道……白天羽以及他那扭来扭去的瘦屁股渐渐消失。短短的时间,她仿佛已经触摸到了什么线索,但这些线索太细太轻,犹如蜘蛛丝一般,一阵风——甚至一口气,就令其飘然而逝。
手机响了,短信提示音——林香茗一看,起身就走:“孙悦发来的,习宁回来了!”
几个人迅速往女生宿舍楼赶去,快到楼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三十多岁、戴眼镜的男人一手夹着根香烟,一手拎着笔记本电脑包迎面走来,他的双眼无神,神情像被502胶水黏住了一样呆滞,也许是两条腿太短,上半身又太僵硬的缘故,走起路来直打晃,仿佛是漂在水面上的一块木头。
擦肩而过之后,林香茗向这男人轻轻一指,林凤冲会意,立刻跟踪了上去。
刘思缈和郭小芬心知肚明,刚才在宿舍里,习宁的桌上摆着的小相框里,正是她和这个男人亲密无间地搂抱在一起的照片。
再次走进宿舍的一瞬,林香茗感觉里面比刚才更加阴暗了,时过下午,太阳西斜,一个又瘦又高的女生坐在角落里,穿了一身黑衣服,苍白的脸上唯有鼻子是红的,嘴巴有点往外凸,两道眉毛拧在一起,眼睛里放射出狭隘而又凶狠的光芒,怒气冲冲但又无可奈何,活像一只争宠失利的母猴子。
林香茗摆摆手,让孙悦和另外一个女生离开了宿舍,向穿黑衣服的女生表明自己的身份后问:“你叫习宁?”
穿黑衣服的女生很惊惶,不由得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林香茗觉得她情绪很不稳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发问才好。到底是刘思缈狠,直截了当地问:“陈丹出事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啊?她出事了,出什么事了?”习宁满眼都是迷茫,“我……我高兴什么?”
“你不是一直挺想找人把她给宰了吗?”刘思缈冷笑着说,“这回你如愿以偿了……她死了。”
林香茗知道,刘思缈突然抛出这个假信息,目的是想看一下习宁的应激反应是什么样子。
“陈丹,她……她死了吗?”习宁呆呆地看着刘思缈,半晌,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接着狞笑起来,满脸的肉碎了一样颤抖着。
笑声越来越大,在狭小的、阴暗的宿舍里显得十分可怖,仿佛一只手在将一块布撕成一条条的,撕的速度越来越快。
郭小芬有点害怕,后背靠在了门上。
“看得出,你很高兴。”刘思缈很镇静,“同班同学,她死了,你至于这么欢喜吗?”
“我就是高兴,就是高兴,那又怎么样?”习宁嘴角喷着白沫,“那个妖精、烂货!活该活该活该活该!老天有眼,哈哈哈哈!”
空气中有一些被扭曲的东西——郭小芬觉得。
“女人之间的仇恨,除了为孩子,就是为男人……”刘思缈拿起她桌子上的那张合影,“你是为了他?”
习宁盯着那张照片,目光像正在调整焦距的镜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嘴里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玩我?玩我?玩死你!”
“习宁同学!”林香茗突然大叫一声,习宁电击一般打了个哆嗦,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两注责备而又带着同情的目光。
“无论怎样,陈丹——你的同学,现在出事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可以了结了,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林香茗严肃而又真诚地说,“第一个,陈丹出事,你此前知道不知道?”
习宁情绪稳定了一些,翻着眼皮说:“我不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从来不管,我管不着。”
“好。”林香茗非常满意,“第二个问题——对不起,我还是要触痛你的伤心事,看来你男朋友可能和陈丹有染,你恨她,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你有没有找人报复她,我不是指大的伤害,比如小小地教训她一下之类的,也算。”
“没有。”习宁回答得很痛快,“我倒是这么想过,不过后来一想不划算,她这种破鞋早晚不得好死,我犯不着为了她犯法!”
林香茗点点头:“那么,咱们随便聊聊,请你帮助我们分析一下,在陈丹周围的人之中,你认为谁最想置她于死地?”
习宁想了半天,才慢慢地说:“硬要我说,就是白天羽。”
林香茗一下子想了起来,就是刚才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偷听的那个打扮像女人一样的学生会主席。“我听说陈丹在校内校外的男朋友可不少啊,你为什么最怀疑他呢?”林香茗问。
“那些人大多和陈丹差不多,都不过是随便玩玩。白天羽对陈丹倒真的是很痴情,交往了几个月,就以为能和她过一辈子,被陈丹甩了,还对她纠缠不休,搞得自己神经兮兮的,我看他没准由爱生恨,一冲动就把陈丹给弄死了。痴情的人都没好下场。”
“第四个问题。”林香茗问,“陈丹平时记日记吗?往日记本上写的,在电脑上写博客、微博都算。”
“她很少用电脑,没写过博客,一般也就去网吧打打游戏什么的。”习宁想了一想说,“日记本……她倒是有一个,硬皮的,白色封面,偶尔会在上面写一些东西,不过每次写完就锁在抽屉里,从来不让别人看。”
林香茗一把拉开陈丹空空如也的抽屉:“那么,这里面的东西,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习宁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我不知道……”
刘思缈将陈丹床上的布娃娃拿了下来:“这个布娃娃怎么变成这样,你也不知道是吗?”
“哎呀!”习宁不禁惊叫一声,“这个布娃娃怎么被搞成这样?这可是陈丹最喜欢的东西啊,她半夜经常搂着它哭个不停呢……”
一直沉默的郭小芬突然问:“半夜搂着布娃娃哭?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习宁摇摇头。
“谢谢你,今天我们先问到这里,工作上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地方还会再来找你。”林香茗说。
他们一起走出宿舍的一刻,林香茗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我们来的时候碰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的,提着个电脑包,是你男朋友吗?”
习宁神情紧张地说:“不……不是!”
明知道她在撒谎,林香茗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八章 电话试探
转过楼角,郭小芬问:“她说谎话,你怎么不拆穿?打乱她心理防线,没准能一下子问出更多东西呢。”“你懂什么!”刘思缈说,“香茗刚才的一问,目的是让习宁马上给她男朋友打电话。”
郭小芬正一头雾水,只见林凤冲匆匆走了过来。林香茗问:“那个男人是不是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林凤冲点点头:“电话里的人一直在说,他只是听,最后好像安慰了对方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他的神情怎么样?”林香茗盯住林凤冲的眼睛说,“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的神情……刚刚接听电话时有些惊讶,后来就一直很木然,可能有点紧张?我也说不好……总之没有什么大的起伏。”
郭小芬恍然大悟,原来林香茗派林凤冲跟踪那个男人的目的,就是查看他在接习宁电话时的表现,如果过分紧张、慌乱,甚至有逃跑的迹象,即可列为重大犯罪嫌疑人,必要时当场缉拿也是可以的。刑警们管这招叫“打叉子”。“打叉子”是捕鸟人的行话,意思是把抓来的鸟挂在网上,用它的啼叫吸引其他的鸟进网。搁刑警嘴里,就是通过惊动一个目标较小的犯罪嫌疑人,引“大家伙”上钩。
“尽管这样,我认为习宁和她男朋友依然有重大嫌疑,毕竟陈丹抽屉里的东西被人盗窃一空,她的娃娃被人用刀挖掉胸口,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宿舍以外的人做的……”刘思缈说。
“是吗?”林香茗轻轻地说了一句,就紧锁眉头,不再说话。
“如果说把陈丹的抽屉盗窃一空,是为了销毁她的日记或其他跟案情可能有关的文字记录,那么挖掉娃娃的胸口,目的又何在呢?”林凤冲说,“这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
已是傍晚,铺着一地昏黄色光芒的校园里有些嘈杂,饭盒叮当声、自行车铃声、球场上的喧嚣声、服装暴露的男女情侣的调笑声混杂成一片,让人心乱。不知道为什么,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在郭小芬的眼睛里都有些异样,女的面貌都像习宁,连笑都带着一缕神经质;男的面貌都像习宁的男朋友,神情麻木而呆滞……渐渐地,终于都在夕阳的光芒中模糊起来,个个脸上罩着一层黄色,肝炎未愈似的。
空气中有些扭曲的东西——郭小芬再次产生这种感觉。
迎面,吴佳匆匆地走了过来:“我正想过来问问情况,怎么样,习宁那边问出什么来了吗?”
林香茗摇摇头:“吴老师,谢谢你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先回去了。”
吴佳一直把他们送到校门口。打开车门,林香茗、刘思缈和林凤冲上了车,郭小芬却原地不动地思索着什么。
白色T恤,前面缀着Angel的字样,后面是一对小翅膀……在外面混到多晚,也一定要回宿舍过夜……假期也不回家,也不敢单独在宿舍住……半夜经常抱着大布娃娃哭……线索,我就要抓住线索了吗……
“我说,你走不走?”刘思缈不客气地问。
郭小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先走吧,我要再和吴老师聊聊……”
“砰”!车门关上,一路远去。
吴佳凝视这个娇美的女子,半开玩笑道:“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请小郭姑娘吩咐。”
“吴老师,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就一个问题?吴佳没想到:“什么问题,你说。”
“我想问,陈丹没有回宿舍,也没有上课,学校感觉反常后,是否通知了她的继父?”
“电话通知了,但她的继父应付了两句,就匆匆把电话挂上了,后来也再没有消息。”
郭小芬说了声“谢谢”,转身,缓缓地离去。
昏暗的街心花园。一个梳着刘海的小女孩坐在一棵大槐树下,抱着一个布娃娃,拿着小勺子往它嘴里喂:“你吃啊,吃啊,好孩子要听妈妈的话。”然后抬起头来稚声稚气地对旁边看书的妈妈说:“妈妈,囝囝不乖,我喂她吃饭,她就是不吃。”妈妈甜甜地笑着说:“囡囡不是好孩子,妞妞不跟她学,要好好吃饭,才能身体好……”
话音未落,妞妞扔掉布娃娃,扑到妈妈怀里大哭起来:“妈妈,大虫子,大虫子!”
妈妈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青色的槐蚕从树枝上牵着丝吊落在半空中,像一根剥离的血管。
妈妈抚摩着妞妞的头发:“妞妞不哭,要做勇敢的孩子,你看囡囡还躺在地上没人照顾呢,她多可怜啊。”
妞妞瞪圆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看妈妈,看看躺在地上的布娃娃,又看看那条槐蚕终于半闭着眼睛,冲过去,抓着布娃娃的腿就跑,眨眼的工夫又回到妈妈的怀里,气喘吁吁的。
“好孩子,真勇敢!”妈妈表扬妞妞。
妞妞紧紧地抱着布娃娃:“囡囡不怕,囡囡不哭,听妈妈唱歌。”接着就哼起一支不成调的曲子。
不远处,坐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一直呆呆地看着这对母女,还有那个布娃娃。
天色犹如涂墨一般,一点点黑了下去。
突然,她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
“吴老师,我是郭小芬,打扰了,您能把陈丹的家庭住址告诉我吗?”
电话那边查询了一会儿,才告诉她答案,她道了声“谢谢”,然后又看了一眼妞妞、妞妞的妈妈,还有那个布娃娃——它叫什么来着?
对了,囡囡。
走出街心花园,整个都市已经完全被黑暗淹没,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师傅,椿树街。”
车子一直向椿树街驶去,司机也一直沉默。
无声无息……她感觉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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