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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会》:双重视角下的创伤与治疗

时间:2023/11/9 作者: 唐山文学 热度: 16545
邱水鱼

  《喜福会》:双重视角下的创伤与治疗

  邱水鱼

  华裔美籍作家谭恩美的《喜福会》生动地描写了母女之间的微妙情感,既有着谭恩美自身的人生印记,同时也折射了海外华人的生存状态,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小说从母亲与女儿的双重视角出发,叙述各自的心理创伤。同时通过两者的冲突与和谐,达到两者的沟通和理解,各自创伤的治愈和自我身份的认同。谭恩美通过《喜福会》的创作,实现了对母亲的重新认识,也获得了自我创伤的治疗。

  “哀其不幸,轻其猥琐,是对待苦难者的一种普遍态度;理解其苦难,体贴其心灵是另一种态度。”被中国苦难的余波深深殃及的美国女作家谭恩美选择了后一种态度。《喜福会》通过二战时期移居美国的母亲与在美国长大的女儿彼此冲突、彼此隔膜到相互沟通、相互理解的过程,反映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带给母女的创伤,以及女性在异国他乡寻找自我身份认同和归属的努力。文学治疗理论认为:创作作为一门艺术,具有释放作家精神压力的疗效。谭恩美创作过程中,不仅治疗了自己,也治疗了他人,实现了自我心理和精神的释放。

一、双重视角下的双重创伤

“创伤理论一般被认为发端于弗洛伊德对歇斯底里症的分析与治疗过程,后被运用到文学文本分析当中,以便了解小说主人公的成长生活中所经历的各种创伤性事件对其未来生活的影响。”作者从母女双重视角讲述各自的创伤故事,给了她们自我阐释的空间,也让彼此在碰撞和摩擦中尝试着相互谅解、相互包容。

  (一)母亲的创伤

  作品中四位远离故土移居美国的母亲有着不同的伤痛,但在异国他乡的无所归依感是她们共同的创伤。在战乱的中国,吴素云死了丈夫,又在逃难的过程中无可奈何地舍弃了双胞胎女儿,骨肉分离成为她一生难以言说的伤痛。许安梅的母亲,年纪轻轻守了寡,后来遭遇富商强奸而被自己的外婆赶出了家门,不得已当了富商的四姨太,最后因无法忍受屈辱而吞食鸦片自杀。许安梅目睹了母亲死亡的一幕,开始了自我的反抗。龚琳达为履行父母许下的诺言,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成了别人的童养媳。最后,想方设法逃离了夫家,解除了套在身上的枷锁。映映·圣克莱尔小时候发现一直期盼的月亮娘娘是个男人,内心受到了冲击。成年后又遭遇了包办婚姻和丈夫的遗弃,精神受到了创伤,拿掉了腹中的婴儿,远渡美国重新开始。四位母亲有着不同的创伤,但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旧中国封建文化的摧残,受到男权社会的压迫,没有自我的价值认同。她们带着各自的伤痛移居美国,想要重新开始。然而,异质文化让她们受到了歧视和嘲笑,她们再度成为社会的多余人。而对女儿的教育又使她们与女儿产生了深深的隔膜,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加在母亲的身上,使她们在陌生国度异常孤独、痛苦。

  (二)女儿的创伤

  受中国文化影响深远的母亲,把“望女成凤”的愿望加在了女儿身上,而接受西方教育的女儿根本没法理解母亲的用心,不可避免地给对方造成了无以言说的伤害。吴素云因舍弃了自己的双胞胎女儿而对吴精美抱有很大的期望,开始制定各种培养目标,进行多种智力测试。后来,吴精美逐渐发现“我就是我,我不愿让她随意来改变我。”126许露丝看着母亲从信仰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明白了命运的不可逆转。这种认知影响到她后来的婚姻生活,“我不再期待能找到一条挽救我婚姻的出路。”薇弗莱·龚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爱上了下棋,成为了“唐人街的小棋圣”。却因母亲龚琳达见人就夸赞自己的行为很尴尬,于是和母亲大吵一架之后负气逃跑,造成了两者的矛盾和伤害。映映·圣克莱尔因小时候的遭遇而变得时时紧张、恐惧,甚至带点神经质,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给丽娜带来了很大影响。丽娜的婚姻像一场斤斤计较的交易,什么都是平分付账,看似安全可靠,却隐藏着深层危机。四位女儿的创伤有着母亲创伤的影响,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中西两种文化的不同。出生在美国的女儿们,尽管接受的是西方人的价值观,却也还遭受着异样的眼光和不公的待遇。两种异质文化在最亲近的两代人之间碰撞、摩擦,不可避免地伤害了彼此,留下了创伤。

二、母女之间的冲突与和谐

母女两代人各自有着创伤,她们在对峙的过程中暗暗较量、互不理解,无意识伤害了彼此的感情。但是,母女之间永远有一种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因为爱着彼此,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伤害着。母亲们虽然看不惯女儿们的各种做法,但是也在尽力容忍和接受;女儿们在经历了生活和婚姻的失败后,也开始反思自己以及母亲的伤痛。

  (一)冲突

  由于战争远渡海外的母亲作为第一代移民,身上还保有浓重的中国印记。虽然她们极力想要摆脱封建旧中国带给她们的伤害,但在潜意识中她们也在其中寻求某种保护和认同。而出生在海外的新一代年轻人,自小便接受西式教育,她们早已远离自己的故土,偏离母亲的生活轨迹。她们独立自主,不想受母亲的控制。于是,在控制与逃离的过程中,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远。吴精美因不想成为母亲希望的那种天才,而说出了伤害母亲的话:“我希望我没有出世,希望我已经死了,就跟桂林的那对双胞胎一样。”134薇弗莱·龚因与母亲赌气,故意放弃了几场重要的比赛。等到她自己再去参加比赛的时候,发现早已失去了曾经的极度自信和良好感觉。这是一场暗中的较量,因为双方互不退让,所以伤害了彼此,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母亲与女儿之间没有仇恨,只是因为爱得深沉,所以无意间伤害了彼此的感

  情。两者之间的对峙和较量终会在双方都理解彼此的情况下迎来和解。

  (二)和谐

  随着岁月的流逝,经历了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儿们开始试着理解母亲,也开始治愈自身的心理创伤和找寻自我的身份认同。吴精美在母亲去世后带着母亲的遗憾回到中国去找寻双胞胎姐姐,实现了母亲的夙愿。许露丝在经历离婚的痛苦时,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不再佝偻软弱,不再受人支配。薇弗莱·龚带着自己的未婚夫里奇去告知母亲再婚的消息,却忽然发现,她曾一直尽力躲避的母亲一直在等着她的女儿“将她请进她的生活中”。丽娜·圣克莱尔在厌倦了自己利益分明的婚姻生活后,开始试着反思和反抗。女儿在经历了母亲以外的伤痛后,开始反思自我的生存价值,以及母亲对自己的教诲。两者在经历了冲突之后走向了和谐。这其实也是女性自我定位的重新认识,在异国他乡的边缘位置,开始找寻民族之根。美国学者Ling说到:“不管是新移民,还是出生在美国的中国人,都发现他们被夹在两个世界之间”。母女之间创伤治愈与关系和谐的过程,似乎也在暗示着找寻自我价值和寻求民族之根的过程。而“只有当自己最终接纳了祖先文化和自己的中国血统时,一个完整统一的文化身份才得以建构,自己才能够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

三、人类生存状况的折射和治疗

文学作品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会反映作者自身的一些生活经历或人生态度,《喜福会》也是如此。谭恩美根据自己与母亲的亲身经历创作了《喜福会》,在创作的过程中不仅自身的创伤得到了治疗,而且也折射了海外华人的共同心声,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作者自身的投射和治疗

  作为一名华裔美籍作家,谭恩美有着独特的人生经历,而这种体验也成为她创作的源泉。她在自传中道:“曾在十六岁时,为了新交的男友,和母亲发生了激烈争吵。母亲把她推到墙边,举着切肉刀,刀锋压在她喉咙上有20分钟。最后,她垮了下来,哭泣着求母亲:‘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母亲才把切肉刀从她脖子上拿开。”从这段文字来看,谭恩美与母亲的关系曾十分紧张。而在异国他乡,她又受到了各种不同程度的伤害,比如情感受挫、死亡威胁,以至于最后需要看心理医生,《喜福会》中女儿们的创伤有着谭恩美自身的投射。谭恩美母亲的故事同样充满伤痛,也成为她创作的灵感,所以她把自己的母亲称为“我的缪斯女神”。“谭恩美的母亲出生在中国,第一任丈夫曾长期虐待她,她忍无可忍,离开了丈夫来到美国。为此,她不得不抛下三个女儿。”母亲自身的故事也是小说中四位母亲故事的映射。母亲与女儿两代人有着相似的创伤经历,同样遭受家庭暴力、情感受挫、死亡威胁、异国歧视、自我丧失等等。所以,她们在历经磨难后,开始慢慢感知对方的苦难和伤痛,进行自我治疗。谭恩美曾坦言:“我写作是为自己。如果不动笔,我说不定会疯掉。我描述让我焦虑和伤痛的记忆以及那些秘密、谎言和矛盾,是因为这其中隐藏着真相的诸多方面。”可见,谭恩美通过写作剥开了母亲与自己记忆深处的伤痛,开始一层层渗透、正视直至最后的治愈。

  (二)海外华人的折射和治疗

  谭恩美和母亲作为第一代海外移民,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而她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也最能体现两种异质文化之间的碰撞和摩擦。谭恩美通过《喜福会》的创作,折射出了海外华人共同的生活境遇和精神状态,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和现实影响。小说中描写的母女之间的微妙情感是海外华人的一种普遍体验。母亲们身上留有旧中国最深厚的印记,相信所谓的伦理道德、人生命运、风水位置、五行理论等;而女儿们身上流淌的是西方的血液,是有着独立自主、自我意识的新式人。她们自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和自己爱的人结婚。然而,她们却忽视了母亲对她们的影响。等到经历了挫折、失败后,才开始反思自己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同时,在异国他乡遭遇的歧视,让她们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经受双重创伤的女儿奋力挣脱母亲的怀抱之后,还是回归到了这里,母女之间达到了和谐。这也预示着处在边缘位置的海外华人重新寻找自我身份的认同和回归民族之根的过程。作者命名《喜福会》其实也是有寓意的。吴素云去世后,女儿吴精美代替她坐在了东首,“万物起源之处”。这种位置的安排透露出了作家的某种希冀,希望经历创伤之后的母女或是海外华人,可以在异质文化中得到自我的治疗和精神归属,找到自我的价值和意义。

四、结语

《喜福会》通过四对母女从冲突到和谐的过程,表现了中西文化的碰撞和摩擦。同时,折射出了海外华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谭恩美在《喜福会》中,采用了双重视角的阐释,解开了母女之间的枷锁,使得她们的的创伤得到了治疗。在创作的过程中,谭恩美内心的伤痛也得到了一种宣泄和治疗,对母亲的人生也有了更多的体会和认识。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 710119

  邱水鱼,女,汉族,山西运城人。现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硕士,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方向:西方文学与中西文学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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