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虽然

　　男孩和金甲虫

　　文/虽然

　　有个男孩想飞，他常常想：“不说有翅膀的鸟啊虫啊，就是蒲公英吧，那小小的透明的一团轻雾似的蒲公英的种子，也能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叶子也能飞，还有掉落的羽毛，甚至塑料袋子。如果我足够轻，就算没有蝴蝶、蜻蜓、燕子的翅膀，我也能飞吧？”

　　男孩想飞想得饭都不吃了。奶奶急坏了，对他说：“孩子，饿坏了更飞不成。你看那些会飞的鸟啊虫儿啊，都是飞来飞去找吃的填肚子，吃饱了才能继续飞。那些羽毛、叶子、塑料袋子有风才能飞，它们再轻，没风也不成啊。”

　　“那我怎样才能飞呢？”男孩眼含热泪，他想飞都快想疯了。

　　“先吃饭，吃饱了我对你说。”奶奶神秘地说。

　　正是夏天，榆树上长出了金甲虫。它们和蝉差不多大，身上扣着两片美丽坚硬的外壳，壳上布满金色和绿色的长纹，所以叫金甲虫。

　　

　　金甲虫起飞的时候，发出飞机似的轰鸣，嗡——嗡——震耳欲聋。那两片金绿的前翅向上一掀，两只紫褐色闪着金光的宽大膜翅就剧烈扇动起来。

　　金甲虫力气很大，再粗壮的蛛网也困不住它，它随随便便向网中一落，就把网砸了大窟窿，蜘蛛只好再吐丝补网。

　　奶奶说，如果男孩能捉到十只金甲虫，他就能飞了。

　　但是金甲虫很不好捉。

　　它们住在高大的榆树上，嚼食最干净最嫩的榆叶，喝最新鲜的露水。它们虽然外表威武，胆子却很小，一见有人靠近，就拼命向高处飞。但它们正中午的时候爱打瞌睡，这个时候最好逮。

　　男孩背着一只大瓶子，瓶子里放了几十片新鲜榆叶。他发现村里的榆树很少了，奶奶说这种树叶子和树皮都能吃，闹荒年的时候，人们没有粮食，就吃榆叶、剥树皮。这种树很善良，只有它才肯让金甲虫栖息在自己身上。但是人们嫌金甲虫起飞的动静太大，许多人家把榆树砍了。男孩只好往那些不住人的破院子里去找。

　　村里有许多不住人的空院子，长满杂草。人都去哪里了？奶奶说都出去挣钱了，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

　　“这倒也是，爸爸妈妈不也出去挣钱了吗？留下奶奶和自己。”男孩想。他背着大瓶子气喘吁吁地找大榆树，找金甲虫。

　　终于找到一棵。这棵榆树靠着一堵倒塌的院墙斜着长，男孩顺着树干很容易就爬到了树上。他悄悄往第一个大树杈一看，密密的叶子遮盖下，两只金甲虫正头对着头睡觉呢。

　　男孩弯下腰，双手伸过去猛地一扣！扣住了！他把脖子一甩，背后的大瓶子就甩到了胸前，飞快地把金甲虫放进去，盖上瓶盖，长出一口气。

　　金甲虫这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它们疯了似的撞瓶子，发出吓人的嗡嗡声，瓶子被它们撞得东摇西晃。

　　男孩从树上爬下来，抱着瓶子对金甲虫说：“省省力气吧，我还让你们带我飞呢！”

　　男孩又找到一棵榆树，这棵树直着长，又粗又壮。这也难不倒男孩，他是个爬树的高手，他甩脱凉鞋，向手上吐两口吐沫，向上一蹿抱住榆树，手脚并用，噌噌噌很快就爬上去了。他怕把背心磨破，就只穿着裤衩爬树，榆树粗糙的皮磨着他滑溜溜的肚子。

　　他找遍全村，十几棵大榆树爬下来，他的肚皮粗糙了，磨破的地方结了痂。他有九只金甲虫了，这九只金甲虫奶奶十分小心地替他养在一个榆木箱子里。金甲虫闻着熟悉的榆木气味，吃着鲜嫩的榆叶，很安静地住在箱子里。

　　还少一只。到哪里去找呢？就算有地方找，也没时间捉了。爸爸下午打来电话，明天接他去城里上小学，他该上小学一年级了，不能再这么疯跑了。这个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都要去城里上小学。

　　男孩多么舍不得奶奶，舍不得村子呀！还有辛辛苦苦捉来的金甲虫，它们还没带着自己飞呢。

　　他眼泪汪汪对奶奶说：“还差一只，村子里再也捉不到一只金甲虫了。”

　　奶奶说：“让一只大蜻蜓充数吧，蜻蜓也很有力气。”

　　“您不是说得是十只金甲虫吗？”

　　“孩子，只要你想飞，十朵蒲公英也能带你飞。”

　　这时天快黑了，奶奶带着男孩去捕蜻蜓，她扛着一把竹扫帚，来到池塘边，这里有许多蜻蜓，凭着两只翅膀停在空中。奶奶举起大扫帚，向空中一拍，拍到五只。男孩拣出一只最大的，把另外四只放了。

　　男孩说：“奶奶，晚上还能飞吗？它们能看见路吗？”

　　奶奶看看越来越深的夜色，说：“明天早上再飞吧，咱们还得准备拴它们的棉绳。”

　　这天夜里，奶奶开始搓棉绳，她把棉花纺成线，再把线搓成绳，搓了十条，把棉绳搭到箱子上，对男孩说：“睡吧，孩子，明天早上再飞。”

　　男孩守着箱子睡了。他多么想立刻就飞呀，梦里都想。

　　他梦到自己爬起来，打开箱子，取出一只金甲虫，抻开它一条后腿，把棉绳绑上。九只金甲虫都绑好后，他又把一条长绳绑到了蜻蜓的细腰上。

　　男孩梦到自己左手牢牢地攥着五条棉绳，右手牢牢地攥着五条棉绳，来到院里。奶奶轻轻地唱起歌儿：“蜻蜓啊，金甲虫，朝上飞吧！带着我的孩子，飞过墙头去吧！”

　　九只金甲虫张开翅膀，齐刷刷打开那两片金绿辉煌的外壳，亮出它们金褐色的膜翅，发出了震耳的嗡嗡声，尘土都被它们扫了起来。它们铆足了力气，使劲向上飞。那只蜻蜓轻轻巧巧地在前面引路。

　　男孩惊喜地发现自己离开了地面。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飞了起来，十只昆虫就是他的翅膀。

　　它们飞得越来越高，男孩的双脚离地面也越来越远。九只金甲虫奋力向上飞去，蜻蜓掌握着飞行的方向。他们终于飞过了墙头，向大街上飞去。奶奶站在院里，手搭凉棚，大声叮嘱男孩：“孩子，飞一会儿就回来呀！可千万要记着回来的路！”男孩沉浸在飞翔的喜悦中，他在空中甩甩腿，算是对奶奶的回答。

　　男孩梦到自己在空中自由地飞，飞得那么高。村子里的老人和小孩听到天上的轰鸣，都出来看。

　　男孩飞了一圈之后，降落到自家的院子里。他解下绑在金甲虫和蜻蜓身上的棉绳，放飞了它们。

　　守着箱子睡觉的男孩脸上露出笑容。在梦里，他想：“明天上了学，他要告诉同学，曾经有九只金甲虫和一只蜻蜓带着他，飞得高高的，绕着村子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