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ummer

　　快递柜里的猫

　　文/Summer

　　

　　1

　　光明小区第11幢楼前挺立起一排绿色的快递柜，就像陡然长出了一堵墙。这堵墙的存在，给8楼的漂亮姐姐提供了方便，整幢楼里数她的快递最多，双十一那会儿，门前的垃圾桶高高摞起一堆包装盒，全是她拆的快递。

　　大芦是小芦的爸爸，爸爸在银行上班，平时工作可忙碌了。一天，大芦从朋友家抱来一只白色的小猫，说朋友家的母猫生了一大窝，要是领回家，个个都能变成“招财猫”，因为那位朋友的绰号就是“财神爷”——银行开张、搞活动，都会让那位朋友来扮演财神爷，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绰号。

　　小猫很快有了名字，小芦取的，叫“康姆”，因为他刚学的英文单词中就有COME这个词。小芦“康姆”“康姆”地叫，康姆却并不听话，偏偏不“康姆”。小芦就发火，跟大芦学的，拿起扫帚教训起小猫来，把康姆搅得“喵喵”叫着到处跑。

　　康姆真是个硬头皮——想不到小母猫性格这么倔，还那么顽皮！只要衣柜留了一条缝，它就用小爪子扒开，把衣服乱翻一通，全掉地上，小芦妈妈简直疯了，大叫着抓起猫尾巴就往屋外扔。它还把大便拉在小芦的睡衣里面，吓得小芦一拿起睡衣就直尖叫。

　　“你这只死猫，看我怎么收拾你！”小芦恶狠狠地说道。

　　2

　　过了两天，小芦放学回家，无意中看到快递柜那儿有一个箱子被打开了，脑袋凑上去一看，里面黑洞洞的。快递已经被拿走，箱子却没有关上。小芦眼珠一转，立刻弯腰快跑回家，一路亲切地叫唤着——康姆！康姆！

　　康姆倒垂着尾巴从阳台走进来，“喵——”地叫了一声。小芦立刻扔掉书包，抱起康姆就往外跑。

　　晚上开饭时，妈妈瞅了瞅桌底下，“咦，康姆去哪儿了？”

　　“可能又出去鬼混了，晚上就会回来了！”小芦说谎的时候就端起碗把脸遮住。

　　就这样，康姆失踪了三天。除了小芦妈妈还在小区灌木丛、河边找了一圈，小芦和大芦基本上装作没这回事。第四天的时候，有人“哇”地叫了一声，从快递柜旁边跑开，她的高跟鞋都掉了。一只猫从打开的柜子里面跳了出来。

　　8楼这位受了惊吓的漂亮姐姐按了按胸口，把地上摔落的包裹捡了起来，然后开始骂起来：“谁家的猫，怎么关在快递柜里？真缺德！”小芦妈妈刚好路过，一看那猫，咦，不正是前几天走丢的康姆吗？便上前抱起猫，还替漂亮姐姐捡起高跟鞋，道了个歉。

　　小芦回到家看到康姆第一眼，就吓了一跳。那猫的眼睛充满了诡异的颜色，不像是愤怒，倒像是笑。康姆还冲着他摆了一下前爪，好像在跟他打招呼——但是小芦觉得那是一个拳击手的挑衅。糟了，康姆一定是记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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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为了防止康姆看见，小芦从它身后蹿上去，用妈妈买菜用的帆布袋套了上去，然后又塞进了快递柜。

　　诡异的是，这次又是那位8楼的漂亮姐姐被吓到了。她拿快递的时候，康姆“哧溜”从她腋下飞过去，那样子可真像个跳伞兵，长长的尾巴扬起一个大弧形，身姿优雅，完全不像是被关了三四天的样子。刚巧妈妈路过，然后赔礼、道歉，把高跟鞋捡起来递给漂亮姐姐，最后抱着猫回家了。

　　小芦真是气疯了，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所谓的“招财猫”非但扰乱了他家的生活秩序，而且现在简直就像一块牛皮糖粘在身上一样，甩都甩不掉。小芦开始制定出A计划B计划，这是他在做家庭作业时秘密写在草稿纸上的：

　　A计划：可能是快递柜离家太近，只能关禁闭而不能摆脱它。所以要甩了它就必须跑得远一点，塞到别的小区的快递柜里。

　　B计划：把它直接送给8楼的漂亮姐姐，或者别的人，就说它是招财猫，如果问我为什么我们家不招财，就说财已经很多了，让它帮邻居们也招招财。

　　说做就做。小芦这次真的把猫送去隔了两三条马路的另一个小区，他偷偷站在快递柜不远处观察，趁着别人拿快递时忘了关柜门，就连忙把康姆塞了进去。他拍拍双手，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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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走到离家不远处，就听到“哇”的一声尖叫，只见一道闪电一样的影子从8楼漂亮姐姐的身边一划而过。这是怎么回事？漂亮姐姐吓得往旁边一躲，高跟鞋掉了，她刚拿到手上的包裹“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康姆简直像是神仙下凡一样，轻巧而优雅地跳落到地上，一甩尾巴。它悠然地转过头，瞄了一眼小芦。这时，小芦的妈妈路过，和之前一样，她忙着给漂亮姐姐捡高跟鞋、道歉，然后抱起康姆。

　　妈呀！难道我掉入了无限循环的时空当中？小芦的胸口怦怦乱跳，他开始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刚才他明明把康姆塞到了那个小区的快递柜中，可是它怎么会从这里的快递柜里跳出来？魔术师大变活人也没这么离谱吧！

　　这一回，小芦彻底丧气了。他回到家后，开始避免眼睛和康姆直视，他怕看到那种挑衅的目光，他怕被那道目光给吸走了。他决定实行B计划，不过送给邻居这种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是会跟康姆碰面，怪难为情的。要是它恋旧，总是回来找老东家，会给两家造成不必要的尴尬；要是它怀恨，以后碰了面，总是一股路人的神情，小芦也会感到难过。

　　所以在实行B计划前，小芦先拍起了康姆的马屁。首先，晚上的猫食给它加了三分之一量；然后，又倒了些橙汁给它喝；吃完喝饱，当康姆躺在那儿打盹、用舌头舔着爪子时，小芦蹲到它身旁，然后抬起两只手，撮起八根指头，开始给康姆按摩。

　　“小芦，我和妈妈去散步，你在家做作业，我们马上回来。”大芦说完，就和小芦妈妈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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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芦捏了捏康姆细而有弹性的骨架，又敲了敲康姆的背。康姆闭着眼睛，四肢分开趴在地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小芦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故意赔着笑说：“康姆，舒服吧？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哦。我也不是故意要把你送到快递柜里去的。”

　　这时，小芦听到很清晰的两声咳嗽，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电视机也关着，哪里有什么人？他很惊讶地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你这孩子，太没礼貌，要不是财神爷告诫过我们，要尊重和保佑主人家，我早就把你给废了。”

　　小芦看到康姆虽然闭着眼，嘴巴却在蠕动，好像就是它在说话。

　　“财神爷？你是说我……爸爸的朋友？”

　　“那还有谁？是他把我们接生到这个地球上来的，还把我们分派到各个地方，但是我没想到地球上的熊孩子真坏！”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是招财猫？”见康姆没有反应，小芦继续说下去，“那我们家怎么也不见有财进来啊！”

　　“这要怪你……”

　　康姆突然坐起身来，把小芦吓了一跳，以为它要攻击。康姆眼睛都没睁开，举起了右前爪，只见它五个脚趾头发出淡金色的光来——那光漂浮到空气中后，竟然形成了一个躺倒的8字形状，而且缓缓转动着，让小芦看到，这个8字光环并非平面的形状，而是扭成了麻花形状，在两个环交叉部位并未交叉。

　　“有没有看到，这是我们每只招财猫都有的‘招财符’，其实就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如果把你变成一只蚂蚁在上面爬，你就永远爬不到尽头——它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状态。这和人类的欲望一样，总是得不到满足，你看8楼那位漂亮姐姐，总是买买买，快递柜里的货品就像源源不断从井里喷出来似的。嗯——和你的想法一样，永无止境！”

　　“我？我什么想法？”小芦竟然感到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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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把我丢掉，丢到快递柜里——而那里是你们人类欲望得到满足的出入口。”

　　康姆突然睁开了眼睛，瞪大眼珠，它的每根胡须都伸直了，小芦吓得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要不是我用这个‘招财符’来得以回环，我恐怕早就被你丢到天涯海角了。不过我迟早要走的，我不想再待下去，看到你我就讨厌、生气、愤怒，连胃口都没了。”

　　“那……那重复循环……原……原来是……”小芦吓得直哆嗦。

　　“嗯，我是用了一点小把戏，不过你看到的都是真的。你没留意到漂亮姐姐身上的衣服每次穿得都不一样吗？而且你妈妈路过的时候，手上拿的东西也不一样吗？有时是一瓶醋，有时又是一捧花，只是生活在持续不断地重复，而你只活在同样的仇恨里面——所以你以为你陷入了循环的时空里，其实你只是被愤怒控制了——真不明白，我只是一只猫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康姆收回了爪子，它用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爪子，重新又躺下来。

　　“来吧，你爸妈马上就回来了，再帮我按摩一下。”

　　小芦羞红着脸，帮康姆捏了捏背。

　　“原谅我吧，康姆，我不是有意的。我求你住下来吧。”

　　“不，我明天就走。你只要把我放进快递柜的第22号箱子，我就不会再出现了。那是一个时空返回舱，我想重新回到出生时萌萌的样子，然后重新被人类收养。我想我一定会找到喜欢我的熊孩子的。”

　　说着，康姆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然后甜甜睡去了。

　　对于小芦来说，送走康姆是一个梦寐以求的愿望，可是第二天当他真的把康姆塞进柜子里的时候，他哭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再也止不住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大芦抱回来一只小猫，说财神爷家的猫又生了一大窝。小芦妈妈还埋怨道：“小芦这么讨厌猫，你怎么又……”

　　可是这一回，小芦冲上前一把从大芦手里夺过小猫，冲着它叫了一声：“康姆，我知道是你，谢谢你，康姆！”

　　爸爸妈妈愣在那里，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