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蕙带

　　墨池画笺伴一生

　　●荷衣蕙带

　　清朝才女方婉仪出生在荷花生日这一天，故而自号白莲居士。她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跟随父亲和姑母学习诗画。她与少年成名的书画家罗聘，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在书斋里，在荷花池畔，一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日子……

一、诗画界的神仙眷侣

雍正十年（1732年）六月二十四日，扬州方府的荷花池内，白荷竞相绽放，荷香清远，漫溢在方府的每个角落。就在这四溢的清香里，方婉仪出生了。方家是官宦世家，所以婉仪自幼就得到了名师的教导，加上她的聪慧勤奋，年幼的方婉仪很快以才情和美貌出名。

　　在江南，荷花也有生日，就是婉仪出生的那个日子，所以婉仪自号“白莲”“莲花居士”。白莲想嫁给谁呢？不需要是高门贵胄，也未必要玉树临风，但是必须能和她诗赋唱和，共醉丹青。方父很开明，听从婉仪的意思，为她找到了罗聘。

　　罗聘身世坎坷，在他周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也在他未成年的时候谢世。也许是因为家境贫寒，罗聘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心只读圣贤书”，而是倾心于习诗绘画，以此为业养活自己。在扬州的文人圈里，他的绘画才华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小小年纪就声名鹊起。至于比他年长一岁的方婉仪，他虽未谋面，却倾慕着对方的才华。

　　很快，21岁的方婉仪与20岁的罗聘结成了伴侣。罗聘把他们的新居命名“朱草诗林”。书斋前有一方荷池，闲暇时，夫妻二人或在荷风香气里笑谈吟诗，或在书斋同描丹青，过着宛如神仙眷侣的日子。

　　不久，罗聘遇到了金农，并拜金农为师。师徒两人非常投缘，后来也相继成为“扬州八怪”中的两位。而婉仪因为性格温婉，精通诗画，所以和“八怪”里的几位长者及罗聘的朋友也相处得非常融洽。

　　幸福的生活虽然甜蜜，但也有波折——婉仪的长子因病早亡。幸而，婉仪又产下次子、女儿和三子。婉仪不同于当时的其他女子，婚后的她虽然也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但是她有自己的闺蜜圈，时常和志同道合的几位才女聚起来搞个小小的诗会，情景就如《红楼梦》里的诗社相似。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据扬州的风俗，婉仪的虚岁30岁生日是要做寿酒的。罗聘非常重视，特意邀请了金农和郑板桥两位画坛大腕。席间，众人相谈甚欢，金农当即赋诗三首赠予婉仪。郑板桥也即席画了一幅《石壁丛兰图》，并题诗相赠。两位诗画大家即夸了婉仪如荷的清雅、如兰的慧心，也祝福夫妻二人白首到老。正如二老的祝福那样，罗聘夫妻俩过的正是愿作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二、心中的白莲

此后几年间，“扬州八怪”相继离世，罗聘作为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成为扬州画坛的领袖人物。他在“朱草诗林”里交朋会友，同时精心传授儿女们绘画技艺。看起来生活似乎很完满，但是其中也隐藏着危机：盐商支撑的扬州书画市场，后来因为卷入了一场大贪污案（两淮盐引案）逐渐式微，书画市场也相应萎缩起来。以鬻画为业的罗聘虽然绘画技艺日臻化境，经济收入却日渐微薄。

　　于是，乾隆三十六年，罗聘去了京城。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老师金农收集遗稿，当然也是为了向外谋求发展。在京城，他很轻松地就得到了学界、官场的认可，结识了纪晓岚纪等达官名流，也受到了相当的礼遇。但对妻子婉仪的思念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收到婉仪的家书后，有了动身回乡的念头。消息传出，众人纷纷挽留，罗聘只好强忍思念留了下来。直到乾隆三十八年春天，他才开始返程，并在这一年的冬天整理出版了老师的遗作。

　　扬州的风物依旧，儿女们也已成年，婉仪美丽依旧。一家人常在一起吟诗作画，日子在和乐融融中缓缓流淌。后来，戏曲家将士铨从江西北上入京，途经扬州时，特地到“朱草诗林”拜访罗聘。将士铨进京需要一幅幛额做礼物，所以随身带了一匹六尺花绫。这种幛额需要用整匹绸布制成，尺幅非常大，一般需要花费几日时间才能完成。虽然行程紧急，但是将士铨为了等这幅幛额完工，决定在扬州多留几日。罗聘得知后，略微思索了一下，让将士铨明晨来取。将士铨很吃惊，但也不便多问，将信将疑地回到住处。

　　次日清晨，他果然看到已经完工的幛额，惊奇地询问罗聘是怎么做到的。原来，将士铨走后，罗聘唤来了全家人，商议好构图，然后分工合作，连夜赶了出来。将士铨既欢喜又羡慕，于是写了一首长诗来纪念，说：“两峰（罗聘的号）为夫，白莲为妻”，神仙眷属带着一家仙人，“墨池画笺相扶持”。

　　这件事也被当作一件美谈传遍扬州城。

　　或许老天也嫉妒这一家人的幸福美满吧，没多久，年仅48岁的方婉仪得了“肺疾”，这在当时是不治之症。为了给爱妻治病，罗聘四处求医问药，治疗了几个月依然不见任何起色，反倒一日重过一日。这时，罗聘必须进京处理一些事情。而古人出远门不易，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他心知此一去和婉仪必成永诀，痛苦矛盾的心情日日煎熬着他。临近上京前，他写了一首诗：“默默两心谁得会，明知见面是来生”。

　　婉仪读过之后，强打精神斜靠在枕边，回了两首诗。她说，自己四肢寒凉，已经病入膏肓，即便有扁鹊这样的神医也回天乏术，人生谁都会死，我会如落叶一样在秋天飘落。我们夫妻恩爱，怎么忍心别离，夫君，你启程吧，不要挂念，我会伴着孤灯夜夜思念你……

　　离开扬州后一个月，罗聘在途经济南的时候，梦到了妻子婉仪，并写了一首思念妻子的诗。他还不知道婉仪已经在他走后的13天，即五月十九日离开了人世。一直到八月初三，罗聘才从一位来自扬州的商人口中得知了妻子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的他写了一首很长的悼亡诗，没想到自己写的“明知见面是他生”竟一语成谶。

　　罗聘思郁憔悴。为了更好地纪念妻子婉仪，他特意请了内阁大学士兼书法家为婉仪写了墓志铭，其中有四句描写“一卷梅花，一卷白莲，其画也禅，其诗也仙”。道尽了婉仪的风骨神韵，也让罗聘更加心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过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相伴，罗聘的心中再也装不下其他女子，满满的全是和婉仪的回忆。他为自己另起了两个号：“衣云和尚”“衣云道人”。或僧或道，总不愿再沾染这红尘情事。她死了，他就去当和尚，唯有记忆中的那枝白莲伴他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