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8月下旬的夜晚,溽热的夏天开始有了丝丝清凉,延安杨家岭灯火通明。在毛泽东的窑洞前,毛泽东、刘少奇、张闻天、李富春等中央领导人和邓小平的许多战友齐聚一堂,把卓琳也找来。大家把两张桌子拼起来,李富春对卓琳说:“大家会会餐,现在给你们腾出个窑洞,吃完饭后你们一块儿回去就算结婚了”。于是,卓琳就和邓小平正式结为了夫妇。那一年,邓小平35岁,卓琳23岁,两人同属龙。多年以后,白发苍苍的卓琳再度回忆起彼时的情景,还会露出少女般的羞涩。
“你可以批评,我来改”
卓琳,原名浦琼英,1916年出生在云南宣威。父亲浦在廷是民族品牌“宣威火腿”的创始人,曾因追随孙中山北伐而被民国政府授予少将军衔。浦琼英是浦在廷的第七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女儿,在家中备受宠爱。优越的家庭环境让她自小就能接受良好的教育。1936年,学习成绩优异的浦琼英更成为整个云南省的骄傲,她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开创了云南女学生上北大的历史。
1937年,日军全面侵华,北平沦陷。不愿做亡国奴的卓琳,辗转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从此以后,来自云南宣威浦家的七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卓琳的陕北公学学生。从陕北公学毕业后的卓琳,被分配到陕甘宁边区政府保安处工作。也正是在保安处工作的日子里,她与邓小平相识了。
1939年春,邓小平奉命回到延安,参加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邓小平经历过两次婚姻,此时孑然一身,战友们很是为他着急,好友周恩来、李富春、邓发等都积极张罗,帮他介绍对象。据蔡畅回忆,邓发带着邓小平四处转一转,看一看,让他熟悉环境。在中央社会部,邓小平遇到了一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她性格热情活泼,谈吐得体,举止大方,在当时的延安,是少数拥有高学历的大学生之一。邓小平对她一见钟情。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就是卓琳。
相识之后,邓小平经常去找卓琳,有时候卓琳也去他的窑洞里做客,渐渐大家就比较熟悉了。恰好与卓琳关系很好的一位女同志也是邓小平的朋友,他找到这个女同志,托她向卓琳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是一开始,卓琳拒绝了。在延安,卓琳是大学生,在知识水平和文化修养方面都是佼佼者。卓琳觉得工农干部不懂文化,不讲浪漫,和他们话说不到一块儿。延安有个笑话,一个工农干部和一个女知识分子结婚了,两人晚上沿着延河看月亮。妻子说,哎呀,你看这个月亮多漂亮呀。丈夫却说,有什么漂亮的,我看不出来。
邓小平两度托人说媒,都被卓琳拒绝了。但轻言放弃显然不是邓小平的性格,他决定亲自找卓琳谈一谈。邓小平同卓琳谈自己之前的经历,怎么样到法国又到苏联学习,怎么样回来又参加国内的革命斗争,还有在中央苏区和长征的革命经历,把这整个波澜壮阔的过程都同卓琳讲了。卓琳听后,觉得这个人有知识,也有魄力和魅力,便同意了。卓琳回忆起最初答应邓小平时风趣地说:“我说反正都得结婚,早晚得结婚,我那时候也23岁了,我说算了吧,就凑合吧”。
后来,在毛泽东的窑洞前,大家摆两张方桌、几条板凳,拿两个碗,摆点酒菜,为邓小平、卓琳举办了简朴却不失浪漫的婚礼。在当时还有对夫妻孔原和许明结婚,于是四位新人便合拍了一张别具一格的结婚照。1966年春天,邓小平重返延安,还特意去了杨家岭,故地重游。
1939年夏末,抗日战争进入了更加艰苦的相持阶段。日军加紧对抗日根据地的扫荡,前线战事不断。这对新人甚至来不及在延安多待些日子,婚后第四天,两人就匆匆赶赴太行山抗日前线。在延安的夕阳下,在初秋的溽热中,卓琳随着邓小平,一起走上了这条艰辛曲折但充满希望的道路。就这样,两个人从此相依相随,携手前行,一直走了58年的光阴。
邓小平一回到太行山便投入到对敌作战中去,而卓琳则留在后方的八路军总部,担任妇女训练班队长。在那些离别的日子里,年轻的妻子渴望多了解丈夫一些。卓琳向邓小平抱怨道:你是不是要经常给我写封信?邓小平说,我写什么啊?卓琳进一步“点化”:你写写你怎么生活,你有什么感想。邓小平开玩笑说,我以后给你写一个,再印几十份,一个月给你发一份。听罢,卓琳只好放弃了追求浪漫的想法。
1940年9月,卓琳调到一二九师师部秘书科工作,工作上的共事更能加深彼此的沟通和了解。革命时期的爱情总是格外诚挚热切,据一些老同志回忆,那时候卓琳洗头,邓小平就拿着茶缸子,舀着热水帮忙冲洗头发。在难得的相聚中,邓小平尽己所能地展现一名丈夫对妻子的疼爱。
日军频繁扫荡,大部队常常要临时转移。出于战事需要,每当大部队转移之时,女同志不得不就地隐蔽,卓琳也不例外。分离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她们常常被安置到山里的一个石崖旁边,不能点火,不能做饭。石崖附近有泉水滴落,一天能接满一茶缸水。她们一人喝两口水,啃点干粮。卓琳自小被视为家里的掌上明珠,但她深深地理解着丈夫,丝毫没有骄纵之气。她跟随着邓小平一路奔波,无怨无悔,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留在了太行山的崇山峻岭里,在艰苦的岁月里默默支持着抗战工作。
邓小平是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人,不仅自我要求严格,也同样严格要求卓琳。他们的小女儿邓榕曾回忆说:“我爸爸很照顾我妈妈,在平常的生活中间。但是他对我妈妈的要求也非常严,我爸爸从来不公事私议,他不把他工作上的事情对我妈妈讲,他也不把个人的经历像炫耀一样的跟我妈妈讲”。
在动荡的岁月中,邓小平和卓琳不仅要共同面对残酷的战争环境,还要经历性格的磨合。卓琳聪慧活泼、爱说爱笑,邓小平个性沉稳、沉默寡言。但性格的差异并没有成为两人相处的障碍。卓琳曾对邓小平说:“你的性格是不爱说话,我的性格是爱说话。可现在我又不能随便跟别人说话。说错了,对你影响不好。所以我只有跟你說了。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你一定要听下去。我说错了,你可以批评,我来改”。邓小平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你愿意说话你就随便说,我有意见我就提,没有意见就这么算了”。一个积极主动,一个善于纳谏,性格迥异的两人构筑起一个美满的家庭。
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刘邓司令部终于走出大山迁往河北武安县。邓小平夫妇也终于可以接回一直寄养在别处的三个儿女。这时长女邓林已经4岁,长子邓朴方不满两岁,次女邓楠刚出生两个月。武安团聚是这一家五口第一次生活在一起。
“砍头也要跟着你”
1946年,内战硝烟再起。重上战场的邓小平考虑到妻儿的安全,准备把家属留在后方。卓琳据理力争:“你不带家属我不干,你们老是把我们‘丢了不管,这次我一定要跟着你去。我是共产党员,你砍我的头我都得跟着你去。”从此,无论是祸是福,邓小平和卓琳共沐风雨,再未分离。
新中国成立后,邓小平担任西南局第一书记,伟业初创,百废待兴,邓小平更加忙碌了。然而,干部都要下乡工作,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凸显了出来。
解放初期,敌特势力尚未肃清,各地常出现破坏活动,干部们的孩子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去普通的学校上学又存在安全隐患。于是,卓琳毛遂自荐,建议成立重庆曾家岩人民小学,她来当校长,招收二野军人、干部子弟,这就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卓琳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校的创办中。学校分高中低年级,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由卓琳负责,同时还负责语文、数学等课程的教学。
上学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出现了。孩子们进了学校以后,野性难收,很调皮,上课坐不住。卓琳就首先拿自己家的孩子,最淘气的孩子王邓朴方“开刀”。邓朴方此时只有8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到了午休时间,邓朴方偏偏不睡午觉,引得其他孩子也不好好睡觉。卓琳就结结实实教训了邓朴方一番,大女儿邓林回忆说:我妈妈不许他说话,动作也挺野蛮的,把我哥哥按到墙上,捂着他的嘴。大家一看邓朴方都被这么“整”,所有的孩子也就老老实实的了。许多年后,这些孩子长大成人,还挂念着老校长卓琳。邓林回忆说:“我妈还在的时候,那些孩子们都已经是老头、老太太了,还来看我妈”。
那一段时间,卓琳的工作非常辛苦,但是她也很欣慰,小学办得越来越好。邓小平对卓琳的工作自然非常支持。邓小平同刘伯承、贺龙等西南局的领导特意到人民小学视察,看望这些孩子,和他们合影留念。
细心的卓琳也全力支持邓小平的工作,独自承担起家务,使邓小平能够安心工作,不为家庭所牵累。邓小平对子女的教育问题很重视,然而繁忙的工作使得他无暇顾及。家里子女教育的问题全部都交给卓琳,子女的生活、上学都由卓琳一一处理好。卓琳也没有让邓小平失望,他们的五个孩子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不仅学有所成,还养成了优秀的品质。邓朴方回忆往事,曾不无自豪的说:“他们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嘴里没脏字,一辈子嘴里就没出过脏字。我以前没发现这一问题,是我一个朋友对我说,他说朴方我发现跟你相处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你嘴里有脏字。我说是吗,有这事吗?我说我嘴里或许也有脏字,你可能没听见吧。他说确实没听见。后来我仔细一想,哪儿来的?就是父母嘴里从来没出过脏字,他们就是这么一对夫妇,一个普通的家庭,这也应该算成功吧”。
1952年,邓小平被任命为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副总理,奉命前往北京报到,卓琳带着孩子们也一起来到了北京。1956年,邓小平担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成为党中央第一代领导集体的重要成员。此后十年,是邓小平最为忙碌的日子。卓琳对自己的定位也愈加清晰。邓小平考虑到卓琳出去工作会有诸多不便,就和卓琳商量,不要出去工作了,就在家里帮他管管文件。卓琳为人随和,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出去张扬,此后就一直在家里帮邓小平处理文件,默默承担起秘书的工作。
从1940年在一二九师师部的秘书科工作,到1943年在中共中央北方局秘书处工作,再到1952年正式担任邓小平的机要秘书。在丈夫日夜为国家操劳的时候,出身名门、颇具才情的卓琳心甘情愿地做着最基本最琐屑的工作。中央书记处分管“东西南北中,党政军民学”,中央领导人中数邓小平的文件最多。他看完的文件需要存档的,卓琳就负责一件件登记,再送到中央办公厅存档。给自己的丈夫做秘书,经常忙碌到深夜,工作辛苦,没名没利,但卓琳依然乐此不疲,一干就是十几年。如今,卓琳上交的邓小平批阅过的文件大多还保留在有关的档案部门。
卓琳早起晚睡,在工作上协助邓小平处理国家事务,在生活上操持着家里的生计,使得邓小平可以全身心的做好工作。解放后,邓小平夫妇又添了三女儿邓榕和小儿子邓质方。夫妇二人还照顾着许多亲朋好友以及革命烈士的后代,一大家子人每天热热闹闹。邓小平本不太多的工资就更显得捉襟见肘,每天的柴米油盐颇让卓琳伤脑筋。邓小平喜欢喝茶,每年春天龙井新茶下来以后,卓琳就要斗争一番,精打细算。最后给丈夫买两斤龙井茶,上午泡一杯,下午泡一杯。邓小平上午喝完的茶根,卓琳接着喝,从来不泡新茶。
邓家的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充实地延续着,然而,一场避无可避的动乱还是打乱了它的节奏。
“我是了解老爷子的”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邓小平被诬为“党内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第二次被打倒。孩子们被赶出了中南海,邓小平被软禁在中南海住处含秀轩,陪伴在邓小平身边的,除了“老祖”夏伯根(邓小平继母,邓家孩子们称其“老祖”),只有卓琳。
在艰难的岁月中,两人相依为命,忍受着骨肉分离带来的苦痛。有一次,卓琳看邓小平在抽烟,就拿起他剩下的烟来抽。邓小平心疼卓琳:“你怎么也抽起烟来了?你的烟瘾好像比我还大,看你以后怎么戒呀!”卓琳回答说:“我抽烟是因为想孩子,只要孩子们一回来,我一定能戒。”卓琳的回答,无奈而辛酸。
在当时严酷的政治环境下,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那段时间,不断有人劝卓琳跟邓小平划清界线。然而,面对着严峻的政治环境,卓琳始终和邓小平站在一起。
终其一生,卓琳都坚信邓小平是高尚和正直的,她多次表示,“我是了解老爷子的,他可是从来没犯过路线错误的,不管他出现什么情况,我都跟定他了”。“文革”以后,當有亲戚朋友问到卓琳“文革”时期对邓小平的看法,她说:“那时我相信邓小平没有错。如果说邓小平在平时的工作中有没有失误?那可能是有的,但那是可以理解的。一个人一辈子在工作中都没有失误,那是不可能的,主要是不犯大错误就行了”。
1969年,邓小平接到通知,下放江西劳动。夫妻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和“老祖”夏伯根一起,来到了江西省新建县。那一年,邓小平65岁,卓琳53岁。
邓小平一生的革命生涯中,有“三落三起”,其中有“两落”就是在江西发生的。在第一次被打倒的时候,当时的妻子离开了邓小平。而这一次,卓琳坚定地陪伴在邓小平身边,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政治的失意和生活的困顿并没有摧毁邓小平坚强不屈的意志,反而使得邓小平和卓琳之间的感情在患难之中历经磨砺,愈显光芒。女儿邓榕深情地回忆说:“由于我母亲陪伴在身边,我父亲在政治上非常艰难的时候,他不会觉得那么孤独。这对我父亲顺利度過‘文化大革命起了一个非常大的作用。”
邓小平此时已年过六旬,却是三人当中“最结实”的劳动力。在那个动荡的时期,邓小平承担起了作为丈夫的责任,细心地照顾着妻子,如同两人刚刚结识那般,亲密、温暖。卓琳身体不好,有高血压,上楼的时候有点费劲,每每此时,卓琳就会轻声叫一句:“老兄,拉我一把。”于是,邓小平拉着卓琳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被子、被套、床单、工作服,邓小平主动去洗,洗完了以后,从冰冷的水里面提起来,老两口一边一个绞干。邓小平的羊毛衫已经穿了20多年,袖子上破了个洞,卓琳就找了颜色相近的一些毛线,一针一线地把毛衣补好。
岁月艰难,夫妻间的情意就更为真切,更为珍贵。妻子陪伴的温暖,也使得邓小平在政治的风云激荡、命运的起伏波折中始终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境,从容应对。
1970年1月,邓小平和卓琳被停发工资,改为发少量生活费。由于儿女的陆续到来,这微薄的生活费对于一大家子的生活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邓小平和卓琳不得不在已经紧缩的生活开销上更加节省。为了改善生活,老两口在院子里开垦了一块菜地,认真耕种、施肥。收获的时候,菜地里长出好多丝瓜、西红柿、辣椒,郁郁葱葱,成果甚丰。
夫妇俩上午步行半小时到厂上班,中午一同回家吃饭,下午一起看书学习,晚上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两位老人互相帮扶,相互照顾,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在漫长等待的日子里,时间走过了一年又一年。1973年邓小平回到了北京,全面参与党和国家的重大决策。正当邓小平准备施展拳脚、大干一番之时,“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袭来。1976年,邓小平又一次陷入政治困境,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此后,卓琳陪着邓小平搬进北京东交民巷17号,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这时候,卓琳得了角膜溃疡,看不见东西,医生说必须要去住院治疗,否则就会有失明的危险,二人不得已分开,卓琳住到了301医院。
这是“文革”中间唯一一次他们俩分开。这个时候,正是中国政治最敏感最脆弱的一个特殊阶段。此时,卓琳最牵挂的,还是邓小平。住院期间,卓琳听说毛主席健康状况不好,立刻意识到需要把这个消息告知自己的丈夫。卓琳写了一个条子,说千万不要离开你现在住的地方,不管什么人让你出去都不要离开,我争取尽快出院。趁着邓小平的警卫员到医院拿药的机会,把纸条传递到丈夫的手中。邓小平看到这个条子以后,就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中国政坛上将有大事发生,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他把卓琳的这个口信牢牢地记在心里面。
邓小平写信给汪东兴,要求见子女,跟家人团聚。重病中的毛泽东批准了邓小平的请求,允许他回到了家中。邓小平立即写信给卓琳,透露了这个好消息。而这张满怀关切的纸条,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写给妻子的信:
已批准我们同小孩们同住,在原处。
孩子们是否全回,须同他们商量。
几天后才动,注意秘密。你能够见到孩子们,就不急于出院,把别的病也治一治。
卓琳在医院治疗眼睛50天,稍有好转,她便再也住不下去了。她急着回去,坚决要求出院,回到邓小平身边。看到邓小平一切照旧,卓琳那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1977年,历经三次政治磨难的邓小平再一次走上了党和国家的领导岗位。在此后的20年里,邓小平领导中国开创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伟大辉煌。妻子卓琳陪伴邓小平见证了这一切,她比别人更清楚这一切多么来之不易。
“老爷子,给你撒花了”
粉碎“四人帮”之后,邓小平一家搬到了景山后街米粮库胡同一个闹中取静的院落。院子里有两棵松树,枝叶交织,难分彼此。儿女们认为,这两棵树象征着邓小平和卓琳相依相伴,又因两人同属龙,这两棵树便被命名为“双龙树”。
解放初期,卓琳曾风趣地对外交家黄镇的夫人朱琳说,自己“把这个家管好,支持他的工作,一直把他送到八宝山,我的工作就完成了”。直到晚年,邓小平还是像几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在感情上依恋着卓琳。晚年的邓小平患上了帕金森症,行动能力和表达能力受到影响。有一次,邓小平坐在沙发上忽然叫卓琳,家人赶快把卓琳找来,此时的邓小平表达有些困难,不能说太多的话,他紧紧握着卓琳的手不放,一起坐了很长时间。妻子的陪伴,是帮助他战胜病痛的一剂良药。
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告别了他深深热爱的祖国和人民,告别了相濡以沫58年的妻子。卓琳带着孩子们守候在邓小平的身旁,陪他走完了最后的这一段人生路。
12天后,卓琳手捧着邓小平的骨灰和鲜花,遵照丈夫的遗愿,登上了飞向大海的飞机。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泣不成声
在子女们回忆起邓小平和卓琳两人相濡以沫58年的人生经历时,邓朴方满含深情的说:“我们从来没听说老人家对老太太说‘我爱你,从来没听说过。但是你看,老爷子出去的时候,老太太总是跟在边上。老爷子他那个感觉特别好。老婆孩子,子孙绕膝,他喜欢这种家庭的气氛。他对老太太是尊重的”。
邓小平去世之后,家人能够比较清晰地感觉到卓琳的变化,她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忽然不在身边了,那种失落感,任何人都很难适应。
每到邓小平去世的纪念日,家人总会预先买些花辦,卓琳在院子里边走边撒,“老爷子,给你撒花了”,仿佛丈夫还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圈圈地散步。
在新华社的报道中,这个院落充满了自然界的气息:“果实累累的石榴,层层叠叠掩映着轩窗明亮的二层小楼。院子中央小小的莲花池里,夏莲正开得姹紫嫣红。池中太湖石上流水潺潺,半空枝叶间,间或可闻啾啾鸟鸣”。除了少许重要活动,卓琳很少离开她和鄧小平共同生活了整整20年的这个院子。在这方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浮躁的院落里,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最后的美好时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见证着二人携手相伴的朴素与温情。卓琳常常坐在院内的树荫下,回忆起她和邓小平相遇的那个夏天,几十年前的相遇相识如同刚刚发生一般,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夏天似乎很遥远又近在眼前。庭院里常常洒满了耀眼的阳光,邓小平的音容笑貌在浓郁的芬芳中似乎再次清晰起来,继而渐行渐远,直到他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海天之际。这一次,他不是指挥千军万马气吞山河的总指挥,不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不是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奠基者,他仅仅是一位丈夫,卓琳最亲密的爱人——“老爷子”。
按照邓小平的心愿,他的稿费,捐赠给教育和科技事业;他的遗体,捐献医学事业;他的角膜,捐给需要光明的病人;他的骨灰,撒入大海。他把毕生都奉献给了所挚爱的祖国和人民,留给亲人的,唯有满院子无处不在的记忆。在院子里撒满鲜花的小路上,邓小平的足迹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湮灭,他仿佛还在一圈一圈地走着、思考着。卓琳一声声老爷子的呼唤,感人至深,直到2009年的盛夏。
2009年7月29日,那年的夏天就像70年前一样的炎热。卓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和丈夫一样,卓琳把自己的遗体和角膜捐献出来,骨灰撒向大海。这一年,卓琳93岁,邓小平也永远的停留在93岁。此刻,米粮库胡同那方普通的院子里,那两棵相依并立的松树,仿佛还在凝望一对老人携手漫步的身影。
平凡至伟,感动中国2009年度人物颁奖词对她的一生做了高度的概括和评价:彩云之南的才女,黄土高原上的琼英。携小平手五十八载,硝烟里转战南北,风雨中起落同随。对她爱的人不离不弃,让爱情变成了信念。她的爱向一个民族的崛起,注入了女性的坚定、温暖与搀扶。
在卓琳胞姐浦代英回忆录《无悔的岁月》中,曾经记录了卓琳生前的这样一段对话:
外甥女刘京华有一次问卓琳:“大毛孃,姨爹的功劳应该有你的一份吧?”卓琳想想说:“我不敢说有多大的贡献,起码我是努了力的”。
[作者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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