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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子为战友尽孝,朝鲜战场一个“玩笑”践诺63年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海经 热度: 15160
文/阿友

  送子为战友尽孝,朝鲜战场一个“玩笑”践诺63年

  文/阿友

  63年前,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上,一个安徽文艺兵托付战友一个颇似玩笑的请求:“我若阵亡为国尽忠,请为我生个儿子替我为父母尽孝。”孰料一语成谶,文艺兵在空袭中真的倒下了,战友把托付铭记于心。回国后等出生的儿子长到1岁半时,毅然将儿子改姓后送到英烈父母身边,用一生替战友照顾其父母养老送终。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段硝烟散尽后连绵60多年的磅礴大爱令松涛呜咽、山河动容……

战友殒命留下托付

1948年,21岁的安徽芜湖籍热血青年庄燕劳,在华中师范大学参加了中共地下党。1952年3月,庄燕劳与10名热血青年带着保家卫国的抱负投笔从戎,一同从重庆当地参军入伍赴朝,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12军文工团的一名小组长。在庄燕劳的小组里,恰巧有一名来自安徽黄山老乡叫黄鹤(原名黄耀刚)。由于均来自安徽,再加上志趣相投,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最亲密战友。

  1952年9月下旬金城阻击战之后,12军奉命开往后方休整,部队行进到谷山地界时,上级命令他们原地待命。突然,在空旷山野上空数架敌机凄厉呼啸来袭,文工团隐蔽不及狂轰滥炸中造成人员伤亡。大家在悲愤中掩埋完战友后继续转移,路上,精神恍惚的黄鹤拉着庄燕劳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乡,我觉得你们都能回国,我恐怕回不去了。”

  庄燕劳对一向活泼开朗的黄鹤这通话感到很纳闷,立即反驳道:“你怎么知道就你一个人回不去?怎么这么迷信啊!”

  “不是的,我有一种不祥预感。你膝下有子,死了有人抱灵牌子。我死了没人抱灵牌子不要紧,可我还有父母,他们将来辞世时,谁来为他们抱灵牌子?请你务必答应我,看在咱是老乡情分上,我死了你一定要给我生一个儿子尽孝,否则我死不瞑目!”

  庄燕劳虽对战友今天消极表现很费解,但出于安慰,他还是拍着胸脯答应了黄鹤请求。

  孰料一语成谶,次日的1952年9月29日上午8时,文工团行进中再次遭到敌机轰炸,造成7人牺牲8人负伤的重大损失,黄鹤也不幸被炸弹击中当场壮烈牺牲,鲜活年轻的生命瞬间为祖国化作一道最绚烂、最耀眼的彩虹……

  看着最亲密的战友在眼前倒下,庄燕劳悲恸欲绝。安葬好战友后,庄燕劳站在黄鹤墓前庄严肃穆地立下誓言:“永别了亲爱的战友,虽然我再也不能听你说话听你唱歌,但你的话我记住了,请放心,这辈子一定要完成你的心愿!”有心的庄燕劳噙泪将几位牺牲战友照片保留好,等将来好祭奠他们。

  在万里之外的安徽屯溪,黄家接到长子阵亡消息后,黄家的天塌了。在巨大的打击中,40多岁的老夫妻一度失去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中年丧子其痛彻骨,生活变得寡淡无味。在夫妇俩生命最黯淡的日子里,每天总是呆坐在儿子睡过的床边,一遍遍抚摸着儿子的照片、信件和军功章挥泪度日。所幸,庄燕劳没有忘记战友的嘱托,给黄鹤的父母写信安慰二老。

  黄鹤父亲黄秀蒲是屯溪老街上一家油盐铺工人,有一定文化水平,他的回信给战士们印象深刻:吾儿虽去,精神犹存,期盼没有倒下的战友们用歌声化作复仇的怒火,射向每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敌人!黄秀蒲的思想觉悟与深明大义令大家非常感佩。上级将这封来信在全团公开宣读,激起了很大反响。此后庄燕劳继续给黄鹤父母写信,黄父每信必复。不久,庄燕劳在信中真诚表达了欲代替黄鹤做儿子的心愿,黄鹤父母爽快地答应了,后来在信中黄父亲切地称他为“燕儿”。

  

  获得的军功章与荣誉证书

送子尽孝英烈安魂

1952年11月,庄燕劳被调到军政治部担任秘书,不久上级派他回国去留守处办件事。办完事庄燕劳向留守处领导请假去安徽看望烈士亲属,他要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看望黄鹤父母。舟船辗转一周多,庄燕劳风尘仆仆一路打探抵达屯溪,一见到黄鹤父母,“扑通”一声长跪不起。见到这位和自己通信神交数年的穿军装小伙,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瞬间夫妻就想起牺牲的儿子,顿时悲喜交加、泪雨滂沱。

  庄燕劳一把抱紧二老大腿,哭着说:“爸爸妈妈,黄鹤不在了,我就是二老儿子,我来替他尽孝守护你们一辈子……”可黄秀蒲说:“孩子啊,你能来看我们就足够了,黄鹤地下有灵也一定很欣慰,可做儿子确实难为你了啊!”“军人一诺千金,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决不让二老饿着!”按照当地风俗,晚辈看望长者要有点表示的,可黄鹤微薄的津贴早已在路上花光。善解人意的黄鹤妈妈范翠花当即塞给庄燕劳10多个红纸包,每个包里包两角钱,领着这个天降儿子去看望伯娘等一众亲戚,每塞给老人们一个红包,黄鹤妈妈都说这是燕劳用津贴来孝敬你们的。

  在黄家,庄燕劳还了解到,朝鲜战争爆发后,黄鹤唯一的弟弟黄耀振也入朝参战,成为新组建的人民空军一员。黄家仅有的两个儿子全部上了战场,黄耀振在朝鲜战场至今生死未卜,令老人万分揪心。几天下来,黄家人的善良忠厚令庄燕劳唏嘘动容,他与黄家人心的距离也逐渐拉近。在老人眼中,庄燕劳分明就是黄鹤的化身。返回部队分手时,他们极力控制着几度决堤的情感,在庄燕劳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哀伤。

  1954年3月,入朝参战3年零1个月后,庄燕劳随部队凯旋回国。回国后,他继续留在部队里。文艺小组10多名战友,除了自己与几个受伤者外,其余大部分均牺牲在朝鲜战场。作为战争幸存者庄燕劳怎么也忘不掉,那些把花一样生命留在异国的战友。尤是黄鹤那句“一定送个儿子给我”的叮嘱,久久在庄燕劳耳边回荡,让他寝食难安。庄燕劳知道,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想黄鹤当时的话绝非一句玩笑。

  第二年,当妻子来部队探亲时,庄燕劳便向妻子提及战友的遗愿,并希望妻子能帮助完成这个“玩笑”式的临终嘱托。庄燕劳结婚比较早,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不到30岁的他已是两儿一女三个孩子的父亲,妻子黄妊芳虽是通情达理豁达之人,可面对这样的请求,也一时无所适从、顾虑重重:家中已育有两个儿子,经济重压下已无力再生育孩子了,况且如果再生个女孩又该怎么办?

  夫妻两挑灯彻夜长谈后约定:如是男孩就送黄家,如是女孩就留着。庄燕劳此时带着养母和生母生活,经济十分拮据。养母其实就是婶子,因为庄燕劳从小就过继给了养母,无儿无女的养母一直视庄燕劳为己出,非常疼他。养母文化低,听说儿媳妇要生个儿子送人,这个决定就像要她老命一样遭到坚决反对,“天下有几人送儿子给别人?太荒唐了!我们哪怕是喝稀饭,养不活也不能给别人,何况还是个男孩!”

  庄燕劳生母是个知识分子,她深切体会到生死战友情那义薄云天的分量与内涵,苦口婆心磨破嘴皮对庄燕劳婶子做工作:“一个人活着要讲道义,言而有信是立世之本,即便是棵卑微小草也能顶天立地。”全家劝了一个多月,最后,倔强的老婆子才算勉勉强强同意。

  1956年10月的一天,天遂人愿,一名健康男婴顺利出生。登记户口时,庄燕劳为孩子取名黄子刚,又名黄松,希望儿子像黄山松一样坚韧挺拔延续黄家香火。次年秋季的一天,孩子长至一岁多时,黄妊芳带上男孩坐火车转汽车,从芜湖赶赴230公里外的黄山屯溪。

  屯溪那边,早早接到信的黄家父母翘首以盼,从车站接回从天而降的孙子后,鞭炮齐鸣大摆宴席连续三天宴请亲朋,小黄松从此成了爷爷奶奶的心头肉。因为孩子年幼离不开母亲,庄燕劳就让妻子住在黄家带孩子。黄鹤父母将黄妊芳看作亲生女儿百般呵护,千方百计托人从大山里高价买来大量名贵山珍给她补身子。黄父还为黄妊芳在自己工作的油盐铺找了份差使,那段时间两家人合在一起就似一家人,其乐融融、尽享天伦。

传承忠诚报慰先烈

不仅是黄鹤一家,对文工团许多牺牲战友家庭,庄燕劳都竭力帮扶。1955年起,部队实行薪金制,庄燕劳和其他几位战友相约将第一个月工资全部寄给了烈属。此外,庄燕劳还先后登门看过潘光汉、诸仙赋烈士家人,在回国后10多年中作为一位替代兄长,帮扶两位英烈的弟妹成家立业。

  考虑到战友黄鹤是家中长子,庄燕劳将亲生儿子送与黄家后,每年无论工作多忙,一逢采茶、水稻收割季节就来到黄家“顶缺”务农,将黄家父母视为亲生父母端茶倒水、忙里忙外。对这位替补兄长,战场归来的黄鹤弟弟与弟媳等无不感恩尊敬。光阴荏苒,待黄松成家生子后,庄燕劳还要求儿子,让儿子的儿子继续姓“黄”,一直生生不息黄姓到底。

  上世纪80年代,庄燕劳从长航芜湖分局退休。按规定,他应算离休干部。但因种种原因,他后来只办了退休手续,现在每月退休金不足2000元。面对微薄的退休金,庄燕劳的心境淡如止水,他说:“多少战友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我有幸存活岂能计较个人得失,工资只要够用就行了。”

  人老了就爱怀旧梳理往事。每天稍一静下来,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经历一幕幕油然浮现眼帘。在老人看来,战争就像是一块巨大白布被无情撕裂后再也不能复原,而战友们的生命就是那一小块一小块碎裂的白布,永远飘落在自己生命灵魂的最深处。到了晚年思念战友更加深切,庄燕劳请人做了个白布条幅,把全部牺牲战友的照片及生平爱好贴上去,逢到重大节日庄严祭祀。一旦老战友相聚,无论坐飞机搭火车,他都带上条幅,在车站机场等繁华地段,托路人拉起条幅并记录下这一庄严的时刻,希望那些鲜活的年轻生命能随自己感受岁月更迭,见证时代的伟大变迁和祖国日新月异的强大。

  2010年,在举国上下纪念志愿军入朝参战60周年之际,庄燕劳在出席各种活动之余,更加夜不能寐。何时能重回战地,去看望亲爱的战友们,亲口把完成黄鹤的生死承诺以及祖国的富强崛起告诉他们,成了庄燕劳挥之不去的梦想。

  机会来了。2013年7月22日,受朝鲜国家文化部邀请,庄燕劳启程赴平壤参加“纪念抗美援朝胜利60周年和平庆典”及“志愿军组歌”演出活动。承接此次平壤庆典活动组织工作的重庆市抗美援朝精神研究会,在全国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各推选一名志愿军老战士参加,庄燕劳被主办方选定为安徽唯一受邀的志愿军老战士赴朝。

  庄燕劳抵达魂牵梦萦的朝鲜后,由于种种原因,他无法前去祭扫文工团战友的烈士墓,只能与大家开展集体性扫墓悼念活动,老战士们壮怀激烈泪洒长空,先后祭扫了毛岸英烈士墓及一些无名烈士墓。特别是在一些无名烈士墓前,老战士们号啕大哭纷纷跪倒在墓前,不停地呼喊着牺牲战友的名字,此情此景令松柏低垂、山河肃穆。旧地重回,庄燕劳捧起一把黄土,用红方巾裹好带走,象征牺牲战友的忠魂返回祖国,自己也终生无憾了。

  返回后,庄燕劳带着对黄鹤的思念和对黄家人的牵挂又一次来到屯溪。在时代的发展大潮中,眼前的柏树镇已被改为街道,大片老屋在挖掘机的轰鸣中正被拆除,一条现代化的商业步行街即将诞生。在弟媳和侄儿的陪伴下,庄燕劳此行只为祭扫黄家父母和黄鹤在城外的墓地。

  秋色肃杀,山风凛冽,在一座无名山坡下,黄鹤的衣冠冢和父母合葬在一起。庄燕劳恭敬虔诚地在墓碑前摆好鲜花、水果等祭品后,在石墓上撒下朝鲜带回的黄土,又取出一包香烟,20支全部点燃插在湿地上,袅袅青烟中他庄重地敬了个军礼后,对着墓碑激昂地说:“爸爸妈妈,燕劳来看你们了,第一次来是多年以前,现在想想一切如昨,60年来两家来来往往,这个感情是生死之交啊!黄鹤,我来看你了,我兑现了60年前的承诺。我的好兄弟,60年里我真的好想你,每年的9月29日,每年的冬至、清明都是我肝肠寸断的日子!上个月我到朝鲜拜祭你,受到客观条件限制无法去你的牺牲地看望你。谁不想落叶归根?我只能带回一把被你和其他战友鲜血浸透过的朝鲜国土,好让你魂归故土在另一个世界里伺候双亲。安息吧,我的好战友、好兄弟!”在隆隆鞭炮声中,老人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岁月不饶人,如今送走的黄松也已年近六旬。每每谈及此事时,庄燕劳总说:“将小儿子送出我一生没后悔过,只是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让我常感抱憾愧疚自责对不起孩子。”庄燕劳长子在福建一所大学教书,已是桃李满天下的知名学者;次子在部队是名副团级干部,转业地方后事业有成、家境兴达。与两个哥哥相比,黄松的境况相当落寞惨淡。他初中还没读完,14岁就被下放到偏远大山务农,遍尝人间辛酸苦楚。年纪一大把至今常年在海船上打工卖苦力,每月工资两三千元,生活极其贫寒,更无力购房改善居住条件。虽然生活艰难,但黄松却在亲生父母与黄家祖父母的教诲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始终保持着一颗淡定平常心,从来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无时不孝顺着相依为命、粗茶淡饭的黄家祖父母,一直为他们养老送终。

  如今,由于老伴10多年前去世,独居在芜湖市镜湖区赭山街道荷塘社区的庄燕劳老人,因生活起居不便,进入社会养老机构居住,虽挂念深切,已然无法前往外地与小儿子黄松晤面,只能通过电话互致问候关切。

  老骥伏枥壮心在,不须扬鞭自奋蹄。正是文艺兵的天赋与基因细胞使然,如今88岁的庄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依然时刻保持一颗年轻活跃的心,多年来,他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居民家庭到广场课堂,经常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急切地把自己对祖国人民的无限忠诚,对先烈无限怀念的真情传承给孩子们。只有这样,老人才觉得是对逝去英烈最好的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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