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志阳

　　顶包女孩出狱翻案：让背叛我的男友去坐牢

　　文/刘志阳

　　2014年10月20日，刚刚刑满释放的向义英在妈妈的陪同下走进洋县交警大队，她对办案交警说，去年10月23日晚骑电动车撞死唐念灵的人不是她，而是叶红利。交警震惊了：“当时，不是你自己承认是你骑的车吗？”向义英说，她是“顶包”的，是被一伙人陷害的。交警们经过深入的调查，果然发现肇事者是叶红利。消息传出，洋县哗然。向义英当年为何宁愿坐牢也要为叶红利顶包，如今又为什么要翻案呢？

骑电动车撞死人，一夜过后换了肇事者

2014年10月15日，在外打工的吴翠萍接到老乡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她的女儿向义英跳河自杀，差点没命了。吴翠萍迅速赶往陕西省汉中市洋县老家，看见17岁的女儿向义英已是满头白发，不禁悲从中来，伤心地问：“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一头的白发啊，是不是坐牢坐的？”向义英哇的一声就哭起来，然后爆出一个惊天秘密：“妈，我没有撞死人啊，是被一伙人设局陷害的，我再也没脸活了！”

　　吴翠萍便想起了去年的那一场车祸，难道那个唐念灵真不是女儿撞死的？

　　2013年10月23日晚10时许，陕西省洋县县城发生一场车祸：一位50岁的大妈唐念灵猛地被一辆电动车撞倒，被人送往医院抢救。接到报警后，县交警大队的警察很快赶到医院，警察了解到肇事的电动车上有一对情侣，男的叫叶红利，女的叫向义英。警察问两个年轻人：“电动车是谁骑的？”男孩叶红利回答说：“是我骑的电动车，电动车是她的！”叶红利指了指身旁的向义英。

　　警方还了解到，向义英出生于1997年3月，初中毕业，是洋县磨子桥镇人，其父母亲在外打工。叶红利生于1995年9月，是洋县槐树关镇人，其父亲是镇双庙村村主任。伤者唐念灵50岁，是县城人，其夫李先生是绿源电动车个体经营户。警察了解案情后，叮嘱叶红利赶快回去筹钱，别把伤者给耽误了，把伤者安顿好后再到交警队接受调查。叶红利就和向义英回家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叶红利来到医院替伤者交医药费，发现唐念灵的伤情已经非常严重，医生说她可能有生命危险。叶红利着实吓到了。等心情平静下来后，便和向义英一起来到县交警队。见到办案警察，叶红利就说：“警察同志，昨晚事故发生时不是我骑的电动车！”办案民警愣了一下问：“那是谁骑的？”叶红利眨了眨眼睛回答说：“不瞒你，当时是向义英骑的车！”

　　办案警察再次愣住了，就问：“昨晚不是你自己承认是你骑的电动车吗？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换了一个人，这个女孩该不是来为你‘顶包’的吧？”叶红利委屈地说：“警察同志你完全误会我了，我才是那个帮忙‘顶包’的人呢！”他解释说，因为向义英是他的女友，年龄小，父母亲又在外地打工，加上她胆子小怕出事，所以他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有义务替她承担一下。哪想到现在要出人命了，所以他觉得还是坦白的好，争取宽大处理。

　　警察就问向义英：“昨晚到底是谁骑的车？”向义英回答：“是的，昨晚真是我骑的车，是我把人撞倒的，我们不骗你！”消息传开后，在警察大队引发争议，赞同两人说法的警察认为，毕竟两人还年轻，为了爱情，叶红利冲动之下会干出傻事的。但也有警察觉得蹊侥，正常情况下，两人骑电动车一般是男的带女的，倒是向义英像是来顶包的。于是警察们马上展开调查，由于事发现场没有监控视频，晚上天黑，又没有目击证人作证，所以到底是谁骑的电动车，一时无法确定。

　　有警察建议调集事发现场周边的监控视频看看。这一看果然就有了重大发现，事发当晚是叶红利在骑的车，而且他们的衣着跟当天晚上医院里一模一样。难道向义英真是来“顶包”的？警察便又分别找来叶红利、向义英了解情况。面对警察的疑问，叶红利说，当晚他们从洋县实验学校附近出发，刚开始是他骑车，过了洋县中学到了一个叫“浩月云清”的地方时，因他穿得比较单薄，天气很冷，他就换向义英骑车，没想到才骑一会儿就出事了。

　　在另一间房里，警察同时跟向义英核对情况，向义英的回答跟叶红利一样，警察问了许多遍，向义英的说法都没有破绽。可是警察还不敢相信，毕竟两人一起回的家，在家里呆了一晚上，又没有旁证，他们两人是不是在家里商量好了“顶包”的呢？就在这时，噩耗传来了，10月25日，唐念灵因抢救无效去世了。经法医鉴定，唐念灵系颅脑损伤而死亡。唐家人悲愤不已，要求交警大队尽快确定责任人，赔偿一切损失。在为唐家惋惜的同时，警察觉得找出真相的机会来了。

　　因为交通事故致人死亡、负主要责任的事故责任人就触犯了交通肇事罪，是要坐牢的，而且人死了，死者家属肯定还要肇事者赔一大笔钱。事故如此严重，如果向义英真是来顶包的，她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理应知难而退。警察又把向义英叫到交警大队核实情况。警察告诉向义英，现在人死了，根据交警队的调查，她可能要负全部责任，不但要坐牢，还要赔偿死者家属40万元左右的损失。警察相信，如此严重的后果，如果她是“顶包”的，肯定会反悔。

女孩遭遇家的诱惑，奋不顾身替男友“顶包”

然而，向义英却依然没有改口，她说：“坐牢就坐牢吧，反正人死了我也没办法！”至此，洋县交警大队办案警察们才相信，向义英不是“顶包”的，这么大的事，别说不敢“顶包”，恐怕吓都要吓哭了。于是，县交警大队出具交通事故责任书，认定向义英负事故全部责任。10月26日，向义英被刑事拘留。11月13日，洋县检察院以向义英犯交通肇事罪，向洋县法院提起公诉。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未成年的向义英犯了交通肇事罪，将唐念灵撞死，法院开庭时，其父母亲竟然没有到庭，也不知去向。

　　向义英所在村委会指定村民白先生为其代表人和辩护人。向义英父母亲为何不到庭？是在外打工根本不知道女儿出事，还是害怕替女儿承担责任？人们众说纷纭。2014年4月21日，向义英因犯交通事故肇事罪被洋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并赔偿死者家属各项损失44万元。向义英2岁时，母亲吴翠萍因感情不和就与丈夫离婚。离婚后，她带着向义英改嫁给了向义英的继父。继父有一个比向义英大9岁的儿子，也在外地打工。老家只有向义英一个人。

　　为了挣钱养家，向义英的母亲和继父一直在外打工，母女俩平时很少联系，关系也不好。向义英有点恨母亲。初中毕业后，从小没有家庭温暖的向义英就在当地一家服装店打工，渴望家庭温暖的她希望早日成家，于是年纪轻轻的她，通过QQ聊天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叶红利，并且恋爱同居。没想到，花季女孩刚开始走向社会，就失去人身自由……由于肇事者是未成年人，加上离异家庭，她父母亲又找不到，对于法院的判决，死者家属曾提出过异议，他们怀疑向义英是替男友“顶包”的。

　　2014年8月15日，向义英刑满释放，本要开始新的生活的她却情绪反常，不但急得一夜白了头，而且还企图跳河自杀。吴翠萍百思不解。深深的自责中，她感觉到女儿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一定要将女儿的心结解开，便一再追问：“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没跟妈妈说？”面对妈妈的追问，向义英如泣如诉，终于道出了真相。可妈妈还是不明白：女儿说她是被一伙人陷害的，事故现场除了死者，不是只有她和男友叶红利吗，怎么会被一伙人陷害？那伙人是谁，他们是怎样陷害女儿的？

　　吴翠萍发誓要将那伙陷害女儿的人揪出来。她鼓励女儿说：“不要怕，只要人不是你撞的，妈一定要帮你把案子翻过来！”在妈妈的追问下，一个令人发指的阴谋像一颗炸弹一样在洋县炸响了。据向义英介绍，事发当晚叶红利骑着电动车带着她从实验中学出去玩，行驶到快到事发地点的时候，叶红利一只手抓着车把，一只手玩着手机，头低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看见前面有人，就叫了一声：“有人！”

　　叶红利一下子慌了，车子拐了一下，就把路旁一个女人撞倒了，他们二人也连人带车一起摔倒了。叶红利急忙给他父亲打电话，他父亲带人很快赶到事发地，将病人送到医院。两人接受了交警大队警察询问后一起回到了叶家，要求叶红利父亲找钱抢救病人。可叶红利父亲却对向义英说：“这下麻烦大了，你不知道，2012年叶红利曾经与他人抢劫过一辆出租车，犯过抢劫罪，因未成年被法院判了缓刑，现在正监外执行，如果他骑车将人撞伤的事再传出去，说不定就要坐牢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向义英听说男友要坐牢，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父母亲在外地打工，长年不能见面，她几乎把叶红利当作唯一的亲人，同居在他家。如果叶红利坐牢，她不敢想象今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看向义英沉默不语，叶红利父亲沉吟半晌对她说：“孩子，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也许你能救他，不让他坐牢！”向义英就迷惑了，便问：“我怎么救得了他啊？”

　　叶红利父亲说：“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跟交警说事故发生时是你骑的车就行了，你才16岁，是未成年人，交警队不会对你怎样。我家就是你的家，只要你帮叶红利顶过这一关，你们俩就结婚！”向义英心想，如果叶红利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家也就不存在了。而且叶红利父母对向义英像女儿一样，每天轮流接送向义英上下班。她觉得应该帮叶红利渡过这个难关。

　　想到这里，一直渴望有个家的向义英，也没有想到“顶包”的后果，就满口答应了叶红利父亲这个无理而又荒唐的请求。叶红利父亲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你只是顶包，如果要赔钱全部由我们承担，不要你和你家人赔一分钱！”然后3人共同商量好了翻供的对策。第二天，叶红利与向义英遵照父亲的叮嘱，再次来到县交警大队，于是，就出现了前面所述向义英“顶包”的一幕。

替男孩顶包反被甩，幸好有妈妈为她翻案

可是，当法官当庭宣判她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时，向义英还是深感意外：叶红利父亲不是说她未成年不会判刑吗？便含泪望着叶红利和他父亲。可是，为此已晚，还没等叶红利父子读懂她的委屈，她就被带走了。还好，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叶红利的来信，叶红利在信中说，让她受委屈了。又安慰她说，10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叫她耐心等待。等她一出狱，他们就结婚成家。也就是“结婚成家”的信念，支撑着她度过了监狱里的日日夜夜。

　　2014年8月15日，向义英刑满释放，迎着秋日的艳阳，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回到了叶家。叶家人热情地招待了她，安慰她说。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却闭口不谈结婚的事。过几天，向义英就发现叶红利对她很冷淡，没事就找碴跟她吵架。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叶红利没多久他居然带了一个女孩回家。叶红利母亲说，这个女孩是叶红利一起玩的朋友，听说向义英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但是，看两人的表情，向义英却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朋友。

　　向义英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叶红利妈妈却悄悄地开导她说，向义英坐牢的这10个月，叶红利非常痛苦，常常在家长吁短叹、喝闷酒，为了让他开心，朋友就给他介绍了这个女孩。向义英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希望他们的话是真的。过了不久，这个女孩又来叶家了，向义英忽然发现，叶红利和那个女孩的中指都戴着戒指，这分明是订婚戒指啊！向义英感到叶家人都在骗她，就问叶红利：“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时，叶红利也不瞒她了，承认这个女孩是他的新女友，两人打算结婚。由于她坐过牢名誉不好听，他不可能跟她结婚了，还叫她识相点，尽快离开他家。如同晴天霹雳，向义英的心碎了：我辛辛苦苦为你背了这么大的罪名，还坐了10个月牢，你居然还背叛我？曾经的山盟海誓转眼成空，向义英哇的一声哭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太过分了……”2014年10月初，向义英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继父的家。

　　不想，一到继父家，邻居就告诉她一个令她气愤消息——由于唐念灵家属迟迟拿不到赔偿款，她继父在县城的一栋房子被法院冻结了！又是一个晴天霹雳：叶家不是答应赔偿吗，怎么还没赔？向义英就来到县交警大队了解情况，一问才知，一年过去了，叶家对唐念灵家属竟然没做任何赔偿。向义英不敢在家停留，急忙找到叶红利父亲：“当初你让我‘顶包’时不是答应赔钱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赔，弄得法院冻结我继父的房子？！”

　　叶红利父亲指责向义英：“你这孩子真是死脑筋，你跟继父又没有血缘关系，他有亲生儿子，他的房子你又没有权利继承，法院冻结了不关你的事！”向义英愤怒了，大声说：“他是我继父啊，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也太过分了，你儿子骑车撞死人，我帮他顶罪坐了10个月牢，凭什么要我继父替你们赔44万啊？如果你们家不赔钱，那我只有到县交警队说出真相了！”

　　叶红利听了却跳起来：“好啊，你去告啊，就算我现在帮你请个律师，你也翻不了这案子！”向义英十分无助，10月中旬，她去西乡县找亲生父亲，亲生父亲不在家，她只好回继父家。一路上，叶红利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响，她想，当初是自己承认骑车的，交警大队有她的笔录，法院也判决了，如今她去翻案谁信呢？想到这里，向义英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走到西乡县牧马河桥上，向义英一时想不开，就跳进了滚滚的河水中。

　　还好，向义英被一位好心人救起，最后西乡的警察把她送回了洋县继父家。邻居担心向义英再出事，就打了她母亲吴翠萍的电话。吴翠萍伤心不已，她对女儿说：“你不要哭，把事情的真相写出来，妈妈一定要替你把这个案子翻了！”向义英就流着泪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写下来，打印了几十份，母女俩在县城租了一间10平方米的房子，每天跑县法院、公安局、交警队、检察院、政府办，又给汉中市信访局写信。

　　向义英一遍遍地向司法部门讲述她为叶红利“顶包”的经过。母女俩不懈的努力终于引起了洋县有关部门的重视，洋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经过细致调查，办案人员从向义英与叶红利2013年的短信中，发现了“向义英替叶红利顶罪”字样，及两人商量“顶罪”的短信。在事实面前，叶红利只好承认当时是他骑的车。2014年12月23日晚，洋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将叶红利以涉嫌交通肇事刑拘。

　　12月25日，县交警大队给向义英下达了去年那场事故的责任认定书，认定驾驶电动车的叶红利负事故全部责任。对原来的事故责任认定书予以撤销。叶红利的父母亲也因涉嫌包庇罪被刑拘。2015年3月26日，洋县法院重新开庭审理此案，当庭宣判向义英无罪。而叶红利交通事故肇事案及其父母包庇案目前还在审理中。

　　“顶包”案虽然荒唐，但我国还有许多像向义英这样的留守青少年，也面临着向义英一样的问题，父母为了生计远走他乡，他们在放养中成长，而青春期的叛逆，让他们离理智更加遥远。于是在对家的渴望中，荒唐的事情一再上演。作为父母亲，不管走多远，都要让孩子知道他有个家，只要他们需要，就会回到身边。同时本案也警示那些企图用罪恶掩盖错误的人，结果只会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