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郊的天阴沉沉的,无边旷野与低垂的云交织连接,呈现出一派寂静之景。几处青冢在荒原上矗立,坟墓旁荒草丛生,随着风飒飒飘摇。
一支送葬的队伍由远及近,蜿蜒而来。一匹瘦马走在前面,马头上扎了白绫,不时发出几声嘶鸣,散入风中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三三两两的人抬着棺椁,在瘦马后面静静地走着,足迹被野草深深没过,心绪也似被掩着,看不真切。
在一个天寒夜长、鸿雁南飞的深秋,陶渊明为自己写下了挽歌。他遥想自己的葬礼,想象自己已经化为魂魄,看着出殡队伍将自己的尸身抬向最后的归宿,风吹猎猎,马鸣萧萧。
此时的陶渊明即将离开钟爱一生的田园,有对生的留恋,但没有对死的惧怕。因为他质本洁来还洁去,没有叹惋也没有遗憾。
年少时,他也曾“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也曾因家贫而几次为官,但他始终难以改变对田园的热爱。
隐居之后的陶渊明将家安在田园中,过上了躬耕垄亩的生活,和农人一样,整日与田园为伴。这样的田园生活,陶渊明小心地守护了半生。
晚年的陶渊明更加豁达和超脱,即便是看待死亡也多了几分平静与达观。陶渊明生活的时代,人们尚写挽歌。时人庾晞喜作挽歌,每自摇铃为唱,其声悲怆;袁山松出游,亦好令左右作挽歌,有恻恻之意。晚年的陶渊明回顾自己的一生,便在弥留之际为自己写了几首挽歌。
一般的挽歌都是悲伤而凄凉的,但陶渊明的挽歌却少了许多哀伤,多了几分达观。他在诗中写道:“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当棺椁合上,沙土完全填上的那一刻,死者长眠地下,生者各自还家,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联系。
亲戚的悲歌或许是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对毫不相干的人来说,自己的死亡对他们的生活并无多少影响。对于生者来说,与死者的告别只是一瞬,而欢歌才是他们生活的主题。这既是陶渊明对自己死后生者的设想,亦是对生者的期望。在夕阳欲颓的暮年,他守护一生的田园生活,在质朴中又多了几分平静与坦然。
所以在遥想自己魂归故里之际,陶渊明回想一生,有早年的坎坷与困惑,也有隐居后的贫困与萧索,但更多的是田园生活带给他的充实。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仿佛看到,送葬的人迈着哀而不伤的步子,唱着肃穆而不失希望的歌。他在坟冢里静静长眠,等待他的是另一个田园,那里仍然是落英缤纷、菊花满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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