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宛 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里这一句朗朗上口的话，让千百年来的人们记住了蒹葭之美。把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念出口，眼前便铺展开一片清丽水色，芦苇丛苍茫成片，让人觉得误入云深处。

　　余亚飞先生在诗中写道：“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无华野趣浓。”芦苇的确不辜负这“质朴无华野趣浓”的美誉。

　　春来芦苇苍翠，郁郁葱葱地从碧水枕石中生长起来；夏日时已然高高越过头顶，灿然的阳光透过缝隙细碎地洒下来；待到秋冬时芦苇头顶便染上了一层霜色，带着熨帖的暖意。风起时，芦苇摇摇晃晃，像是伸开了双手，彼此紧密地拥抱着，便是只有方寸之地也肆意生长。风中摇摆的芦苇丛像流落人间的云彩，大片大片地盛开。

　　外婆家门口便是一片芦苇塘，我儿时常去嬉闹玩耍。孩童身量小，芦苇丛又生得高，自然成了捉迷藏的好去处。有的地方根茎交错成网，又经过了人工打磨，我们甚至可以踩在上面行走。身体随着水波浮动着，我们也像一根小小的芦苇。

　　等到稍微长大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岸边看芦苇。有时候运气好，就能搭上船划到芦苇深处。芦苇丛里没有方向，也没有道路，谁也不知道前方会有顽石还是激流。

　　天大地大，浮生渺渺，唯江上孤船、水中芦苇。这可当真是一叶孤舟了。

　　被芦苇困在方寸之地，也会觉得寸步难行，这才意识到人的渺小，比之天地不过沧海一粟，是是非非百年后共腐尘泥，也没了事事计较的烦心。思绪随着芦苇飘飘荡荡，最后同流水一起行向远方。

　　虽说被困于此，我却并未有任何焦虑。芦苇随风倾下身来，我抚摸时只触到一指温柔。大概这美丽素雅的植物内心也是由水构建而成，一举一动都有平和静好的气息，让你不能不相信，冥冥中的际遇皆是因缘机巧。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若能挑一盏夜灯，静卧芦苇江边，头枕水上磐石，看天空里那轮月从无到有、从缺到圆，一生悄然逝去，该是何等快意、何等悠闲？

　　总有一处名为家的地方，深深浅浅地牵动你的心弦，让你只能惊于时间太晚，不得不归。心里再明白，回去的步伐也终究是慢的，似乎那芦苇也种在了你的心里，搔弄着那片柔软的土地。何日君再来？便是多年后，时移事迁，再度相逢于芦苇深处，应该还是那一句吟咏，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