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
网恋引出的救赎
●文/方冠晴 ●图/李春明
1.借装备会网友
曹满是个单身青年,在淘宝上卖化妆品,生意不温不火,每月也就两千来块钱的收入吧,但他却跟人说月赚两万。在网上他就更不着调了。楼下停了辆宝马,他拍下来,晒到网上,就说是他的座驾;朋友买了块名表戴了个首饰,他拍下来,又成了他是有钱人的佐证。可别说,还真有很多女网友将他当成功人士看待,有个叫小蕙的女孩,就对他特别有好感。小蕙长得很美,第一次视频他心里就痒痒,于是天天跟她聊。不到三个月,小蕙动了心,想过来跟他约会。
曹满好一阵兴奋,但兴奋过后却又犯了难。现在去哪儿弄宝马啊?想来想去,只有找他的高中同学包子了。包子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调剂行,他有一辆宝马车。
包子倒挺仗义,满口答应。
第二天,曹满去调剂行找包子,包子爽快地将车钥匙给了他,他接过车钥匙正要离开呢,柜台里摆着的一条金项链吸引了他的目光。是那种男人佩戴的粗链子,一节节的金串子像胶囊似的。
曹满记起来,自己在网上秀过。那是有个朋友到他家玩,戴着这样的链子,他要过来戴在自己脖子上拍了照片。但小蕙好像对这件事有怀疑,几次三番地问他,怎么那链子平时视频时从来没见他戴过。他每一次都费了一大堆口舌来搪塞解释。为了今天不节外生枝,还是将这链子也借去吧。
包子大气地一挥手:“要就拿去,别弄丢了就成,这是人家典当在这儿的,还要来赎的。”
就这样,曹满开着宝马,戴着粗金链子,去会小蕙。他乐滋滋地想,这样的装扮,小蕙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疑虑了吧。
果然,小蕙见了面就小鸟依人地挨过来,眼里也满是情愫在涌动。曹满用车载着她在城里兜了一圈,又跟她吃了一顿饭,饭后上了车,试探地问:“累了吧,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吧?”小蕙“嗯”了一声,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他再也忍不住,就扑过去吻她。
他扑得有些急,脖子上的链子甩出来,撞在小蕙的下巴上,小蕙本能地将身体缩了回去,让他扑了个空。他还要再动作时,小蕙伸手挡住了他,双眼直直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链子,问他:“你这链子是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买的呗。”曹满心不在焉地应着,伸手就去揽小蕙,却被小蕙推开了。他这才意识到,小蕙的神态变了,眼里那含情脉脉的情愫没了,眉头也皱了起来。小蕙问他:“你买的链子上怎么刻着别人的名字?”
曹满吓了一跳,借这条链子时他并没细看,难道链子上还刻有名字?他赶紧取下链子,果然,链子的一节上真的刻有“李胜利”三个字。曹满的脑子一下子就短路了。小蕙却不依不饶,冷冷地问他:“曹满,别人的链子怎么戴在你脖子上?你跟我说实话,这链子是哪来的?”
哪儿来的呢?曹满脑子飞转,说这李胜利是他的一个客户,生意做垮了,没钱还他的货款,就拿这条链子抵了债。
这套瞎话编得倒也对付,但骗不了小蕙,小蕙勃然作色,问:“你好几个月前就有这么一条链子了呢,这么长时间却要等到我提醒你才知道上面刻有名字?你蒙谁呢?曹满,我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你,我们还是放慢点节奏好。”小蕙下车走了。
曹满回来时调剂行已经打烊了,他只得将包子的车开回到自己的楼下。回到家里,他懊恼极了。本来一切顺利,小蕙都答应去开房了,哪知道一条链子将一切都给搅和了。他气得将链子取下来,重重地甩在沙发上,都是这该死的链子,坏了自己的好事啊。他越想越气,就想找瓶酒来灌几口。
等他下楼提了两瓶啤酒上来,刚用钥匙打开门,他就怔住了。屋内有人,是个小伙子。那小伙子猛然见到他,也僵住了,两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还是曹满最先反应过来,他“咣”的一声拉上门,在门外用力拉住门把手,然后掏出手机来打报警电话。
才响了两声按键音,小伙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央求起来:“大哥,求你行行好,别报警。”这么说着,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响,小伙子带着哭腔说:“大哥,我给你跪下了。我还是个学生,你要是报警了我就毁了。我刚进来呢,什么都没偷着,不信,你可以搜我的身。我要是被警察抓了,学校会开除我的。”
曹满心动了动,确实,刚才对视的那一眼,他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年龄不大,顶多十八九岁,像个学生。他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再打报警电话,慢慢地将门打开了。小伙子果然跪在客厅里,一见曹满开了门,就不停地给曹满磕头,一再保证,他真的什么也没偷到,今后也再不会干这种蠢事了。小伙子让曹满搜他的身,曹满上前搜了,确实,小伙子身上什么也没藏。曹满便懈怠下来,正想教育对方几句,小伙子赶紧爬起来一头扎出门外去,往楼下跑了。
2.借来的链子丢了
曹满苦笑着摇摇头,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人家啥也没偷去。他坐回到沙发上,正想着将买回来的酒开了呢,猛一下愣住了,金链子呢?自己扔在沙发上的金链子不见了。这一下曹满吓得不轻,赶紧追下楼来,哪里还能见到小偷的人影?他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了,细细地问了情况,做了笔录。曹满傻子似的不停地念叨着:“我真的搜过他的身,那链子真的不在他身上,不然,我哪能放松警惕让他跑了呢?”
警察无奈地摇头:“只能说明,这小偷太狡猾了。很可能是你将他堵在屋内时,将那链子从窗户扔到楼下。他逃出去后,再将链子捡起来溜掉了。”
曹满气得直咬牙。可刚才外面那么黑,那家伙逃得又匆忙,他不一定寻得到自己扔下去的链子。大家也觉得有道理,便一齐下楼去寻,可楼前楼后寻了个遍,也没找到金链子的踪影。还有一种解释,那小偷还有同伙,刚才就在楼下,楼上的小偷将链子扔给楼下的同伙了。
警察临离开时提醒曹满换一个门锁。
曹满连夜请来锁匠,换了门锁。
忙活完这些,曹满哭丧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整夜,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条链子,简直就是他的灾星,先是将他和小蕙的好事搅黄了,接着呢,被小偷给偷了。他怎么跟包子交差啊?
第二天早晨,包子来他这儿取车拿链子,一听说链子被偷了,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什么?被偷了?天啊,那是人家寄存在我这儿的,人家还要来赎的呀。”
曹满咬咬牙说:“多少钱,我赔。”
包子说:“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吗?这不是赔的事。人家要赎,当然是赎他自己的东西,你就算买一条新链子给他,不是他的,他不要,他一口咬定要他自己的东西,在我们这行里,就要赔大钱啊。”
曹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我已经报警了,希望……”
“报警有屁用!”包子着了恼,“曹满,不是我讹你。咱俩是同学,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东西要是追不回,顾客要我赔多少钱,你得兜着。”
曹满彻底傻了眼,他真的是赔不起啊。
过了两天,警察那边没消息,小蕙却打来了电话。曹满以为自己和小蕙之间彻底没戏了,没想她还打电话来,一开口就说:“曹满,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这时候曹满根本没心情,只是淡淡地问:“怎么了?”
“就是那条链子呀,是我误会你了。”
听到“链子”两个字,曹满打起了精神,就听小蕙说:“你知道我看到你那条链子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吗?我有个大学同学,是你们那儿的人,她家离你家不远,住阳光小区,她爸就叫李胜利,而且有一条跟你戴的那条一模一样的链子。更主要的是,她爸的链子上就刻着自己的名字。”
有这么巧的事?曹满愣了一会儿神,才猛地一激灵,这么说,那条链子是小蕙同学父亲的?
小蕙接着说:“更巧的是,前几天刚听同学说她爸的金链子不见了。而我又在你脖子上看到一模一样的一条链子,你想想,我能不那样反应吗所以我怀疑……”小蕙在电话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说:“昨天我跟那同学联系,告诉她,我知道她爸的链子在谁那里,哪知道她告诉我,她爸的链子找到了,只是虚惊一场。”
“之前我怀疑你偷了人家链子。对不起啊,曹满,我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我俩的感情。”
这么说,有人拥有一条与自己丢失的那条一模一样的链子,连上面刻着的名字都一样。这事情真的太巧了!曹满心里不由扑扑地一动,他赶紧问:“你说的那个李胜利住在哪儿?”
“阳光小区呀,A幢609室。”小蕙有些不明白了,“你问这干吗?”
曹满搪塞说:“我是想弄清楚,你说的那人,跟将链子抵债给我的那人是不是同一人。”
小蕙笑起来:“当然不是同一人呀。人家的链子现在还在人家脖子上戴着呢。”
曹满敷衍了几句,就将电话给挂了。挂掉电话后,他整个人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觉得,老天为他露出了一线曙光。他可以去将那条跟他丢失的一模一样的链子买过来还给包子,将事情给了结了就成。当然,要是不用花钱能将那条链子弄到手,那就更好了。毕竟,自己的链子也是被人家给偷去的呀。
3.做贼不成做好人
曹满来到阳光小区,A幢609室的门是虚掩的,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小心地推开门,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蹲在客厅中间,地面积着一摊水,显然是一只水杯摔碎了,碎瓷片满地都是。那男人正蹲在地上摸索着捡那些碎片,听到门响,抬起头来,问:“你是吉祥家政公司派来的保姆吗?”曹满愣了愣,他这才发现,这人是个盲人。他说:“不是。”盲人听到声音苦笑一声:“对不起,你是男的啊?我还以为……”
看到对方是盲人,曹满一下子兴奋起来,他问:“请问,你是李胜利叔叔吗?”对方摇了摇头:“不是。我姓宋,叫宋光辉。”
曹满怔住了,问:“那你知道,以前住在这儿的一个叫李胜利的人去哪儿了吗?”
盲人说:“没有啊。这房子一建成就是我买的也是我住的呀。”
这是怎么回事?是小蕙说错了地方?曹满有些失望,人家不叫李胜利,当然就不会有一条刻有李胜利名字的金链子。而且,哪见过盲人戴金链子的?本来很兴奋的曹满一下子蔫了。他正打算离开,宋光辉央求起他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阳台上有一盆蕙兰,好几天没浇水了,你能帮我浇点吗?”
举手之劳的事,曹满答应了。进了门他才发现,这户人家家境不错,只是,到处都脏,像很久没有打扫。阳台上果然有一盆蕙兰,确实很久没有浇水了,叶儿都打蔫了。曹满在那儿帮着浇水,宋光辉又说话了:“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帮我跟吉祥家政说一声,他们先前介绍的那个保姆辞职不干了她临走时说,家政公司会派个新保姆来,可怎么还没见人呢?我一个人根本料理不了自己的生活,请他们快点派个人来帮我。”
曹满随口应一声就出门了。宋光辉的请求他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满脑子都是那个李胜利和那条链子。回到家里他就给小蕙打电话:“阳光小区A幢609室没有叫李胜利的呀。”小蕙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这么说着她警觉起来,“你找他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不是将链子抵给你的人。再说,你现在也找不到他了,他去北京做生意了。”
去北京了?这么说,弄到那条链子还给包子的希望落空了。曹满失望极了。
傍晚的时候,包子打来了电话,催他:“警察那边有线索没有?按照典当的期限,人家一周后就该来赎东西了。你得有思想准备,那链子值3万多呢,人家多要个几千块的赔偿也正常,没有4万块钱这事了结不了。”
4万?曹满根本没有4万元的积蓄。再说,就算有,要让他拿出4万元钱来赔给别人,心痛啊!他在房间里踱过来踱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怎么的,踱着踱着,他脑子里就浮现出盲人宋光辉的身影。宋光辉家境不错,而且他又是个盲人,什么也看不到,听他说好像是一个人生活,如果谁到他家里去偷个4万块钱,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吧?
直到傍晚,曹满下定了决心。反正是人家偷了我的,我只好去偷别人的了,这是逼上梁山的事,没办法。
他连夜去了宋光辉家,就像他白天来时一样,门仍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屋内黑咕隆咚,也是,盲人根本不需要开灯。他摁亮灯,屋内空空荡荡并不见人,连叫了几声“宋叔叔”,也没人应。他去房间看,没人,然后去厨房,才走到厨房门口,他吓得呆住了,宋光辉仰躺在地上,一只电饭煲掉落在他的脚边,水和米粒洒了一地,而宋光辉后脑勺处的地板上,一摊血迹。
曹满吓坏了,早已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冲过去,俯下身子来试宋光辉的鼻息,还好,有呼吸,他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到了医院他才记起来,他还没从宋光辉家拿钱,只得先自己垫付了药疗费用。幸好,到医院没多久,经过抢救,宋光辉终于苏醒了。大家问他怎么受的伤,他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他说:“我家的保姆欺负我眼睛看不见,所以又偷懒又手脚不干净。这些我都忍了,但我忍受不了的是,她居然不给我的那盆蕙兰浇水,我那天去摸那盆花,叶儿都打蔫了。我一生气,说了她几句,她赌气不干了。我不知道家政公司的电话号码,又出不了门,只得硬挺着。没人给我做饭,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发慌。实在捱不住,我自己摸到厨房里,洗了一点米,打算自己做一顿饭。我摸到了电饭煲的插头,也摸到了插座,但就是没办法将插头插进插座里,我只得一手摸着插座的插孔,一手将插头往里插,结果,触电了,电流将我打翻在地……”
医生有些惊讶了:“一般的盲人,这么简单的事还是会做的。你怎么还不会?”
宋光辉叹了一口气:“我的眼睛是去年才失明的,所以我还没适应这个黑暗的世界,我料理不了自己的生活。”
“那你的家人呢?”
“没家人了。老婆去世了,儿子嘛,已经不认我了。”宋光辉叹息一声,低下了头。
曹满本来是打算到人家家里偷东西的,现在却同情起面前这个人来。人到中年双眼失明,连生活自理都不行,离了保姆,居然想口吃的都办不到,就这么饿了两天,太可怜了。因为同情,他决定在医院里陪着宋光辉,也就是这天夜里,宋光辉对他讲了自己的经历。
宋光辉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老婆贤惠,儿子懂事,孝顺。他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很不错。
宋光辉是个好面子的人,做生意总要参加一些商务酒会,需要与会者带家眷。许多老板发财后都换了年轻漂亮的老婆,挎在臂弯里去出席酒会特有面子。而他,带着本身就不好看,现在又人老珠黄的老婆去,就觉得特丢脸。
他聘请了个特漂亮的女秘书,再参加商务酒会,就带女秘书去。人家问他:“婚姻革命了?”他笑眯眯地打着哈哈,不承认,也不否认,在外人眼里那就是默认。所以几乎所有熟识的人都知道,他新娶了个漂亮老婆。这话传到他老婆耳朵里,便信以为真了。她本来就自卑,听说丈夫有了漂亮的女人,想想自己也竞争不过别人,一时心灰意冷,居然跳楼自杀了。
其实宋光辉从来就没有跟老婆离婚的念头他那样做完全是出于虚荣心。哪承想换来这样的结局。他那才15岁的儿子明明,得知妈妈自杀的原因,恨上了他,于是,在妈妈的葬礼之后,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年,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4.链子神奇地出现了
宋光辉的伤并不太重,只是触电倒地时,后脑勺磕在地板上,造成了轻度脑震荡,但医生还是建议他住院观察几天。听说要住院,宋光辉焦急起来,他连声说:“不行,我不能住院。我住院了我家那盆蕙兰怎么办?得有人给它浇水。”医生轻声笑起来,大家见过爱花的人,但没见过这么爱花的。
宋光辉低下头,呢喃着:“你们不知道,那盆花对我有多重要。那盆花是我儿子离家出走前一个月买的。那时我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那盆花几乎成了儿子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曹满说:“既然这样,叔叔,我就去你家里,帮你将那盆花端过来,放到你的床头,你摸它方便,你给它浇水也方便。”
“谢谢!谢谢!”宋光辉摸索着抓住曹满的手,紧紧攥住,“你是好人,昨天也是你帮我浇的水。那花就是我的儿子啊。我好几次做梦,梦到我儿子,他跟我说,那盆花就是他,要是花死了,他也就死了。我知道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我害怕啊。我儿子离家出走时才15岁,身上又没带多少钱。他根本什么都不会,三年了没有任何消息,我真担心他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曹满被感染了,眼眶也红了,他宽慰说:“放心吧,那花不会死的,你儿子也会好好活着。”
“谢谢。你是好人。是你救了我,医药费也是你帮我垫的。”宋光辉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行卡,递给曹满一张,“我眼睛看不见,取款不方便。我信得过你,我将密码告诉你,你自己去取款拿回你帮我垫付的钱吧。”
接过银行卡,曹满的手抖了一下。
在去银行的路上,曹满心中一直很纠结。宋光辉的银行卡已经在他手里,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但宋光辉一句一个“你是好人”,让他非常惭愧。将银行卡塞入取款机,输入密码,他看到了卡上的余额,有27万多元。这只是宋光辉众多银行卡中的一张,宋光辉是有钱人,自己从卡中取出4万来,对宋光辉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曹满的手哆嗦着但他就是下不了决心按下取款键。
他将卡退出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银行的保安走了过来,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一声未吭。
突然,他一下子想通了,重新站起来,将卡塞入取款机,匆匆地取出了3800元钱,那是他帮宋光辉垫付的医药费。钱一到手,他匆匆退出了银行卡。他害怕自己禁不住诱惑,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银行。
他去宋光辉家拿那盆蕙兰,这才发现,那株植物比昨天更蔫了,本来像剑似的直指苍天的叶子现在都弯下了腰,有些叶尖儿已经打起了卷。看到这模样,曹满就知道,这盆花缺水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救不活,没必要送到医院里去了。宋光辉要是摸到这株奄奄一息的植物,只会更加难过。但不送到医院去,怎么跟宋光辉交代?
那么,就好人做到底,用自己家的那盆蕙兰替代吧。
曹满有一盆蕙兰,那还是三个月前买的。其实,他以前并没有养花的爱好,是那时他正对小蕙痴迷,小蕙介绍她的名字时说,她叫小蕙,蕙兰的蕙。他爱屋及乌,就打算买一盆蕙兰,放屋里养着。
他家的蕙兰与宋光辉家的蕙兰株式差不多,反正宋光辉眼睛看不见,拿过去糊弄宋光辉是不成问题的。唯一的区别就在花盆上。宋光辉家的花盆是瓷盆,很考究。自己买的是塑料的便宜货。
看来,要安抚宋光辉,还得将自己那盆花移栽到宋光辉的这个盆里,才能以假乱真。
他抱着宋光辉这盆打蔫了的蕙兰回了家,自己家的那盆蕙兰正搁在阳台上,生气勃勃呢。他来到阳台,先将宋光辉的这株打蔫了的蕙兰从花盆里拔出来,然后,小心地将自己这株生机盎然的植物挖出来。手指刚插进泥土里,他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着了自己的指尖,又硬又凉。难道花盆里还有砂石?他赶紧扒开面前的土,整个人一下子就惊呆了,两节像胶囊似的金属露出来,阳光正照在这两节金属上,反射出金光灿灿的黄光。
曹满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捏住那两节金属,往上一提,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就从花盆的泥土里被拽了出来,他惊得张大了嘴巴,赶紧一节节地察看起来,终于,在一节金串子上,他看到了“李胜利”三个字。
是他的金链子!它居然被埋在花盆的泥土里。
曹满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确实是一名狡猾的小偷,他趁曹满拉上门要打电话报警的工夫,将链子埋进那盆蕙兰的泥土里。他只要再找个机会上门来,就可以轻松地将上次没带走的赃物重新拿走了。
小偷算计得很好,哪知道,曹满在警察的建议下,将家里的锁换了。很显然,新换的锁小偷没办法打开,所以,小偷一直没能上门拿走这条链子。
5.事情竟然是这样子的
困扰着曹满的烦心事终于有了圆满的解决。曹满将这条金链子送还给了包子。他回到家后,小心地将自己的蕙兰移植到宋光辉的花盆里,给宋光辉送去。宋光辉一点也没察觉出来盆里的植物已经换了,他摸摸盆,再摸摸盆里那株植物挺拔的叶子,一直悲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一直呢喃地念叨:“活了,我的蕙兰又活了。但愿我家明明也像这蕙兰一样,好好的。”经历了这件事后,曹满对宋光辉有了亲近感他在医院里陪了宋光辉两天。出院了,他将宋光辉送回家,又到吉祥家政公司,亲自为宋光辉挑选了一位面相和善的保姆,他特别交代保姆那盆蕙兰对于宋光辉的重要性,要她好好侍弄。
忙完这些回到家里,他才上网经营自己的网店。两天没上网,刚一登QQ,就见小蕙的头像不断闪动,小蕙在QQ上给他留言了,说她想再次来看他。
曹满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给小蕙发送了视频聊天的请求。美丽的小蕙很快出现在视频里,小蕙说:“曹满,上次我去看你,应该是一次浪漫之旅可是,却被一场误会给搅和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我决定这两天再去看你,弥补上次的遗憾。”
这确实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但曹满并没表现出应有的喜悦。他沉默了半天,才说:“小蕙,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当然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但是,我不配。我现在就跟你说实话吧,我以前骗了你。我并不是什么成功的老板,我的网店,每个月也就两千来块钱的收入,刚够混个生活。你上次来看我我戴的链子,开的车子都是借来的……”
他以为他说出这番话来,小蕙要么不信,要么勃然作色。但是,视频里的小蕙镇定自若,只是略略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被虚荣给害了。”曹满诚恳地说,接着他讲了这两天的经历,也讲了宋光辉的故事。刚讲到宋光辉说他做梦梦到儿子时,喇叭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哭声。曹满愣住了,视频里只有小蕙一个人呀,哪儿来的男人的哭声?
他正犯懵呢,视频里突然出现了个大男孩,是从小蕙的旁边突然插进视频画面中的。一看到那男孩子,曹满惊呆了,足有三秒钟,他才反应过来他指着视频里的男孩子,叫了起来:“是你?你就是到我家偷东西的小偷!”
小偷满脸泪痕,不断地用手背揩着眼睛,他没有回答曹满的质问,而是带着哭腔问:“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我爸他,他眼睛瞎了?”
“你爸?”曹满到这时才醒过神来,“你是——明明?”
“是。”明明哭着说,“我爸好好的,眼睛怎么会瞎了?”
曹满说:“我听他自己说,去年他有一次开车,车撞路旁的树上了。巨大的撞击,让他的视网膜脱落,就这样瞎了。医生说,想让他眼睛复明的概率,微乎其微。”
明明哭得更凶了,他扭过头去,对小蕙说:“蕙姐,我要回去,我要去看他。”
小蕙面色凝重,问:“你不再恨他了?”
“当然恨。但恨有什么用呢,我妈也活不过来了。可他毕竟是我爸啊。”
曹满叫起来:“小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蕙说:“我随明明去看他爸,咱们见面再说吧。”小蕙匆匆地下线了,而曹满坐在电脑前,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偷自己链子的是明明,明明又和小慧在一起,显然,明明和小蕙是一伙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第二天,曹满在宋光辉家见到了明明和小蕙,宋光辉和明明抱头痛哭。见父子俩这么激动,旁人插不上话,曹满将小蕙叫到了门外,他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小蕙淡淡地说:“我和明明都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她讲了自己的经历。
小蕙和邻居家一个女孩,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同班。小学时,她的成绩比邻居家的女孩好,在班里担任班长。她的父母没少在邻居面前炫耀邻居家的女孩上初中后,开始勤奋起来,成绩一点一点地上升。而小蕙在父母的施压下,却事与愿违,成绩不进反退。中考时,邻家女孩考上了重高,而她只上了普通高中。一连好多天,父母都阴沉着脸不理她。直到邻家办升学宴那天,父母终于爆发了轮流骂她,说她将父母的脸都给丢尽了。小蕙心冷了,父母真正关心的不是她,而是他们的面子。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这一出走就是六年,她再也没跟父母联系过。
三年前,她在街头遇到了明明,他在垃圾桶里翻找能吃的东西,她一看就知道,这也是个刚刚离家出走的孩子。看到明明,她就想到自己刚离家出走那段日子。她给明明买了吃的,了解到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同病相怜,她便收留了明明。
听到这里,曹满有些不明白了:“既然你收留了明明,你干吗让他去当小偷?”想不到小蕙却若无其事地冷笑起来,说:“很简单,我俩恨所有虚荣的人。我在外面奔波了六年,因为没有学历,想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很难。收留了明明之后,我的日子就更加艰难。我的长相还可以,总有一些男人想打我的主意,拼命地在我面前吹牛,这弄得我非常恶心,我就生出了要教训他们的念头。所以,我和明明一商量,有了新的解决生活问题的办法。那就是,谁在我面前扮阔佬,我就宰谁!”
曹满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小声地问:“这么说,你对我,也是这样?你知道我是穷人?”
小蕙这才笑了笑:“你的网店每天卖了多少货,上面都有记录呀,你说你月入两万,傻子才会相信。我不点破你,是为了教训你。我跟你约会,就是要找个机会将你身上的钥匙进行印模,印完模,交给明明,让他去配钥匙。你不是借了条链子来装阔吗,那好,首先就偷那条链子,让你为你的虚荣付出代价,看你怎么赔偿人家。”
曹满脸已经没地方搁了,汗一个劲地往下淌,他连连摆手,说:“别说了。我都明白了。”
明明进了他家打算拿走那条链子时,他回来了,明明只得将链子藏在了花盆里,打算下次再找机会上门来将链子拿走。
小蕙知道曹满是开网店的,天天宅在家里,明明很难找到家里没人的机会上门,所以小蕙才谎说她有个同学父亲也有那样一条链子,并随口报出了明明家的地址。她知道,曹满肯定会去那里,她讲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但是,曹满换锁了,明明开不了门。小蕙就想再约曹满见面,要么偷按钥匙印模,要么干脆到曹满家里,说她喜欢他家的蕙兰,让曹满将蕙兰送给她。这样就拿到链子了。而人算不如天算,曹满的一次善念,救了自己。
两个人回到屋里时,宋光辉和明明父子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冷静下来,但宋光辉还紧紧地攥住儿子的手,一刻也不松开。他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将脸朝向了小蕙,他真诚地说:“小蕙,谢谢你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明明的照顾。叔叔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小蕙还是那么冷静,说:“你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你回家去,看望一下你的父母,可以吗?你的父母会想你的。”
小蕙的身子颤了一下,但好半天之后,她还是摇了头:“他们不需要我,他们的面子比我重要。”
“孩子,你这样想就错了。”宋光辉又流下了眼泪,“你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吗?哪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跟我的明明只要年龄相仿我就想,天啊,那会不会是我的明明?在街上看到个流浪少年,我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我就会想我家的明明现在在哪儿,有没有饭吃……人同此心,你的父母和我是一样的啊。”
小蕙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说:“叔叔,你别说了。其实,我有时也会想起他们,我的心,也不好受。”
“那就回去吧,算是可怜可怜父母,父母也会有错误,他们会为自己的错误而天天懊悔呀。”
小蕙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一点头,泪珠纷纷跌落。曹满受了感染,眼眶也湿润了,透过蒙眬的泪眼,他看到了那盆搁在阳台上的蕙兰,有两朵花已经开了,在阳光下黄灿灿的,煞是好看。
责编:戴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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