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岁月
孙玉秀
孙玉秀
笔名文竹、桃源文竹。初中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本溪市作家协会会员。
“既然无法摆脱命运,就不如放低自己,在铿锵岁月里烙上一行坚实的脚印。”这是1991年8月30日,我写在日记里的一句话。
那年我毕业,被分配到老家农村的一所乡镇中学。当我拿着分配手续回到母校报到,望着四周连绵的群山,我的情绪几乎到了冰点,所有的幻想和浪漫都像泡沫一样,被严酷的现实击碎了。
同学们毕业后大多留在城里,而自己十多年寒窗苦读,最终又回归原点,我的心理落差很大,不能安于现状的苦闷全部写在脸上。母校离家8里路,走小路需要跋山涉水,走大路绕行太浪费时间,住校又冷清,我只好买一辆自行车代步。20世纪90年代,买一辆自行车需要200多元,而我当时的工资是130元。攒了两个月,我终于托人买来一辆红色自行车,实现了自己毕业后的第一个愿望。
我推着新车走在土路上,天空蓝得像块水晶,包裹着远山近水,油画一般。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杂样的甜草味儿,秋风过处,近处的庄稼唰啦啦唱起了歌。山野和乡村的美景像一帖良药,驱走了我对命运不公的抱怨,让我那颗不安分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村前有一条富尔江,每逢夏季,上游洪水暴涨,浊浪滔滔,飞奔而下,几米长的吊桥,成了无可依靠的孤儿,在风浪之上荡来荡去。我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冒着风雨一路疾行,来到江边时惊得目瞪口呆,既不能返校又回不去家,没过多久,吊桥这端的木板便守不住阵地了,有几块被大风掀起,一个浪头扑来,瞬间淹没在洪水里。
我呆立风雨中,见吊桥之上有一个扛着自行车的行人,吃力地爬过去了。别人能走我也能走,我横下一条心,推着自行车一路歪斜上了吊桥,桥上足有四米长没有木板,裸露着几条粗壮的钢丝绳,桥下的洪水肆意轰鸣着。
我弯下腰,将自行车扛在肩上,望着脚下的洪水,一阵眩晕,一步也动不了,情急之下,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突然,我听见一个人喊道:“你别乱动,我过来帮你。”我一抬眼,见是同村的蒋大爷,如同遇见了救星,连忙点头。
蒋大爷踩着钢丝绳过来,扛上我的自行车小心挪着走,我跟在后边,屏住呼吸,模仿他的走法,双手紧紧握住上面的钢丝绳,脚下用力踩住下面的钢丝绳,一步步往前挪。其间,我瞥了一眼脚下的洪水,感觉整个桥面在向对岸迅速奔跑,吓得我赶紧将视线收回来,半闭着眼睛吃力地挪动双脚,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过来了!当我的脚踩上吊桥木板时,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来,汗珠和雨水混在了一起,打湿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细嫩的双手,已经被钢丝绳划出一条条血痕。
含泪谢过蒋大爷,我内心里却滋长了战胜困境的勇气,我想,以后遇见任何艰难困苦,一定都不会畏惧了。
寒冬时节,遭遇大雪天气,这条路是没办法骑车的。寒风扯起冒烟雪,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推着车子在雪地里缓步前行,没走多远,雪团便塞满了自行车的外铁圈,任凭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驾驭它。我只好蹲下,伸出戴棉手套的双手,将塞满的雪团一点点抠下来。为了快些走路,我只好本末倒置,自然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了。我扛着自行车,冒着刺骨的风雪艰难前行,没走多远,便气喘吁吁了,霜雪染白了发丝和睫毛。
我吃力地走着,咯吱咯吱的回音,提示我静数着脚下的每一步,我知道每前行一步,温暖的火炉就会离自己近一步,走过这段艰难的雪路,温暖必将开始。
后来,这辆自行车又陪我卖过麻花,驮过野山菜和粮食,车行岁月让我懂得生活的不易和艰辛。风霜雨雪,世路艰难,它都沉默不语,令我的生活更加深厚丰盈。
责任编辑 潘 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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