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已是不曾闲
文/田 骾 图/七 空
微风穿堂而过,卷起几尾锦纱,屋角香炉散出几缕安神香。妆容精致的公主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抬眸,驸马正拾级而上。这个已掌握了大半白兰政权的摄政王,仍如她初见之时,有一番如玉风骨。
曾几何时,她端坐殿上,他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近,嘴角带着温浅笑意。只是云散风歇,物是人非,此时再没了当初满心的欢喜。
睁了眼,看到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她的心防溃不成形。就算是虚情假意,她也认了。不知是身体比心反应得快,还是身体背叛了心。她不自觉勾起嘴角,眸中柔情几近溢出眼角。
红袖翻飞,倒酒点毒,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放下酒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看着他接过酒杯,手腕一转却是借由敬酒推给自己,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样。
他的野心就像难填的沟壑,摄政王算什么,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想要整个白兰,甚至是整个天下。所以,为了保卫白兰,这毒她必须下。可是作为他的妻子,她又怎么忍心。还好她了解他,知道他不会不防,毒下在他的杯中,终会由自己服下。
“谢谢夫君。”她浅笑晏晏,饮尽毒酒。
烈酒入喉,辣如火烧。过不了多久,就没人逼迫他们夫妻相残了,她笑着笑着,眉眼笼了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恍惚想起初见那日,也许从那时起便是错的,注定了两人悲凉的结局……
她本是白兰国的耀天公主,为了拯救弱小的故国,到大凉为人质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使耀天不同于娇养在深宫的公主,她心思沉深,谨言慎行。时逝如飞,父王猝然驾崩,皇兄又英年早逝,整个白兰皇族只剩下耀天这唯一的血脉,因而她被接回故土。
就在回国途中,耀天遇到了他。那日,她遣退众人正要歇息。倏地,温润浅笑着的他就出现在面前。“别说话,我不会伤害你。”彼时有风携帐,笼着他周身模糊得不太真实。
原来他是燕地小敬安王何侠,曾经以少胜多、大败镇北王的名将,可惜后来担了莫须有的罪名,落得家破人亡。他说自己空有抱负无以施展,欲辅佐白兰王朝。
天边渐渐泛白,男子在熹微晨光中挺立如孤松,让高傲的耀天也不由暗叹他是翩翩公子。
“公主,如果你不嫌弃,我愿伴你左右,为壮大白兰鞠躬尽瘁。”何侠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像渐渐显露的初阳慢慢照进了心底。即使知道他居心叵测,耀天还是莫名暖了心。
回到白兰后,耀天的执政之位坐得并不安稳。丞相提议让她尽早招赘驸马,诞下皇子继承大统。
身为皇室中人,传承血脉自当义不容辞。这般想着,耀天的心中却浮起一人的身影,那人承诺愿伴她左右。于是耀天脱口说出自己已有心仪人选,说话的同时,心房阵阵颤动,一时竟让她有些无措。
心仪……这疾速的心跳便是那话本中痴男怨女所说的动心吗?
朝中动荡不定,根本由不得耀天细想。早朝时,群臣再次发难,对公主选何侠为驸马的决定一再否决。附议声此起彼伏,让人烦躁不安,周遭雕花砌玉的梁柱似乎变成了囚笼的栏杆。
何侠在此时闯入宫殿。所过之处仿佛星火燎原,纷纷染上了光彩,越发衬得他眉目清朗。
他步步靠近,耀天眼里心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人,看他儒雅淡笑,不禁露出温婉笑意。
何侠手持木匣,内里装着敬安王府家传的宝玉。他竟以此玉为聘,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求娶耀天公主。四目相对间,耀天如坠烟海,脑海中一片绚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上早已羞赧却又带了点欣慰笑意。他竟与她心意相通。
明知何侠只是为了得到权力,对自己并无情意,可耀天还是在力排众议后,将自己嫁了出去。
那日,红妆绵延十里,漫天桃花灼灼。耀天凤冠霞帔、姿容绝艳。她莲步轻移来到何侠面前,隔着眼前璎珞和他相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与之执手。
“我何侠愿为你征战四方,愿为你一统天下。”
听得这话,耀天心下动容,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真真假假又何妨,此刻她甘之如饴。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婚后,何侠曾带着耀天纵马旷野。就算是短暂分离,他也要遥寄锦书,写上一句“一别数日,思念切切”。种种温情,都让耀天越发沉溺在这甜蜜之中。
可何侠真正要的不是鹣鲽情深的安逸,血海深仇不可忘怀。他以柔情蜜意哄着耀天,得来大半政权,但还不够,他想要整个白兰王朝。
于公,耀天是公主,是白兰仅剩的皇家血脉;于私,她是妻子,何侠欺骗她、戒备她,甚至想要谋害她。明里暗里,所有人都催促耀天手刃何侠。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耀天公主宴请驸马何侠,想在今日做个了断。镶着宝石的酒壶里温着美酒,那是她幼时埋下的藏酒,一直想在大婚之日与心爱之人共饮。旁边的精致酒盏,是大婚时盛着合卺酒的那一对。
一切都如耀天所想的一样,最终她服下了毒酒。而何侠将名正言顺地收得大权,白兰托付给他,也会治理得更好。
她的生命,她的王朝,只要他要,她便愿意给。
“从认识你的那一刻,我在你的眼睛里,就看到了你的演技。可是,我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神思将逝之际,耀天艰难地说着以往说不出口的话语。她伸手抚上何侠的面容,触及一手凉湿。抬眸间,他眼中满是悔恨愧疚,可耀天却只想告诉何侠,她并不怨他。
毕竟,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悔恨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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