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脚踏入梦境
青山不曾见白头
文/随 风
图/一脚踏入梦境
【壹】
银杏叶飘洒时总是美的,可待枝丫空落时,再深的宫墙也不能将肃杀的冷风挡在外面。宋寓文呆呆地望着窗外,太子常服披在身上,勾勒出一个瘦削而落寞的轮廓。杨捷才一日未至,他就已将两位太傅赶走,把豢养的幼虎放了出去,差点酿成大祸。皇上刚刚离开,对他发了一通脾气。
杨捷挑起帘子,望见落寞的宋寓文,有那么一瞬,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无论多么骄纵,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在同情我吗?”宋寓文的声音响起,他睥睨着杨捷,“我不需要同情,你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要怎么活下去。”杨捷马上垂下头,在宋寓文出去时跪下来帮他收拾残局,嘴角挂了一丝自嘲的笑: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伴读。
宋寓文离开时没关门,一阵冷风打着旋儿进来了,杨捷不禁咳嗽了两声。天寒易咳,几乎是寒门学子的通病。三个月前,他金榜题名,在金銮殿上被指给宋寓文做伴读,只因为那个面容清贵的少年说:“他看起来有点面善,应该能跟儿臣相处得不错。”
旁人自然是羡慕的,认为杨捷此后必能平步青云—太子迟早会登基,到时候他最信任的人便是杨捷。当然也有人等着看好戏,谁不知道宋寓文喜怒无常,身边的随侍换了一波又一波……
在各异的眼神中,杨捷叩谢皇恩,随宋寓文来到了太子府。也难怪宋寓文觉得他面善,金銮殿上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每逢赶考时,京城的客栈都会人满为患,价格也比往日高许多。杨捷的盘缠不够了,只得在京郊的农户家中过夜。第二天,他赶到考场时,已误了开考时间。巡考官漠然地看杨捷磕头,没有一丝动容。
“这是在摆戏台子吗?”杨捷身后响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一大群人跪成一片,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杨捷没想到事情竟会峰回路转,愣愣地看向宋寓文。宋寓文嘴角还挂着随性的笑容,好像他这么做只是一时高兴。宋寓文轻飘飘地瞥了杨捷一眼就离开了,杨捷谢恩的声音散进了风里。
宋寓文随口一句话就改变了杨捷的命运。谁都没料到,这个迟到了一刻钟的少年,竟能金榜题名。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跪在巡考官面前磕头时,在金銮殿上三呼万岁时,杨捷就已经决定,他一定要往上走,辅佐帝王开启真正的盛世。匍匐在别人面前的滋味,他受够了。终有一天,他将不再需要他人的施舍。
【贰】
杨捷极有天赋,不管是研读书卷,还是与人相处,他总能摸索出某些规律。纵使是对付坏脾气的宋寓文,他也能找到方法。渐渐地,太子身边的宫人开始看他的脸色行事。
杨捷知道,想往上爬必须先弯下腰,还好,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姿势了。他知道宋寓文看似视人命如草芥,实则很重情义。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哪怕是一个小太监,他都会维护到底。
同年冬至,皇上突然驾崩。宋寓文愣愣地站在雪地里,宣旨大臣将先皇遗旨交到他手上,一群人哗啦啦跪倒在地。再随性的少年,也终有一日,不得不穿上龙袍。宋寓文任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身上,像是忘了喊“平身”,大臣们跪得久了,悄悄交换着眼神。杨捷率先站了起来,走到宋寓文旁边,对宣旨大臣说:“陛下过于哀恸,你们先退下吧。”
沈从文的乡土小说大多以湘西作为环境背景,许多学者在原型视域下对沈从文如何艺术地构建湘西世界展开了研究。李海燕认为,沈从文对现代化生活的抗拒和对湘西故土的思念,促使他在构建湘西世界时不断地美化湘西世界,而现实生活中湘西世界的变化又使得这种美化充满了悲悯和无力;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成了在都市生活的沈从文心灵的避风港,寄托了沈从文对善与美的追求[13]。
“我可以靠着你一会儿吗?”身边的人都散去了,雪落在地上发出簌簌声响。这是宋寓文第一次在杨捷面前显露出软弱的一面。没有了皇上的溺爱与支持,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权臣,宋寓文伪装出的强悍渐渐褪去。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助你开创盛世。”杨捷轻声说道。
宋寓文即位后,愈发倚重杨捷。杨捷虽还未入阁,但手中实权已然超越阁老。宋寓文依旧顽劣,想一出是一出,把政务统统丢给杨捷。杨捷曾经的抱负,终于可以一一施展了。
朝臣们跪在宋寓文寝宫前,恳请他亲自处理政务,“以免被乡野出身的小人蒙蔽”。宋寓文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政务交给杨侍郎就好了。”朝臣们不服,“陛下把政务托付给一个小小的侍郎,岂不是于礼不合?”宋寓文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众位爱卿是希望朕把杨侍郎提拔为阁老吗?”朝臣终于无话可说。
再到后来,杨捷成了唯一能见到宋寓文的朝臣。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杨党中一员。
内宫深处,宋寓文撂下画笔,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眼前弯着腰的男子身上。如今的杨捷看似谦卑,但身上已经有了一丝骄纵。宋寓文问他:“杨捷,你曾经的梦想实现了吗?”杨捷抬头看他,眼神坦荡:“还差那么一点点。”
宋寓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要太激进,虽然我始终站在你这边,可或许有一天我也保护不了你。”“知道了。”杨捷像是没有放在心上。
宋寓文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早了,像忽然落了雪,寒冷来得猝不及防。
【叁】
宋寓文的退位没有见血。他按杨捷的意思念了圣旨,大意是皇叔比自己更有才能,所以让位给他。那个被父皇发配边疆的皇叔,自然也是杨捷带来的。
或许是因为宋寓文之前太过荒唐,或许是杨捷的手腕太强悍,又或许是这位皇叔的人格魅力太大,朝臣竟没有多少异议,早早商议起了新皇登基之事。
“这样,你满意了吗?”宋寓文看着杨捷离开的背影问。原来,杨捷之前的不满意,是因为还缺一位明君。宋寓文妥协了,因为除了杨捷,他已举目无亲,他是如此害怕失去杨捷。
退位后,杨捷再没见过宋寓文,听到宋寓文的消息,是“太上皇不堪寂寞,吞金自尽”。皇权更替,总是伴随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暗藏阴影。
正在写奏书的杨捷,手中的笔顿了顿。他从未想过把宋寓文逼上绝路,可是这位新皇的野心比他想象的大,心眼比他想象的小。隐约中,他似乎还能看见,少年宋寓文明媚的笑容,似乎还能听见他说:“盛世?多好呀,杨捷你一定要帮我。”
他想对新皇说宋寓文没有野心,不必做得那么绝。可他也能够想象到对方冰冷的笑容:“杨捷,妇人之仁,不是你的风格啊。”等杨捷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墨汁已经在宣纸上晕染成了一块污渍。
新皇稳固了朝政,跟宋寓文不同,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拢人心,也得到了百姓的爱戴,然后杨捷成了他最不需要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朕会给你一个体面的退路。”杨捷的额头触到了冰冷的地面,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他说:“微臣请命去守皇陵,请皇上开恩。”
盛世已经到来,这里不需要他了。皇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说起来,朕的那个皇侄儿也是个性情中人,朕送他上路时,他还说,这一定不是杨捷的意思,你们都不如我了解他。”
杨捷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有泪珠在尘埃里开花。
从此,皇陵多了一位守陵人,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袍,将所有故事掩去,常于墓旁呆坐。有时他会看看远处的青山,每年冬天,山顶总会有些积雪,不知是为谁白了头。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