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灯影,莫负相逢
◎翊 轩
那夜无眠,有白得刺眼的灯光如枯水般积在床畔,光影惨淡,毫无诗词里潋滟摇曳的美好韵致,却使无端我想起“簟纹灯影”这个词,想起纳兰和他笔下的《如梦令》:“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纳兰其人不消多说,他的身影已被太多笔墨勾勒,世人争相传唱的诗词也被穿凿附会了太多世俗东西。正如梁汾所说,“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他的心事太隐晦,连他那贵为宰相的父亲也猜不透,也只有词中与其相逢的姑娘和灯影知晓了。
谁也不知纳兰在那个明媚的清晨邂逅了一个怎样钟灵毓秀的姑娘,那由微凉残花铺就的土地上,一切难以言说的美丽都是可能出现的。井边眸光偶然的一次交错,足以让他几夜难眠。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在昏黄灯火里铺开错杂的纹路,如竹席斑驳。多少时光逝去,这朦胧情愫却在他笔下封存百年,于某个机缘巧合的时刻触动了一个初省情事的人儿的心。
世间情感有千万种,或是青梅竹马两心欢洽,或是金风玉露一刻沉醉,再或者是冷月重山的可望难即。
也许未曾经历的人会说所谓忧伤不过是无病呻吟,但当他们真正细数过春草、抚怜过夏花、凝望过秋叶、惜存过冬雪后,就会发现有些不经意的瞬间真有让人游离于喧嚣尘世的力量。也就怪不得,纳兰会因着惊鸿一瞥而魂牵梦萦,思绪回到情不知其所起那一瞬,飘向与子成说的未来。
有时,随心流转的字句被人说成是文艺矫情的虚辞;有时,刻意堆砌的华丽辞藻失去了它本该有的生动。其间所差,大概就是诸如“邂逅相遇,与子携藏”这类的心情了。正如翻看《饮水词》时,有几次都匆匆略过这阕小令,而今却因这“簟纹灯影”生出许多若有若无的感触来。这无心所感,大概也源于那“蓦地一相逢”吧。
记忆中也曾有过蓦然相逢的一刻,心思缱绻,无边怀恋。
那是某日午后慵懒时,被一缕别致的声音惊动,入耳妥帖,让人心魂俱定。如金风玉露蓦地相逢,岁月便顷刻记下那微妙的风情。不解音律之人却因声音而邂逅一人,注定有始无终。只可惜最澄澈的情感总是羞于表达,仿佛一经唇齿流出便趋于浅薄。而今时光流转,只剩眼前这“簟纹灯影”了。
纳兰有春风词笔,为金井边的相逢留下千年凭证,任后人猜省;而我空有如花堆积的残损心事,只供自己临灯凭吊。若早知我此时情,倒宁可不辜负那相逢,把一刻延长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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