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酒满报花开
◎夸 黎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宋·朱敦儒《西江月》
图/樂兮
酒碗深深,绿蚁轻浮,一杯清酒入肚,唇齿留香。面对满圃娇花,一切恼人物事都可抛在脑后。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无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这样闲淡的晚年时光,朱敦儒是极为满意的。
他的家世可谓上等,父亲是朝廷谏官,他年少时赏尽春花秋月,游遍洛阳山水,撷一捧闲情于心间,日子过得从容自在。他曾两次被举荐,却都推辞未赴任,他说自己是清都山水郎,只宜插着梅花醉洛阳。晚年隐居的日子里,他总会想起洛阳的牡丹,想必年年开得极盛,一如曾经,而他却再也看不到了。偶尔思乡之情满溢,无数次梦到满园花开,有碧绿叶子延伸到床前,可他想抓却抓不住。
闲情总是少年时,后来受国难影响,他不得不南渡。亲朋好友劝他致仕,他便开始了一场艰难的行程。文人风骨和情怀依旧影响着他,他毫不迟疑地站在了主战派的队伍中。“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他也有着一腔热血,想收复原本属于大宋的秀丽河山。
如今凝视着手中酒杯,他不由感慨丛生。
到底是身不由己,岳飞死后,他庸庸碌碌地在仕途上打转,最后上疏而归。入仕终究不如远离喧嚣来得惬意。虽说宴席上美味佳肴不知尝过多少,应酬来往的酒杯不知接过多少,然而无论是哪杯酒,细细想来都似无味。而如今手中这杯酒却是不负杜康之名,入喉便使口舌生津。
自居不拘礼,歌舞升平的日子离自己远去,他唯剩这方小小净土,任何言语举动都可随意发挥,风光霁月,心境一派朗朗。
小院外留出了个小小花圃,时不时开出密密匝匝的小花,就以那样慵懒的姿态三三两两地根植在土壤中,开落无声。稀罕的花他见过不少,但就是这样粗糙笨拙的小东西,竟也开出了不一样的心情,他日日看着,心里宽慰了不少。
青史留名固然可贵,可那么多名士美人都化为一抔黄土,只有这山河永恒不变地目睹着历史的变迁,所有的辉煌不过都是昙花一现。
年少时他在洛阳的繁华中自由快活,南渡后家国全失,悲愤之情难抑,毅然致仕后却不得良时,或升或贬,原来的傲然棱角已被磨得模糊不清。那些过往如今不再多提,更不用多提。他唯一后悔之事便是第二次致仕,秦桧先为他的儿子安排好官位,又邀他做鸿胪少卿。他终是心有畏惧,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他妥协了。谁知十几天后秦桧猝然而逝,他只得再次选择离开,引得世人讥讽无数。
说来可笑,清高了一辈子,最终他却没能全身而退。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如今两鬓斑白,执念随着他的老去化成清风,他终于释怀,选择留守此处安度晚年。管他什么青史留名,如今只有这徐徐清风,几抹斜阳,和这朝朝花开的小圃陪伴着他。既然如此,那便不去计较与安排吧。
不念前尘,不探来事。以一杯酒满的闲情,报答圃中随意开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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