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丘特切夫诗歌的艺术美
林明理
丘特切夫是19世纪俄国著名抒情诗人、象征派的先驱。关于他的诗作的卓绝成就及其思想意义,对后世的影响,几十年来已有不少专著,分别从美学、哲学等视角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但从诗美的角度探讨其美学意义与艺术特征,却不多见,本文试图在这方面做一探讨。
丘特切夫 诗人 象征派
Author:Lin M ingli isa directorof the Chinese Literatureand ArtAssociation.Research area ispoetic criticism.
费多尔·伊凡诺维奇·丘特切夫(Fyodor Ivanovich Tyutchev,1803-1873)、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1799-1837)、莱蒙托夫(M ikhail Lermontov, 1814-1841)是俄国浪漫主义时期的三大诗人。一生的诗作约有四百首,多为爱情、风景及哲理诗。然而,不同于普希金的理性、敦厚与莱蒙托夫叛逆、孤独的文学气质,丘特切夫的诗,蕴涵深邃、优美而沉郁;其刻意追求艺术美的主体个性,应源自家庭的先天因素和后天环境的影响。他曾说:“为使诗歌繁荣,它应扎根于土壤中。”且强调“诗是心灵的表现”。其艺术风格是把哲理思考与审美感悟变成个性化的诗语,感情丰沛;善于对自然季节的变化作生动、雅致和形象逼真的描绘,被视为“纯艺术派”,而其深刻的思想与高度的美学价值在世界诗史中也占有独特地位。
他出生于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自幼热爱诗歌,14岁就开始写诗;少年时代的家庭教师是诗人兼翻译家拉伊奇。1819年进莫斯科大学语文系直至毕业。1822年起,在德国慕尼黑等地的外交机关任职了22年,由于懂得拉丁语和其他新语系,开辟出一条掌握古代文学和现代欧洲文学的通路。博学多才又擅于辞令的他,也是贵族社交场上的常客。1858年起任外国书刊检查办公室主任,直到晚年。当时,慕尼黑是欧洲文化中心之一,在那里,他与德国诗人海因里希·海涅(1797—1856)和唯心主义哲学家弗里德里希·谢林(1775—1854)交往密切,其哲学观点受谢林唯心主义影响,对精神和自然的同一性、无差别性的思考,发展成同一哲学,理念相近;而在政治观点上,则肯定重大社会变革的必要,期望带来新视野的可能性,但又顾忌于革命,因而于诗中反映出对革命风暴的预感和心灵的不安,招致一时的争议。
19世纪30年代前后,丘特切夫在莫斯科刊物发表了几十首抒情诗,其中不少极为出色,例如:《春雷》《不眠夜》《海上的梦》《西塞罗》《沉默吧!》《不,大地母亲啊》《我记得那黄金的时刻》等等,可惜未引起注目。直到1836年,邱特切夫把他的一组诗稿寄给彼得堡的友人,当诗人维亚泽姆斯基和茹科夫斯基(1783-1852)将诗稿转交到普希金手里,普希金欣喜地从中选出二十四首诗作刊登在他主办的《现代人》杂志,题名为《寄自德国的诗》,署名“ф.т.”(即丘特切夫名和姓的第一个字母)。这两位灵魂知己虽未曾谋面,但丘特切夫后来得知普希金欣赏他的诗才,非常感动。1837年,普希金逝世,丘特切夫立即写诗悼念他;同年,他被任命为俄国撒丁王国的使馆一秘。
丘特切夫的第一任妻子艾琳娜是伯爵小姐,于1838年病故。次年,在都灵与厄尔芮斯金娜·乔恩别尔结婚,第二任妻子也是名门望族。1839年,他被召回俄国,不久,他申请再度出国,未获批准。由于他擅自离开俄国到都灵,因而被解除了公职。1839至1844年间闲居慕尼黑。1844年,丘特切夫携眷回到俄国,又在外交部复职。1850年,丘特切夫认识了他两个女儿的同学,斯穆尔学院院长的侄女24岁的叶连娜·杰尼西耶娃。这一年,丘特切夫47岁,杰尼西耶娃才24岁,没想到两人竟一见钟情,终于不顾舆论,觅地同居。杰尼西耶娃也出身上层贵族,她与丘特切夫的关系引起俄国贵族社会的不满。当所有的讥讽落在杰尼西耶娃身上时,真挚的悲痛也在他心上刻下了创痕,这段被轻蔑的爱情让他们相爱变得十分艰辛。但杰尼西耶娃仍为他生了一女二子,关系维持14年之久,于1864年因肺病去世。丘特切夫为此痛彻心扉,并为她写出许多诗作,一般称为“杰尼西耶娃组诗”。
19世纪40年代的丘特切夫几乎没有发表什么力作,五六十年代写的“杰尼西耶娃组诗”是丘特切夫最感人的作品;但杰尼西耶娃的死,是诗人最悲痛的事件。他一生不追求高官厚禄或文学声誉,但在1854年第一本诗集问世,就博得一致的好评。同年,屠格涅夫(1818—1883)编辑出版了《丘特切夫诗集》,并在《现代人》杂志上撰文评论:《谈谈丘特切夫诗歌》。他和作家涅克拉索夫(1821—1878)都认为丘特切夫是位优秀的抒情诗人,并赞誉他的诗既有鲜明的思想又有生动的形象;同时也肯定诗人在语言上勇于创新,具有普希金式的美。屠格涅夫又说:“他创造的语言是不朽的,这对一个真正艺术家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褒奖了。”在涅克拉索夫和屠格涅夫的宣传下,丘特切夫也受到了俄国大作家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及诗人费特(1820—1892)的称颂。从50年代起,丘特切夫作为诗人才有了名气。丘特切夫第二次出版诗集于1868年,其生命的最后十年,经常生病,1873年长逝于皇村。
在以往的一些评论文章中,论述了丘诗与俄国、西欧宗教、哲学与文学等多方面,分析了丘特切夫对现当代俄国文学的影响与独特贡献,也有从文化角度挖掘了丘诗与王维诗歌的异同,但却忽略了其在艺术上执着的追求。本文从实事求是的分析中,试图找出正确的答案。
丘特切夫一生创作的主体是诗歌,他把俄语视为最珍贵的语言,不愿把它浪费在日常琐事上,而把它为自己的诗纯真地保存起来。其早期诗作,运用奇特的想象与象征手法,表达出热情讴歌美好的人生与青春、赤诚的爱情,从而形成一种幽雅隽永的风格美。譬如1828年写下的诗歌《春雷》,用“隆隆”迭字词摹声创造出春雷敲击大地的听象;而轻重疾徐相错杂的雨声更加具象化,使人如闻其声,甚至如见其形。接下去用雷神宙斯之女赫巴,这一青春女神给众神斟酒的画面,渲染出春雷的具象美感,再现了诗人高超的艺术想象,象征意蕴自然十分丰富:“五月初的春雷是可爱的:/那春季的第一声轰隆/好像一群小孩在嬉戏,/闹声滚过碧蓝的天空。//青春的雷一连串响过,/阵雨打下来,飞起灰尘,/雨点像珍珠似的悬着,/阳光把雨丝镀成了黄金。//从山间奔下湍急的小溪,/林中的小鸟叫个不停,/山林的喧哗都欢乐地/回荡着天空的隆隆雷声。//你以为这是轻浮的赫巴/一面喂雷神的苍鹰,/一面笑着自天空洒下/满杯的沸腾的雷霆。”不难看出,丘特切夫在诗歌中将诗中各种意象混合在一起,也有意征和比喻的意味,这种混合交叉反而使诗歌意象的内涵更有品味的空间。
事实上,其他欧洲作家对于丘特切夫有着间接性的影响;他汲取了英国诗人拜伦(1788—1824)的诗歌中的浪漫且不倦地转向莎士比亚(1564—1616),认真地了解浪漫主义及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法国的历史科学等等知识,这正是其艺文思考着力之处。俄国文学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曾认为,费特(A fanasy A fanasyevich Fet,1820-1892)的诗只能捕捉自然的瞬息印象,而丘特切夫的诗则除描写自然外,还有热烈的感情和深沉的思考。这段论述恰恰给他早期诗作的不同风格美做出了脚注。丘特切夫诗作的本质在于抒情,但他总离不开形象思维的规律;而其动人之处,在于以情为统御,去调遣、选择、分割、组合各种具体物象,而创造出鲜明的形象感。
如1829年写下的《不眠夜》,这恰好为诗人寂寞空寥的内心做了衬托,同时也暗含着对文学运动的兴起带给年轻的族类的不同感受:
诗钟敲着单调的滴答声,/你午夜的故事令人厌倦!/那语言对谁都一样陌生,/却又似心声人人能听见!//一天的喧腾已逝,整个世界/都归于沉寂;这时候谁听到/时间的悄悄的叹息和告别,/而不悲哀地感于它的预兆?//我们会想到:这孤凄的世间/将受到那不可抗拒的命运/准时的袭击:挣扎也是枉然:/整个自然都将遗弃下我们。//我们看见自己的生活站在/对面,像幻影,在大地的边沿,/而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世代,/都要远远隐没,逐渐暗淡;//但同时,新生的、年轻的族类/却在阳光下生长和繁荣,/而我们的时代和我们同辈/早已被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只偶尔有时候,在午夜时光,/可以听到对死者的祭礼,/由金属撞击所发的音响/有时由于悼念我们而哭泣。
在有意识的自我反思下,诗人如一匹雄迈不羁的灵魂,尽管有年轻的诗心,步履有些彷徨,但他在时间的血液中,仍不息地飞奔……每一句,都是灵魂的力量。
再如1836年写下的《不,大地母亲啊》:“不,大地母亲啊,我不能够/掩饰我对你的深深爱情!/你忠实的儿子并不渴求/那种空灵的、精神的仙境。/比起你,天国算得了什么?/还有春天和爱情的时刻,/鲜红的面颊,金色的梦,/和五月的幸福算得了什么?……//我只求一整天,闲散地,/啜饮着春日温暖的空气;/有时朝着那碧洁的高空/追索着白云悠悠的踪迹,/有时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路上,也许会偶尔遇见/紫丁香的清新的芬芳/或是灿烂辉煌的梦幻……”诗句如风吹拂过乐器那般自然!在其中,可以感受到丘特切夫诗歌创作及诗的定义,都与自然处于平衡和谐的关系,以及对希望的殷切期盼,是如此的纯粹、坚持。特别是他所言所写,具有渗透人文、扩大艺术视野与清新的特质,构成画面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让人重新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也是对祖国大地日益热爱的美丽象征。
读者可能会发现,19世纪俄国文学的重要人物包括寓言作家克雷洛夫、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剧作家格波多夫、诗人巴拉丁斯基和丘特切夫等。而普希金是俄国文学的奠基人,也是世界伟大的诗人。1837年1月27日,普希金因妻子绯闻与流亡到俄国的法国保王党人丹特士决斗,两天后,因伤重去世,年仅38岁。据说这是沙皇精心策划的一个阴谋,为此,使全体俄罗斯人哀痛万分,愤懑之士纷纷抗议,为之沸腾。而丘特切夫的诗歌大多经历了1816—1825年俄国的文学运动,1820年他读了普希金的政治自由诗后,写了《和普希金的自由颂》,并称赞普希金“点燃起自由之火”,肯定他勇于“向暴君预言神圣的真理”。由此可见,他对当时极权制度下的俄皇是不满意的。
之后,丘特切夫不只一次地以口头和书面的形式,甚至用抨击的语言来批评俄罗斯政府,也书面地表现于诗中。譬如普希金一死,丘特切夫满怀激情地写下了此诗《一八三七年一月二十九日》,并为普希金的不幸而表示沉痛哀悼,因为这一天是普希金因决斗伤重而死亡之日:
是谁的手射出致命的一击/把诗人的高贵的心击中?/是谁把这天庭的金觥/摧毁了,好似易碎的杯盘?/让世俗的法理去判断吧,/不管说他是有罪,是无辜,/那天庭的手将永远把他/烙为“次杀王者”的凶徒。//诗人啊,过早落下的夜幕/将你在尘世的生命夺去,/然而,你的灵魂得享安息,/在一个光明的国度!……不管世人怎样流言诽谤,/你的一生伟大而神圣!……/你是众神的风琴,却不乏/热炽的血在血管里……沸腾。//你就以这高贵的血浆/解除了荣誉的饥渴——/你静静地安息了,盖着/民众悲痛的大旗在身上。/让至高者评判你的憎恨吧,/你流的血会在他耳边激荡:/但俄罗斯的心将把你/当作她的初恋,永难相忘!……
这种悲痛的感情虽没有爆发式地喷涌出来,而是缓慢地一点一滴流出来,但给人的心灵的摇撼却是难禁的。
看,诗人不仅向阳光、春水、夏晚、大河、秋天的黄昏或山谷、北风问候,而且扩而远之,又去关怀他所敬仰的人物。诗人那种要求改造旧世界因袭习惯,化为新我,从而改造出新的社会的心是与普希金相同的。那光明的国度,应和着新时代来临的感应,激发了诗人的联想,从而形成了这热烈而赤诚的诗句。除了表达了心底的伤悲,也毫不保留地表达他对民族的热情。诗人情感的升华,同无数个俄罗斯人民的心,又紧联在一起,感情的抒发和形象得到了完美的结合,进而提升为对民族的大爱;一如鲁迅,丘特切夫也是个爱国的诗人,自然他的诗歌是不会沉默无声的。
正因为形象是伴随着感情而生的,诗人的感情除了澎湃、激越地攫取与之相适应的那些自然界的宏大形象或伟大的哲人、英雄以外,其实也有比较温柔、静谧的一面。他善于攫取一些富有真情、雅致的物象,从而创造出一种意境美。如这首《你不只一次听我承认》,诗句是那样真挚,体现了诗人细腻婉转的艺术风格美:
你不只一次听我承认:/“我不配承受你的爱情。”/即使她已变成了我的,/但我比她是多么贫穷……//面对你的丰富的爱情/我痛楚地想到自己——/我默默地站着,只有/一面崇拜,一面祝福你……//正像有时你如此情深,/充满着信心和祝愿,/不自觉地屈下一膝/对着那珍贵的摇篮;//那儿睡着你亲生的/她,你的无名的天使,——/对着你的挚爱的心灵,/请看我也正是如此。
这是1851年丘特切夫写给杰尼西耶娃的诗。“无名的天使”指诗人和她所生的第一个女儿。丘特切夫对着爱情的结晶“屈下一膝”,充满了深情,而他深知杰尼西耶娃为这婚姻承受了多少耻辱而感到惭愧,不觉也对爱人“屈下一膝”和“我也正是如此”,展现了诗人优美的情感世界,同时,也是一种升华。
我们再举一首诗人于1868年写下的感人诗作《我又站在涅瓦河上了》:“我又站在涅瓦河上了,/而且又像多年前那样,/还像活着似的,凝视着/河水的梦寐般的荡漾。//蓝天上没有一星火花,/城市在朦胧中倍增妩媚;/一切静悄悄,只有在水上/才能看到月光的流辉。//我是否在作梦?还是真的/看见了这月下的景色?/啊,在这月下,我们岂不曾/一起活着眺望这水波?”这是诗人对杰尼西耶娃永恒的怀思,也可以视为一首安魂曲。从月光的流辉在涅瓦河上波荡的视觉美转化为诗人的设问“我是否在作梦?”的情绪变异,不都给人以幽深和雅致的审美感受吗!这正是其多姿的风格美的一个侧面。
当然,他绝对不只是一个描写绝望爱情的诗人,而是表现出深具社会内涵的爱情悲剧。杰尼西耶娃临终前曾经过长久的昏迷,尽管他们长达十四年婚姻倍受折磨,但杰尼西耶娃直至临终时,仍深爱着丘特切夫。读“杰尼西耶娃组诗”的感觉,像是阅读了一部托尔斯泰式的小说,调子舒缓而幽雅。然而,同那些狂呼吶喊的诗歌截然不同的是,丘特切夫对新旧制度的冲突和民生疾苦的揭示比其他更多侧面,是以自己的反思观照一个时代。我们再来看他的这首在1851年写下的《波浪与思想》,意在表达出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和思考:
思想追随着思想,波浪逐着波浪——/这是同一元素形成的两种现象:/无论是闭塞在狭小的心胸里,/或是在无边的海上自由无羁,/它们都是永恒的水花反复翻腾,/也总是令人忧虑的空洞的幻影。
丘特切夫也是个哲人,这里面有意味着,做大事、成大学问的人必是大求索者。在“求索”这一精神层面上,他更在意俄国民族不断从劫难中奋起,使斯拉夫民族踏上光明的新生之路。
综观丘特切夫一生的创作,可以看出,友谊、爱情与婚姻是其重要主题。他不同于普希金诗风洋溢着浪漫主义的缤纷色彩,也反映了对自由的热烈;也不同于法国卓著的诗人杰克·婓外(1900—1977)能创造出一种超现实的景观与写实并济的风格。正如俄罗斯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1811—1848)所说:“在真正的艺术作品里,一切形象都是新鲜的,具有独创性的,其中没有哪一个形象重复着另一个形象,每一个形象都凭它所持有的生命而生活着。”①丘特切夫诗歌虽在意象创造上吸纳西方文化精神,也讲求感情的藏匿,重视意象的选择和组合;但又不同于现实主义的如实描写、浪漫主义的直抒胸臆,也不同于朦胧诗派的重意象和象征,而是为了单纯追求在诗中创造美的艺术境界,因而被称为“诗人的诗人”。
其诗艺的成就是多方面的,除了社会的变迁给了诗人思想的震动,并提供了丰富的表现内容外,他也写出了一种沉重的历史感中透出哲理的思索。而人们总是欣赏他的聪明又机智的演说,这样,他把毕生大部分时间消磨在这些活动中,直到暮年。但我以为最值得称道的,还是他具有丰富的性格和深厚的思想内蕴的诗作。他是伟大、单纯、坦率、浪漫的结合体。比如和他同时代的诗人费特在评论丘特切夫时,说了一句看似平常实则极不平常的话:“俄国诗歌在丘特切夫的诗中达到了空前的‘精微’和‘空灵的高度’。”屠格涅夫在写给费特的信中说:“关于丘特切夫,毫无疑问:谁若是欣赏不了他,那就欣赏不了诗。”又说:“他(丘特切夫)的每篇诗都发自一个思想,但这个思想好像是一个星火,在深挚的情感或强烈印象的影响下燃烧起来。”而陀斯妥也夫斯基也赞赏说过:“第一个哲理诗人,除了普希金之外,没有人能和他并列。”就连小说家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对诗人也十分推崇。
然而,丘特切夫生前曾表示,十二月党人②的起义是“丧失理智的行动”。这席话就不免落入当时文字游战的泥潭,引起小说家屠格涅夫(1818—1883)的不满,且批评道:“我深为丘特切夫感到惋惜:他是一个斯拉夫派③,但这不表现在诗歌中;而那些表现他这方面观点的诗都很糟。”从总体来看,显然,丘特切夫的性格中除了善于思考、善良、热忱的特质外,又有易于敏感、彷徨、苦闷的一面,正是这多种性格的综合,才使得丘诗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晚年多病的他,于1865年仍写下了这首《东方在迟疑》:
东方在迟疑,沉默,毫无动静;/到处屏息着,等待它的信号……/怎么?它是睡了,还是要等等?/曙光是临近了,还是迢遥?/当群山的顶峰才微微发亮,/树林和山谷还雾气弥漫,/啊,这时候,请举目望望天……//你会看到:东方的一角天空/好像有秘密的热情在燃烧,/越来越红,越鲜明,越生动,/终至蔓延到整个的碧霄——/只不过一分钟,你就能听到/从那广阔无垠的太空中,/太阳的光线对普世敲起了/胜利的、洪亮的钟声……
这是以象征的手法,写出东方斯拉夫民族④的政治觉醒;意象警策,令人过目难忘。它唱出了诗人对国家迈向光明这一热切的愿望,也展现了身为诗人燃烧自己,照亮世界,而又给人带来希望的景象。
古今中外,文学上一种思潮的兴起,总是和社会的变革分不开的。中国诗人艾青有句名言:“人民的心是试金石。”他终其一生的创作都在为揭示生活现实的典型意义,为世界的光明而奉献一切的思想感情。反观丘特切夫的诗歌是对一种美好理想的更广阔的追求。在笔者看来,他们都是追求光明的歌者,晚年的丘特切夫诗作更可看出这一鲜明的思想倾向。1868年,当他写下《白云在天际慢慢消融》,五年后便病逝了。
白云在天际慢慢消融;
在炎热的日光下,小河带着炯炯的火星流动,
又像一面铜镜幽幽闪烁……
炎热一刻比一刻更烈,
阴影都到树林中躲藏;
偶尔从那白亮的田野,
飘来阵阵甜蜜的芬芳。
奇异的日子!多年以后,这永恒的秩序常青,
河水还是闪烁地流,
田野依旧呼吸在炎热中。
此诗同样有着热烈而真挚的感情,且画面绚丽多彩,能与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融为一体。看到这样一幅生动形象的图画,人们不能不为他对周遭自然风光和生活的热爱而深受感动,也不得不叹服他那多彩的艺术画笔。毫无疑问,丘特切夫的诗歌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诗人对光明新制度的热烈向往之情,经过世代风雨的冲刷,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历史评价。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由查良铮所译的《海浪与思想——丘特切夫诗选》是一部值得阅读的奇书,让我有很强的共鸣,同时沐浴在艺术的美感之中。
注解【Notes】
①《评〈别林斯基全集〉》,载《别林斯基选集》第二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65页。
②这是发生在1825年12月26日由俄国军官率领3 000名士兵针对沙皇专制发动的武装起义,地点在圣彼得堡的元老院广场。由于这场革命发生于十二月,因此有关的起义者都被称为“十二月党人”,即“Decembrist”。
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站出来反对沙皇疯狂的行径,并宁死不从,不肯抛弃尊严,沦为奴隶的俄国人,就是斯拉夫派。他们强调要从俄罗斯的历史中寻找俄国发展的动力,而不是追随西方的道路;而在贵族资产阶级和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也形成了肯定俄国历史特性的斯拉夫派和肯定西欧文明成果的西化派。
④“俄罗斯族”就是俄罗斯的主体民族的族称。“斯拉夫”实际是语言的语族,即“斯拉夫语族”。延伸为超越国界的泛民族,即“斯拉夫民族”,不仅有俄罗斯族,还包括塞尔维亚族、波兰族、捷克族、乌克兰族、白俄罗斯族、马其顿族、保加利亚族等。
Tyutchev was a famous 19thCentury Russian lyric poet and a pioneer of Symbolism.During the last several decades, therewere numerous extensive studieson the outstanding achievementof his poetry,its ideological significance aswellas its impactson future generations.However,mostof these studieswere done from the aesthetic or philosophic pointof view.In thisarticle,weattempt to analyze theaesthetic significance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from the pointof view of itspoetic beauty.
Fyodor Ivanovich Tyutchev poet Symbolism
林明理,中国文艺协会理事,研究方向为诗歌评论。
Title:On the Artistic Beauty in Tyutchev's P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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