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姨多鹤》中的女性观
黄晓梅
《小姨多鹤》是美籍华文作家严歌苓在2008年推出的一部长篇小说,日本战败后遗孤少女多鹤成功逃脱集体自杀,然而不幸又被土匪抓住,作为生育工具卖给一个中国家庭,多鹤由此与张家儿子张俭、儿媳朱小环,以及多鹤生下的三个孩子,组成奇怪、尴尬的家庭。小说围绕着在时代大变革下张家三个成年人之间日常琐事展开,将人间的悲欢离合,微妙的感情变化揉入其中,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两位伟大的母亲形象。
女性观 地母 母性
Author: Huang Xiaomei,is from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Nantong University, mainly engaged in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是从20世纪70年代兴起的,盛行于欧美并很快蔓延于全球的批判思潮。然而严歌苓不同于西方女性主义作家,她认为“女性,是阴柔的,是防守的位置,但防守并不是‘第二’,所以,我实际上是有一定女权主义在里面, 不过, 我的女权主义藏得比较深,比较狡猾”。她所描述的女性,不会像西方女性主义者那样激进,站在男性权威的对立面,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摇旗呐喊。严歌苓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是勤劳、温婉大度的母亲,有着水一般的包容性。
小说中张家的两位成年女人的母亲形象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多鹤勤劳又带有原始的魅力,小环包容大度乐观,让这个本该危机重重的家庭充满温暖和爱,作者“比较狡猾”的女性主义由此可见。
一、多鹤——生产的地母
每个民族的神话和传说中都会有个原始的母亲形象,“与生命本源、诞生、温暖、滋养、保护、繁衍、生长、充裕相联系”,她们被认为是地母形象,她们体态丰腴、感情丰富,是生命的象征。严歌苓小说中地母形象较为丰富,《扶桑》中的主人翁扶桑,《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都是典型的地母形象,她们身上体现出中华民族女性特有的善良勇敢。而多鹤这一地母形象超越了种族、历史、政治的范畴, 在她的身上地母形象得以充分体现。多鹤的母性在小说中的体现可以追溯到逃亡途中,多鹤从绝望的日本母亲“杀婴”行动中拼命救出素不相识的久美,给予久美第二次生命。从当时仅16岁的少女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她与生俱来的伟大的母性。给张家生儿育女本是出于被迫,然而正是生产的过程让多鹤找到了感情血脉的联系,通过一次次生产,她营造着自己的世界。在异国生活多年的多鹤可以没有爱情,可以没有粮食,但她有从自己产道里出来的一个个小亲人。
严歌苓笔下的人物与自然密不可分,为张家延续血脉的多鹤生产的一幕就放在大自然中,山坡成为她的产椅,山野是产房。多鹤的信念是生出她的亲人,多鹤口里含混着日语,恳求不要杀死久美,让孩子再活几天,生命仿佛是轮回,多鹤回到了人生最初显现母爱的场景中,生产的痛和内心深处的母爱,集中于一处。在自然的怀抱里,多鹤诞生着新生命,地母孕育、滋养、繁衍的形象得以充分体现。
多鹤在张家的价值体现主要就是她是生产孩子们的母亲,被张俭故意丢在外地后,多鹤千辛万苦回到张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乳头塞到双胞胎儿子的嘴里“只要孩子吮吸她的乳汁,她和他们的关系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天条确定的,她的位置就优越于这屋里的一男一女”在她的儿女身上,作为母亲的价值才能体现,她的母性才会继续得以发挥。当两个孩子不再肯吸她干枯的乳房时她绝望,她歇斯底里与张俭拼命厮打。
多鹤的地母形象不仅体现在生出张家的三个孩子上,她拥有着一切地母勤劳善良的特质。与小环的懒惰形成对比,多鹤在家庭中默默付出,在家有条不紊地做家务,为了补贴家用外出做敲石头的重活。
作者并没有理想化多鹤这个形象,她执拗顽固。比如她执着地创建自己的小世界心中的代浪村,擦得发蓝光的地板,熨烫平整的衣物,吃有日本特色的食物让张家的老老少少逃脱不了多鹤的影响。多鹤成功地把代浪村搬到了张家,同化了张家人,生活上的细节缺少不了多鹤的归置,张家主母小环也不知不觉地成为多鹤创建的家园的捍卫者,为了维持整洁,小环甚至不顾母子间嫌隙将小二孩的黑狗扔出去。
多鹤对张家的影响不仅是生活细节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她固执地坚守本民族的身份,拒绝非母语的影响,她坚持让女儿拥有日本化的名字——春美。对外界,多鹤是安静不多话的, 然而她用特有的儿语——夹杂着中文和日文的蒙昧生灵才能听懂的语言与孩子们交流。为了掩藏身份,她被提醒甚至警告不要因为语言而暴露自己,然而多鹤依旧用她的方式在语言上成功地影响孩子们,女儿春美说梦话都是多鹤的语言。
多鹤这个形象虽然有别于严歌苓笔下的其他中华女性的特性, 但她具有其他女性形象的共性:有原始生命状态的吸引力、蒙昧但又善良、谦恭、吃苦耐劳。抛开多鹤的种族血统,作者想说明不论哪个种族的女人,她们的本质是女人,都具有女性的“母性”的特质。
二、朱小环——整个家庭的母亲
严歌苓认为“优秀的女性必须具有包容心,拥有像大海一样深沉的母性”。小说中另一个母亲形象是朱小环,她不是孩子们的生身母亲,是孩子们早年生活和名分上的母亲。当多鹤初次生育时,小环嫉妒羡慕但看到眉宇间长得像丈夫的女儿,小环的母性从心底本能地迸发,嫉妒怨恨让位于包容和爱, 用慈母的心对待张俭和多鹤的每个孩子。如同大多数中国的母亲,她将孩子的重要性放在生活的首位。当发觉自己感情的寄托——张俭瞒着她与多鹤相爱时,她失望伤心至极,但在这次感情危机中,小环较快做出了抉择:“丫头高兴成这样,要是三个成年人中间抽身走一个,丫头会怎样?丫头心目中的家就塌了……她自己对自己说:咳,凑合吧,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137)总而言之,高中数学教学当中对微课的运用下,是促进数学教学质量的重要举措.微课作为新的教学方式对教师的教学也是一个挑战,如何正确熟练的运用微课,还需要教师不断地提高自身的教学能力以及技术操作能力.希望能在上文对微课的应用研究下,有助于实际数学教学发展.
小环的母爱不像多鹤一样局限于孩子们身上,她的爱在张家的另外两个成年人身上更有体现。张俭对多鹤的爱有男女之间的迷恋,而对小环的爱是超越男女间的情爱。在抉择,困苦时,张俭只能在小环那里得到安慰,甚至会在小环的怀里寻找安慰,所以与其说小环是妻不如说是母亲或是祖母,一个能给她母爱的女性。作者承认在她心中的女性是“包容的,以柔克刚的,不跟男人一般见识”。所以小环,体谅着“更加命苦”的两个人,顶住外界的风言风语,为他们承担舆论的压力。在张俭弄丢多鹤后,小环一下子戳中了张俭故意为之的伎俩,想尽可行的办法去找多鹤。在到处抓间谍、特务的年代,小环认为多鹤在自己的家里是最安全的。多鹤千辛万苦回来以后,与张俭矛盾激烈,小环抵抗住正常女人该有的妒忌心开导丈夫:你要她比什么“对不起”、“抱歉”都管事。多鹤和张俭的感情危机在小环的包容下顺利化解。
小环的爱和包容最初源于张俭和孩子们,后来自然延伸至“妹妹”多鹤。在特殊的年代里,为多鹤隐瞒身份,给多鹤精神支撑,是整个家庭的母亲。对多鹤而言,小环是姐姐亦是母亲。小环不能生育源于躲避多鹤的族人(日本兵),“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以及出于对丈夫“留大人”的感激,小环接受了多鹤的存在。自古以来凡是有“妻妾”的共存,都会出现妒忌、争宠,所以对多鹤,小环如果嫉妒怨恨是正常的,然而小环默默承受一切历史、命运对她的不公,接受了多鹤,甚至为她的安全存在出谋划策。多鹤在张家得到的第一份公正对待来自于小环,小环一边热情洋溢地发牢骚一边给多鹤头巾棉鞋等御寒用品,初到中国家庭生活的多鹤,尽管语言不通,但她出自内心的感激、欣赏这个给予关爱的女人。失去生育能力的小环在张家的精神支柱就是爱她的丈夫,然而,多鹤的出现将分享甚至会夺取她的精神支柱,小环只是对着改写她平静生活的公婆和丈夫发牢骚,对这个战败国的孤女却给予母性的关爱。
多鹤在中国的最大影响就是来源于小环,最初学会的就是有小环特色的中国语言,而小环“凑合”的积极人生态度是对多鹤影响最大的。她成功化解多鹤身上酷烈的族性,多鹤在生命受挫时,与代浪村的亲人团聚的想法一次次笼罩着她,然而每次都是小环让死亡的阴影消散。回国后的多鹤,身处历史的夹缝,她的精神支撑仍然是小环,她甚至要小环把每天的生活都记下来告诉她,包括小环如何跟人吵架,“像小环这样会吵得人家哈哈笑的人,一定不会动不动想去杀别人或者杀自己”(319)。在小环的母爱中,多鹤感受到生命的价值,人性的温情。
小环身上有来自中国民间的泼辣的生命力量和生存智慧。多鹤成功藏身在中国的家庭,与小环的机智是密不可分的。当张俭的工友小石拿多鹤的身份威胁多鹤时,小环巧妙圆融的处世方式成功解决了危机。粮食短缺时,小环小偷小摸、耍小心机成功觅食。张俭入狱后她在街头摆缝纫机摊,结识社会青年,成功探监。她嬉笑中玩弄当权的女干部们,在本该象征多鹤耻辱身份的白袖章上,镶上荷叶边,让本该是耻辱象征的袖章充满喜剧意味。
在别人眼里朱小环是个热闹的人,到哪都是嬉笑泼辣的闹到哪,她的形象如同类似于张爱玲所欣赏的女性形象之一:跳蹦蹦戏的女人。她给别人的是欢声笑语,而自己在默默消化掉伤心失望。在严歌苓的定义中“雌性”是个完满的词语,其最高表现形态呈现为“母性”。“母性包括受难‘宽恕和对于自身毁灭的情愿”(319) 在这个家庭中小环在血缘上是外人,然而她却是整个家庭的母亲,为她所爱的人退让牺牲。小环的一生是在嬉笑打诨中度过的,如果说多鹤的身世凄苦,但她在张家的日子中是有人庇护,有人心疼的,她的结局也是让人宽慰的,和张俭正式结婚,共渡东洋,儿子女儿跟后定居日本。相比之下原配妻子小环的命运看似光彩,有名分,实则悲惨,痛失生育能力,委屈接纳丈夫另一个女人,全身心为家庭的每个人付出,最后却是孤苦的晚年,与老狗作伴。她并没把自己看作悲悯的对象,对生活仍然充满热情,做缝纫自力更生,有懂她的多鹤越写越长的来信,还可以期待着小二孩时不时的来信。
三、结 语
在严歌苓看来,西方所推崇女性主义中的强硬女性形象失去了女性的特质,不再是真正的女人。她笔下的女性在传统的男性社会、在历史的夹缝中,活出自己的精彩,展示生命的意义。她们创造着生命,营造着自己的世界,庇护着周围的男性,是家人的生活和精神支撑。一个本该尴尬、危机重重的一夫二妻的家庭却给读者呈现出稳定、祥和的一面。两个本该为情敌的女人,在命运和历史面前互相包容、顽强地生活,给共同的丈夫精神支撑、物质帮助,共同给三个孩子伟大的母爱。两个母亲各有不同但同样具有水一样的包容性,这正是严歌苓所说的藏得比较深的女性观。作者通过两个闪着人性光辉的母亲形象,成功向读者展现她独特的女性观。
注解【Notes】
① 严歌苓:《小姨多鹤》,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下文只标注页码。
Aunt Tatsuru, published in 2008, is a novel written by Yan Geling. A young Japanese girl, who escaped from the cluster suicide, was caught by Chinese gangsters. Tatsuru was sold to a Chinese family since the son Zhang Jian' s wife Zhu Xiaohuan became infertile after Japanese soldiers' threat during the war. Tatsuru gave birth to a girl and twin boys for the Zhang, but she was addressed as aunt in the family. With the background of immense social changes, two great mother images are embodied in the rises and falls of the special family.feminism earth mother maternity
黄晓梅,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作品【Works Cited】
[1]严歌苓:《十年一觉美国梦》,载《华文文学》 2005年第3期,第48页。
[2][美]威尔弗雷德·L·古尔灵:《文学批评方法手册》,姚锦清译,春风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220页。
[3]张琼:《此身彼岸——严歌苓复旦大学讲座侧记》,载《华文文学》2004年第6期。
[4]严歌苓:《十年一觉美国梦》,载《华文文学》2005年第3期,第47—48页。
Title:Images of Two Great Mothers — Feminism inAunt Tatsu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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