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一支忧郁的曲子从男孩的琴弓流出,跌碎在窗前冰冷的芭蕉叶上。
“……请别抛弃我,别让我再受痛苦,重归苏莲托,你回来吧,回来吧!”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一段。
他和她相识在一个细雨迷朦的黄昏里。她想学琴,于是朋友把她带到这个僻静而幽暗的小学校园来。
她并不美丽,然而他被她吸引住了。那是一份少有的清逸。
他和她谈起李清照、柳永……他惊奇地发现她懂得很多。
此后,她便常常来找他学琴、散步。
于是,在他寂静的小院里,常常飞出一串串笑声。
他觉得,他孤寂沉闷的生活多了许多色彩。
一次,她谈起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在文革中被害致死,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他听了一惊,他多想,多想握住那双苍白的小手。
他以为他懂得了她。
可是不久,他发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忧郁,抹不掉,散不开……
他发现她努力地躲避他,似乎在害怕什么。
她渐渐地少来了,脸上少了许多明媚的笑容。
他很疑惑。但终于痛苦地明白,他清楚自己身份的低微,家境的贫寒以及女孩母亲殷切的期望。他也知道,她很无奈,她不想刺痛母亲凄苦的心,不愿伤害妈妈拳拳的爱。
一天黄昏,秋风乍起,细雨沥沥,飒风卷起树叶漫天飞舞。他独自倚在窗前,听着冷雨敲窗,感到寒风袭骨。满目萧然,心头涌起丝丝凄楚。他拉起一段她最爱的《重归苏莲托》:“……请别抛弃我,别让我再受痛苦,重归苏莲托,你回来吧,回来吧!”刹时,凄婉哀绝的曲调弥漫了整个院子。
他闭着双眼,沉醉在这柔肠寸断的乐曲里。忽然,他仿佛听到冰冷的泪珠跌碎在石板上,那声音敲打着他哀绝的心。他抬起头,猛然看见她犹如玉雕一般,疲倦地倚在门口,泪珠儿打湿了长长的睫毛,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半点惊讶,象是知道她必定会来的。他们默默地相视着……
良久,她开口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不,什么也别说!”
他们静默地度过这个黄昏。从彼此的目光中似乎读懂了许多东西。
临别时,他象往常一样送她到大门口,她对他凄婉一笑,说:“也许,也许,我不会再来了……”
他望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目光沉静而执着,像是要把她牢牢地刻在心上。
她走了……
风是淡淡的,雨是淡淡的,相逢是淡淡的,分手是淡淡的,只有她消瘦的背影,像着一支哀婉的曲子,在他的心头永远回荡……
从此,他便在黄昏的风里,拉起他心爱的小提琴。他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一定有她在倾听着这琴声,她懂得他的琴声为何婉转跌宕,为何激越欢愉。
他知道,她一定会在某一个黄昏的细雨中,出现在他古旧的门前,轻轻地、轻轻地微笑。
从此,他便希望每一个黄昏都属于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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