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爱已今生(四)
(四)叶显
陶宜之的脸色晦暗难明,却没有让文殊带她避让,而是坐在原地一声不吭望着夜色里那队逐渐走近的人马。
她其实并不相信所谓的命格,但这时候真切地感应到这种冥冥之中的玄妙呼应,由不得她不信。
走近的马队足有上百人,但陶宜之的眼睛却只看到队伍中央的灰衣青年。
那青年似乎也对她的目光有所感应,远远地也向她这边看过来,旋即扬鞭策马越过人群,径直向火堆这边赶来,露出一张爽朗的笑脸,向陶宜之笑问:“姑娘,我等远行疲倦,可否借你的营地稍歇?”
陶宜之抬手道:“请君自便。”
那青年得了她的允诺,也不客气,立即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在她和文殊身上打了个转,呵呵笑道:“在下叶显,请问姑娘尊姓?”
陶宜之拨着文殊柔软光滑的皮毛,看着围着火堆停歇的马队,没有回答叶显的话,反问:“叶公子万里跋涉,不知来这西域边城有什么事?”
叶显笑道:“行商营生,来边城做点小生意。”
陶宜之轻轻一笑,道:“边域苦旅,难得一行,若是只做小生意,叶公子岂不是要折本?”
叶显呵呵大笑,正要说话,马队中的一个黑衣道士却突然越众而出,拦在他面前,一脸紧张地对文殊厉声喝斥:“妖孽!你敢在此地以幻术惑众!”
文殊把陶宜之推开,慢吞吞地站起来,嘿然一笑:“你这道士,我以幻术变化在此自娱自乐,是你们自己凑上来的,倒敢来怪我?”
先前陶宜之倚着花豹而坐,马队的众人只当是域外奇人异事,自有不同寻常处。到此时听到花豹口吐人言,却都不由得惊恐慌乱。
叶显也吓得急忙后退,挥手喝令手下结阵放箭,陶宜之眼见乱箭飞来,来不及反应,文殊已经翻身将她盖住,所有飞箭都射在他身上。
陶宜之安然无事,见他竟被凡人的羽箭所伤,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施法闪避?”
“龙命凤运相呼应,能压制妖力,我现在不能施法。”
妖怪的身体强横,箭射在他身上只能伤些皮毛,不能及里。可有个道士在旁边窥测,光仗着身体坚硬挨打,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陶宜之心思一转,拍拍文殊的腿道:“把我踢到叶显那边去。”
“会受伤的。”
“不怕。”
说话间那道士的符咒也飞了过来,文殊无法,赶紧把陶宜之踢了出去。
陶宜之一面往下滚,一面大声呼救:“叶公子,救命!”
叶显不清楚她的来历,既怀疑她和豹妖是同伙,却又不些不信,那黑衣道士手中施法对文殊猛攻,嘴里却道:“公子,那女子的面相是难得一见的金凤命格,能壮大你的气运,辅助你成就大业,不管她是什么来历,先拿下再说。”
叶显一怔,大喜过望,赶紧奔下沙丘,将陶宜之扶起,笑问:“姑娘可伤到了?”
陶宜之让文殊把她踢出来,就是在等这一刻,当即顺势环住他的脖颈,亮出掌中握着的锋利银簪,冷笑一声:“我就是受伤也是拜你所赐!还不快令你的手下住手?”
叶显愕然,低头看看她扎着自己银簪,勉强笑道:“姑娘莫不是开玩笑?”
陶宜之眼见文殊被道士和弓箭手联手打得一身外伤,又急又气,哪有功夫跟叶显闲磕牙,手下用力一推,银簪顿时把他的脖颈割出血来。
叶显想不到她竟真的敢下这样的狠心,又惊又愤,衡量了一下得失,终于喝令手下收兵。
(五)将变
一番忙乱,陶宜之双腿的风毒又发作起来,只是凭着耐力咬牙忍痛。叶显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微微偏头看她。
陶宜之怕他趁机脱困,连忙用力箍紧他的脖子,厉声喝道:“不许东张西望,跟我走!”
叶显被她推搡着往前走,心中不悦,但侧目看到她满额冷汗,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只有一双眼睛在幽暗的星光下明亮得吓人,透着一股让人惊心的固执,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里滋生。想到她这副拼命的模样竟是为了一头豹妖,刹那间竟有种莫名的惆怅和酸涩,忍不住问:“姑娘,这豹妖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值得冒着性命危险来救?”
陶宜之此时正受风毒折磨,却不敢让他看出虚弱来,只能借着说话分散他精力,慢慢地说:“我不得母缘,父亲难见,手足相忌。只有他常伴身边,虽是异类,却没有丝毫坏心,于我而言他比任何人都要亲近,谁也不能在我面前害他!”
她的声音虽低,话却没有丝毫犹豫,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两人一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上,直到走出弓箭手的射程,文殊才道:“可以了,放开他。”
陶宜之松开对叶显的挟制,正待离开,手腕一痛,叶显竟然趁机反手将她的银簪夺下,就着月光仔细辨认着她银簪内侧錾着的字,微笑道:“原来你姓陶,安西都护府的陶将军,是你什么人?”
陶宜之吓了一跳,她的长相和西北人大不相同,气度也不一样,往陶将军那里猜很容易,只是不能让他拿了物证。
她伸手想将银簪夺回,可叶显既然敢带一队人马出关远赴西北荒漠,身手又岂是一般?刚才被她挟制,不过是因为没有防备,所以露了要害,这时候哪里有让她得手的机会?
文殊是妖怪,也不能对有龙运的人出手,陶宜之抢了几次,都没能夺回银簪,自己精疲力尽,又怕叶显的手下追上来,只得无奈放弃。文殊负着她奔出龙命凤运呼应的影响范围,这才施展法术带她连夜回到南山别院,再也不敢去西北疗养。
好在此时梅雨季节已过,在南山别院疗养虽然不如西北,但也有進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腊月。
这一年陶将军奉旨回京,换防京都的北山大营。和徐夫人不同,陶将军对陶宜之很是喜欢,听说她这一年都在南山别院礼佛养病,便派人接陶宜之回家过年。
京都是一国气运中枢,文殊不能久留,隐身陪着她到了将军府的门外就离开了。
陶宜之拜见了父亲,正想和父亲说说话,没想到陶将军呵呵一笑,让出身后的一个人来给她介绍:“宜之,这是你母亲娘家来的客人,姓陈,排行第二,论起来是你表兄,他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要好好待客。”
什么陈二,明明就是叶显!
陶宜之目瞪口呆,叶显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比了比头上的发簪,然后才拱手行礼:“见过宜之表妹。”
陶宜之硬着头皮回礼:“二表哥有礼。”
陶将军虽然喜欢陶宜之,但他手执兵权,统率数万精兵悍将,每天有无数的事要忙,对女儿再疼爱,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伴,更不会注意她和叶显之间的暗流。
好在叶显除了第一天以外,其后的日子都没有再和陶宜之说过话。
陶宜之松了口气的同时,回想起他的命格,以及他带队远赴边关的举动,又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他和父亲把将军府拖进了一团祸福难测的迷雾中,心中苦闷纠结。
她本想找母亲徐夫人商量,但徐夫人因为生她时难产,虽然侥幸不死,却再也不能生育,十几年来疾病缠身,受尽苦楚,不免迁怒怨恨,对她视如不见,听而不闻,陶宜之几次开口,都被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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