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乐慎,快乐的乐,谨慎的慎。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像我父母所期望的那样,过上一种快乐而又谨慎的生活,可是自从几个月前我收到那封神秘的请柬开始,我的生活就被彻底地改变了。
曾经那些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比如一夜暴富、午夜惊魂、地下冒险,甚至是古村灵异事件,都先后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令我的世界观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说的好听一点,是令我大开眼界,但其实个中滋味,只有我自己才知晓。
从古村回来以后,我度过了一段难得的闲适时光,舒服得让我几乎要以为之前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错觉。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那是八月里的一天。我正放暑假,窝在自家小院的葡萄架子下面,啃着冰镇的沙瓤西瓜,旁边还有空调扇吹着,别提多美了。借用隔壁家胖子的话说,简直快活得跟狗一样……不,是比狗还要快活。
正当我啃得满脸汁水,毫无形象可言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我从瓜皮后面抬起头,嘴边还流着西瓜汁,愣愣地看着那个走进院子里的人。
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我们老祖宗创造了很多形容一个女子美丽的词汇和诗句,比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等等。可是所有的这些,都不能形容我面前的这个人。
我最直接的反应是,手里的西瓜皮“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嘴边的西瓜汁都忘了去擦。
等我回过神,那个美女已经嫣然一笑,完全不管这一笑可能造成的类似休克之类的严重后果,朝我问道:“你是乐少爷吗?”
这句话一出,我原本已经跟节操一样快要消失不见的警惕性,总算回到了我的身上。因为在这世界上,会对我使用“乐少爷”这个称呼的人,绝对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愿意听见有人用“乐少爷”来称呼我,似乎这样就可以和那个原本不属于我的世界分隔开来了。
虽说我名义上继承了我爷爷所有的遗产,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爷爷的心腹手下舒立德,只在小范围里公布了我的身份,而且据他所说,都是些绝对靠得住的人,甚至连我的父母至今都被我蒙在鼓里。我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我下意识地并不想让他们跟那个虽然刺激,但异常危险的世界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眼前这个美女美则美矣,却让我心中的警铃大作。我反手擦了一下嘴边的汁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地说道:“请问您找谁?我们家确实姓乐,不过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少爷。我向党和人民保证,我们全家都是根红苗正的无产阶级群众。”
那个美女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绝美的脸上露出一种讥诮的表情,似乎在讽刺我拙劣的演技。偏偏这时我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慎儿,你跟谁说话呢?有客人吗?”
我瞟了那个美女一眼,放下手里的西瓜,擦了擦嘴,用手指了指外面,转头说道:“没事,胡同口收废纸的老头来了!”
大美女因为我的话露出嗔怪的神情,不过倒也没有为难我。我跟她出了院子,一直走到看不见我家大门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转过身说:“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乐慎。虽然不知道美女你从哪儿打听到我家的地址,但是我不希望你打搅我的父母,否则一切免谈,OK?”
美女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说道:“没问题。没想到乐少爷还是个大孝子啊。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打个招呼,绝对没有什么恶意。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乐蒂,属于乐家在海外的分支。要是真按辈分算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姑姑呢。”
“姑姑?”我打量着眼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女子,脱口而出道,“那我岂不成杨过了?”
“呸,你想得美!”乐蒂的脸上泛起一抹桃红色,看起来越发娇艳动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她连忙扯了我一把,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我虽然骨头都有些酥了,但没有失去应有的警惕性,不露痕迹地将我的胳膊从乐蒂手里抽了出来,讪笑道:“咱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样不合适吧?”
乐蒂丹凤眼一瞪,忽然伸出手揪住我的耳朵,在我耳边说道:“合适不合适,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突然停在我们面前,乐蒂就那样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进了车里。
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你们这是绑架啊!放我出去!”乐蒂松开手,双手抱着胳膊朝司机吩咐道:“别理他,直接去酒店。”
我闻言连忙双手捂住胸口,警觉道:“酒店?你想对我做什么?告诉你,我可还是黄花大闺男!”
乐蒂露出一副又好笑又好气的表情,恨铁不成钢似地说道:“乐老爷子一世英雄,怎么留下你这么个二货继承他的衣钵?他的英名都要毁于一旦了!”
我好奇地问道:“你认识我爷爷?那给我讲讲呗。”
在我印象中,我爷爷就是个生不逢时的读书人,没事喜欢研究点古董啥的,而且很早就去世了。我所知道的有关于他的事,大部分都是我爸讲的。当然最近发生的事情证明,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假如我爷爷真的只是个落魄的读书人,是绝对不可能攒下这样一份天大的家业的。
乐蒂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跟你说的。”说着她又朝司机吩咐道:“开快点,老板该等急了。”
“老板?”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伸手去开车门,一边大喊“救命”,结果脖子后面挨了重重一击,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类似于酒店客房的房间里。我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来,忍不住苦笑。看来张无忌的娘说的没错,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我怔了怔,下意识地说了句:“进来。”房门被推开以后,外面鱼贯走入一群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人。
我吞了口口水,眼瞅着两个黑衣大汉朝我走过来,居然开始动手扒我的衣服,我忍不住大叫:“非礼呀!”
那群黑衣大汉却不为所动,麻溜地把我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我抱着胳膊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们耍流氓!我要报警!阿——嚏!”
领头的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说道:“伺候乐少爷沐浴更衣。”
紧接着我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扔进已经装满了热水的浴缸里。这种感觉令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将要被洗干净的待宰动物,实在不怎么美妙。
眼见那群黑衣人真的要上来帮我洗澡,我咬牙切齿道:“你们给我出去!再过来我就……我就咬舌自尽!”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盯着我看了半响,就在我准备拼死捍卫尊严时,他忽然转过来,示意两个手下守在浴室门口,终于带着人退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沉入浴缸中开始思考对策。从目前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暂时还不会动我,但是究竟是敌是友还不好说。我才不相信乐蒂那个死丫头的鬼话,甚至连她是不是我的远亲,此刻都要打一个问号。
眼下可供我分析的信息太少,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我的安全问题,我倒不是特别担心,对方没有一打照面就弄死我,显然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而且舒立德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我,我被人绑架的事现在多半已经传到他那里了,我相信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唱起了范晓萱的《洗澡歌》,“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咧,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咧……”估计是我的歌声实在是太难听了,片刻后,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在外面说道:“乐少爷,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洗?”
我连忙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扯下一条浴巾把自己裹上,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估计是怕再被我的魔音穿脑,那群黑衣人变得老实了很多,见我没有逃跑的意思,便将衣服在床上放好,又鱼贯退了出去。
我拿起那套西服一抖,发现是套价格不菲的阿玛尼,而且正好是我的尺寸。我此刻既来之则安之,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反正是对方掏钱,我也乐得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一回。
我换好西服,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欣赏了一下自己西装笔挺的样子,才咳嗽一声道:“我都收拾好了。”奇怪的是,门外却没有人理我。我感到有些奇怪,尝试着打开房门,发觉居然没上锁,门外却空无一人。
“这又是搞什么飞机?”我暗自奇怪,却毫不犹豫地跨出了房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刻无人把守,无疑是最适合逃脱的时候。
我看了电梯一眼,决定还是走楼梯比较安全。因为如果坐电梯的话,对方一眼就能发现我到了几层,很容易就把我堵在电梯里。
可当我顺着楼梯一路走到一层,甚至一直走到酒店的大门口,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我的人。这令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对方把我抓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果然,我刚刚走出酒店的门口,我的衣服口袋里就传来一股轻微的震动。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那个震动的东西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居然是一个类似于耳机的小东西。我尝试着将那个东西放在耳朵附近,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乐少爷,我家主人在本宅恭候您大驾光临。”
我顿时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我没有义务也没有时间陪你们做这种无聊的游戏。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的话,恕不奉陪了!”
电话里那个陌生男人明显被噎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我翻脸比翻书还快,片刻后才说道:“这次的确是我们失礼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冷哼了一声道:“最好如此,否则的话,我乐某人也不是好欺负的!”电话另一头的那个男人似乎笑了一声,说了一句“乐少爷,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就把电话挂了。
“靠!”我见电话就这样断了,忍不住骂了一声。就在这时,又有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我面前。我哼了一声,转头就走。那辆奥迪车里的人倒也没有下来抓我,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
我走了一阵,忍不住回过身骂道:“你们还要阴魂不散地跟我到什么时候?”
奥迪车的车窗摇下来,乐蒂那张绝美的脸出现在窗口,不冷不热地说道:“乐少爷,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翻着白眼说道:“你不是自称是乐家人吗?现在怎么替别人跑起了腿,当起了别人的走狗?”
乐蒂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要不是老板吩咐,我现在就能打得你爬不起来,你信不信?”
我也有样学样,冷冷地说道:“要不是看在你自称乐家人,我现在就能打得你连你爹妈都不认识,你信不信?”放狠话谁不会啊,哼!
“你!”乐蒂似乎没想到我是个这么油盐不进的主,脸色变了好几遍之后,终于摇上车窗,不再跟我打嘴仗了。紧接着,奥迪车上就下来了好几个黑衣人,看那架势是要让我吃罚酒了。
我朝左右看了一眼,发觉这里已经是郊区,四周都很偏僻,就算我叫破喉咙也没人会管我。眼见黑衣人朝我逼近,我下意识地摆出一个自卫的姿势,虽然明知道没有什么用,但能多拖延一刻是一刻。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时,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车从远处开了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奔驰车上下来,原本准备对我动手的黑衣人立刻停止了动作,纷纷朝他鞠躬。
那男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朝我走了过来。他的五官轮廓深邃,面容十分英俊,似乎是个混血儿。我知道正主出现了,所谓输人不输阵,便站直了身体,只是看着对方走近。
那个男人走近以后,立刻皱了皱眉头,朝那几个黑衣人呵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主人不是吩咐过,要对乐少爷以礼相待吗?”他说完又转过身,居然朝我鞠了一躬道,“乐少爷,他们若是有冒犯之处,我替他们向你赔罪。鄙人姓孟,草字云飞。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孟哥。”
“表哥!”乐蒂的声音甜得发腻,让我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孟云飞立刻斥道:“Melody,你越发地没规矩了!”乐蒂嘟起红艳艳的小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听出这个男人就是电话里跟我说话的人,乐得抱起胳膊看他们耍宝。估计是觉得戏演够了我却没什么反应,孟云飞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干咳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乐少爷请进去?”
我估摸着我再不动,姓孟的恐怕就要翻脸了。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往往看上去越和善的人,整治起人来反倒越厉害。在敌我未明之前,我还是不要得罪姓孟的为好。
想到这里,我嘻嘻一笑,拍手道:“总算有个明理的人。谁说我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最喜欢吃敬酒了。”说完我大摇大摆地朝孟云飞的奔驰车走去,毫不客气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孟云飞的脸色毫无变化,反倒坦然坐进了副驾驶座里,暗道这人城府好深。我让他在手下面前这样丢面子,他却一副丝毫不以为忤的样子,当真是个人物,恐怕不是我这样还未走出校门的大学生能够应付得来的。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为眼下的处境担忧起来。
奔驰车载着我们朝酒店后面开去。我注意到这里是一片类似于度假村的地方,占地面积十分广阔,装修也显得豪华气派。
孟云飞见我打量四周的环境,便主动说道:“这里都是我家主人的土地。乐少爷要是有兴趣的话,回头我可以陪你到处转转。”
我打了个哈哈,暗想道,莫非他们是想留我在这里长住?说起来我如今也是个隐形的富翁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对方是想绑架我勒索赎金,可是眼下看来,对方分明也是个极有钱的人,那么绑架我应该就不是为钱了。
孟云飞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这里的景点。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随便敷衍他几句,难为他还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好在奔驰车并没有开很久就停了下来,要不然的话只怕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奔驰车刚一停下,孟云飞立刻下了车,亲自来给我开车门,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地方,不由得赞了一声:“好气派!”
此刻我眼前赫然是一大片依山而建的仿古建筑群,一眼望去只觉得红墙绿瓦金碧辉煌,竟然看不到头,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简直是赤裸裸地炫富。
孟云飞露出歉意的表情道:“乐少爷,只能麻烦你多走几步了。”
我笑了笑说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在不久之前我还是货真价实的屌丝一个,多走几步路算什么。”
孟云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乐少爷真是个有趣的人。如果你是屌丝,那北京城里大多数人岂不是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我随意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不过这一路上相处下来,我发现孟云飞真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虽然明知道他可能不怀好意,但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又是个心特别软的人,一来二去的,已经不知不觉将心里的敌意减少了很多。
有孟云飞带路,我总算没有在这片大得离谱的宅院里迷路。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重院落,孟云飞终于在一扇雕花大门面前停了下来,伸手敲了敲门以后,恭敬地说道:“主人,乐少爷到了。”
“进来吧。”门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个老人。孟云飞侧身让我进去,在我经过他身前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他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年龄。”我朝他点点头,算是领了他这个人情。孟云飞淡淡一笑,跟在我身后走了进去。
我一走进雕花门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的一切赫然是复制了北京故宫养心殿里的摆设,几乎让人有种穿越到了清朝的错觉,而在正中央的龙椅上,一个老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这是一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干枯瘦弱的身体藏在一身精美的唐装里面,在宽大的龙椅上显得格外瘦小,唯一露出来的那只手上青筋毕露,还布满了老年斑,看上去着实吓人。假如不是因为他那种逼人的目光,我几乎要以为坐在龙椅上的是一具尸体。
我顿时明白了孟云飞的提醒,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仍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态,走上前说道:“主人,这位就是乐少爷。”
老人一摆手,示意孟云飞站到自己身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看着我说道:“你长得很像你爷爷。”
我吃了一惊,忍不住说道:“您认识我爷爷?”因为对方可能是爷爷的故交,所以我情不自禁地用上了尊称。
老人露出感慨的神情说道:“一晃眼六十年了,我每次一想起你爷爷,感觉那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当年他还是跟你一样的毛头小伙子,心也软得很,谁能想到后来他会成为那样的风云人物呢?”
我听得越发好奇,不禁又问道:“您跟我爷爷很熟吗?”老人点点头道:“我跟你爷爷既是生意伙伴,也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当年道上称呼我们为‘黑白双雄,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那些事,估计我跟你爷爷现在还能把酒言欢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爷爷的事情我大概地听舒立德说起过。他说我爷爷是个古董收藏家,而且眼力特别厉害,是真货还是赝品,他一闻一摸就知道,所以攒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却压根没有跟我提过“黑白双雄”这种江湖称号。难道舒立德对我有所隐瞒?
估计是看出了我的疑问,老人主动讲起了他们当年的经历。老人自称姓孟,孟云飞是他在国外收养的养子,所以随了他的孟姓,不过在外人面前,孟云飞都是称呼他为“主人”,至于具体原因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出于感激,也许只是一种习惯。
六十年前,孟老头还是个年轻的世家子弟,一门心思要在外面闯出点名堂。他外出历练的时候,有一次遭遇马贼抢劫,正好我爷爷经过,不但帮他把马贼打跑了,还救了他一命,从此以后就跟我爷爷结成了生死之交。两个人一块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又因为他们两人都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只是一个混黑道,一个走白道,因此有了“黑白双杰”之称。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孟老头,说道:“等等,什么黑道白道?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孟老头似乎很不满意他的话被我打断,瞪了我一眼之后,取过孟云飞递过来的茶水啜了一口,才接着说道:“古董这一行,大部分好货都来自于地下,摆在明面上的好货不足十分之一。所谓黑道就是自己下地,进古墓里去摸明器,甚至黑吃黑的,白道就是做古董生意,把从古墓里盗出来的明器漂白的生意人。”
我知道明器通“冥器”,指的是墓中的陪葬品。但是我没想到爷爷竟然会跟这个扯上关系。回想起我见过的照片上爷爷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打死我也不相信爷爷会是个盗墓贼,所以我想当然地说道:“看来我爷爷当年混的是白道。”
没想到孟老头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说道:“你说的正好相反。当年你爷爷是道上顶尖的人物,墓室里的机关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而我家则是正经做生意的古董商人。”
我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有些抵触孟老头的说法,毕竟盗墓跟倒卖文物在现代是个违法的事情,像我这样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好市民,有种本能的抵触情绪也很正常。
孟老头似乎也很理解我的心情,满是皱纹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一样,那感觉特别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正在算计着怎么把我卖了还让我给他数钞票。
我正在东想西想,孟老头又接着说道:“你爷爷虽然走的是黑道,为人却古道热肠,十分仗义,从不干那黑吃黑的勾当,因此在这个行当里的声望很高,很多人都想找他搭伴,一起去下斗。他又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往往来者不拒,因此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古墓里度过的。可是有一次他下完一个斗回来之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从此闭门谢客,不管谁来找他下斗,他都一律拒绝,甚至连我都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因为这件事情,我跟他也渐渐疏远,后来我去了国外,就索性断了联系。”
我听得半信半疑。不管怎么看,眼前的这个老头都比我爷爷更像是混黑道的。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我爷爷也不像是能积攒下这么大一片家业的人,或许曾经的盗墓贼身份是最好的解释。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舒立德一直对此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我朝孟老头问道:“您既然是我爷爷的故交,那想必您一定知道,他为什么不把他的遗产留给我爸,而是隔代留给了我呢。”
孟老头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得我心里打了一个突。偏偏就在这时,他忽然咳嗽起来,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看得我直担心他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
还好孟老头咳了一阵之后,终于在孟云飞的安抚下平静下来,摇着头说道:“老了老了,真的是不中用了。”他说着又看向我,露出先前那种古怪的笑容说道,“你爷爷为什么不把家业传给儿子却传给你,我大概能想到原因。乐家小子,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我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很遗憾地发现我这个人除了特别喜欢睡觉以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特异之处了,只好犹豫着说道,“睡觉睡得特别多算吗?”
孟老头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孟云飞也在一边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孟老头回过神,冲我摆摆手道:“当然不算。我问你,你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
我点点头。我最近遇到的奇怪的事情,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这跟我身上的特殊之处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是因为我最近特别倒霉?
孟老头见状又提醒道:“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与众不同的人?”
“与众不同的人?”我猛地一下想起了破邪,他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不但身手厉害得简直变态,似乎还拥有长生不老的力量。
孟老头接着又说道:“你似乎想起了什么人。那么这个人对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评价?”
经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示,我终于想起破邪曾经说过我是属于“灵冷感”的类型,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在嘲弄我,不过事后想想破邪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忍不住说道:“他说我是‘灵冷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云飞在一旁解释道:“这也就是说你的精神状态要比一般人稳定得多,甚至能够在灵魂出窍的情况下还保持着自我意识,不容易受到某些特殊磁场和力量的干扰,比如我们通常所说的鬼魂和幽灵,其实本质上都是一种特殊的磁场。这样的人,一百万个人里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对于常年在地下活动的盗墓者来说,更是难能可贵的类型。”
我想起以往的数次经历,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类似的表现。比如能够迷惑人心智的招魂铃,对我似乎就没有什么作用。只是没想到冷淡居然也是一种才能,看来破邪真的不是在嘲笑我。
孟老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爷爷在盗墓贼中大受欢迎了吧?当年你爷爷不仅仅是灵冷感,还修成了一双‘破妄之眼。不管是什么样的鬼魂机关,在他的那双火眼金睛面前都无所遁形。我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
事情要从五六十年前说起。
当时我爷爷和孟老头刚刚结交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倒斗的邀请。“倒斗”是盗墓这行里的黑话,指的就是盗掘古墓的行径,其中又有南派和北派之分,这里就不再赘述。
当时正值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乱世,因此盗墓之风大盛,甚至还有组织军队明目张胆活动的盗墓贼,比如孙殿英就把慈禧的墓给炸了,不但将墓中的陪葬品洗劫一空,还令生前作威作福的西太后曝尸棺外,史称“东陵大盗”。
我爷爷当时刚刚在道上闯出了一点名号,因此接到那次邀请之后,便跃跃欲试,想要去一试身手。没想到那古墓之中的机关十分厉害,连我爷爷都差点着了道,幸亏关键时刻他体内的潜能觉醒,这才带着一群人九死一生地从古墓里逃出来,还带回了好几件稀世珍宝。
这件事让我爷爷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从那以后来找他搭伴下斗的人就络绎不绝。然而我爷爷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深感自己的本事还不够,便去深山中苦修了一年,等到他回来之后,便已修成了“破妄之眼”,然而没有人知道他这种神奇的本事是怎么炼成的。
据说“破妄之眼”可以定风水,通古今,辨阴阳,测吉凶,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倒斗下地的必备良器。因此我爷爷的出场费高得惊人,用孟老头的话来说,就是赶得上现在的好莱坞巨星了。
而这一次孟老头费尽心思地将我请来,正是希望借助我身上来自爷爷的遗传基因,唤醒沉睡中的“破妄之眼”,来帮他完成一件大事。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道:“停停停。孟老爷子,我爷爷虽然很牛掰,但是我可没有他那样的本事。你不是说了吗?他那什么什么眼是在深山里苦修一年才练成的,难不成你也想让我去山里当一年的野人?那我可不干,我最近刚刚交上了女朋友呢!”
“是‘破妄之眼。”孟老头很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摇摇头说道,“我不指望你能尽得你爷爷的真传,但你好歹是他选定的接班人,身上也确实展现出来了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件事情非你莫属。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需要的那样东西,我保证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的就有你的,在这四九城里,绝对没有人敢再动你一根汗毛!”
孟云飞在一旁补充道:“我家主人说话一言九鼎,而且富可敌国。乐少爷,如果你答应的话,马上就可以拥有做梦都想象不到的财富和权力。”
他们开出的条件着实诱人,不说别的,光是眼下这片大得离谱的宅子,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可惜我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大学生了,这么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让我明白天底下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对方肯开出这样的条件,所要求的回报只会比这些条件更高。
但是我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能让老奸巨猾的孟老头开出这种条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孟老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表情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爷爷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孟老头说道,“难道我爷爷不是病死的吗?”
孟老头露出严肃的表情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我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孟老头说道:“你不是诓我吧?虽说我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但我明明记得他是在医院里过世的,怎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呢?”
孟老头冷笑一声道:“在医院里就不会被人害死吗?年轻人,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你可知道,你爷爷当初为什么住进了医院?”
我搜肠刮肚地回想了一阵,惊讶地发现原来我真的不知道我爷爷的真实死因,只知道他是在医院里病死的。这么说起来,我爷爷死得的确有些蹊跷。
爷爷的身体一向都很好,平常还打打太极拳什么的,那副红光满面的模样,怎么看都要活到七老八十的样子,结果却因为一场急病突然就去世了,而大人们对于他的病因却总是避而不谈。难道这里面真的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孟老头又咳嗽了一阵,才用沙哑的声音接着说道:“你爷爷从最后那个古墓里出来以后,曾经见过我一次,直言他的命可能不长了,还建议我远离他。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发了大财刻意疏远我,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为了我好。因为当年那些跟他一起下斗的人,最后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包括你爷爷在内,都因为各种各样离奇的原因而去世了。”
我听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难怪爷爷一直不肯跟我们同住,一年之中也只让我们见他一两回,而且总是让我们磕过头就赶紧走,甚至连他生病了也不许我们去探望。我那时以为他是天性孤僻,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原因。
想到爷爷被人所害,后半辈子一直这样离群索居,最后在医院里孤独地死去,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热,“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管害死我爷爷的人是谁,我都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好,有志气!”孟老头抚掌大笑道,“果然有几分乐钧当年的风采!”
“乐钧”是我爷爷的名字,我听孟老头这样说,心中也豪气顿生,巴不得立刻就像爷爷当年一样修成“破妄之眼”,从此翻云覆雨,叱咤江湖。不过等我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些都只是我不着调的幻想,孟老头会找上我搭伙,恐怕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
果然孟老头紧接着就问道:“乐小子,你爷爷有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
我心中一凛,假装糊涂道:“您是指什么?要说古董珠宝什么的,我爷爷倒是留了一堆,但是据说都在银行的保险箱里,我至今还没见着呢。”
孟老头摆摆手道:“不是那些寻常物件。我问你,你爷爷有没有留给你特别珍贵的东西?”
我想起那个失踪的碧玉匣子,心知孟老头多半已经事先打听过了,反正那匣子现在也不在我手上,便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说道:“有哇。我爷爷曾经留给我一个和田碧玉雕成的匣子,没想到却被人偷走了,我想想都肉疼。那可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玉啊,少说也值个百八十万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唉!”
孟老头点点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真是可惜,想必那个盒子里有你爷爷留给你的重要线索,不知道你有没有打开那个盒子看过?”
我咬牙攒眉地说道:“我要是早知道那盒子会丢,说什么也得把那个盒子弄开来看看。可惜没等我找到打开盒子的方法,那个盒子就被人偷走了,真是太不走运了。”
孟老头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天意啊!不过无妨,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你爷爷最后下的那个古墓的信息,如今也有了大致的眉目。只要你跟我合作,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那个古墓的位置,查清你爷爷真正的死因。”
我心中暗笑,这老狐狸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姑且顺着他的意思,免得他翻脸不认人。想到这里,我立刻配合地点点头,拍着胸脯说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这时孟云飞弯下腰说道:“主人,您该休息了。”孟老头咳嗽一声道:“聊得一高兴就忘了时间了。乐小子,你先在我这儿住上几天,等我把人手找齐,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苦着脸说道:“孟老爷子,我还是学生呢。总得回学校去请个假吧?这一走最少得十天半个月的,学校还不得把我开除了?”
孟老头想了想,朝孟云飞说道:“云飞,你就陪他回去一趟,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再带他过来集合。”孟云飞看了看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却也无可奈何。孟老头摆明是赖上我了,连回去都还要派个跟屁虫盯着我,看来我是上了贼船了。
一天以后,我还是无可奈何地跟着孟云飞回到了这里。孟云飞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刚一请完假,连跟女朋友道别的机会都没找到,就被他带回了孟老头的山庄。
孟老头办事情很有效率,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他已经把装备和人手都备齐了。
山庄前面几辆黑色的路虎越野车一字排开,看上去非常有气势。这几天跟孟云飞相处下来,我们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很多。他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人有恶感的人,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情商特别高,特别会来事。
孟云飞一看见那排路虎,就开玩笑道:“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乐少你这道东风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阵势,也觉得新鲜,立刻跑了过去,顺手打开了一辆路虎的车门,结果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个身材非常魁梧的男人,浑身肌肉虬结,最可怕的是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左眼处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嘴角,看上去十分狰狞,将他整张脸都毁掉了,如果不是因为这道刀疤,这个男人或许还很耐看,但是眼下我却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被毁容的男人冲着我咧嘴一笑,那种惊悚的感觉就别提了。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后座处传来一阵无比熟悉的铃声。
我顿时忘记了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伸长脖子朝后座上看去,这才发现后座上还猫着一个人,正在打盹。
这个人穿着一身少数民族服饰,一头黄金色的头发大部分被头巾包裹了起来,原本白皙俊俏的脸上布满了奇特的花纹,令人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旁边还放着一把黑色的长刀和一口古怪的黑色木头箱子。真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破邪。
我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破邪的眼睛紧闭着,压根就没打算搭理我。我顿时有些尴尬。孟云飞走上前来,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认识他?”
我不知道破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方便这会儿跟他叙旧,就点点头道:“在舒立德那里见过一两次,听说身手非常厉害,所以有些印象。”
孟云飞有些了然地说道:“难怪。他的确是个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人。我们这次请他来,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这时破邪忽然睁开了那双碧玉一样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他似乎瞪了我一眼,可是等我仔细看时,他的眼睛又和刚才一样闭上了。我在心里骂了一句“你装,你接着装”,便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挤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上。
孟云飞见状便坐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对那个被毁容的大汉说道:“人都到齐了,出发吧。”
这时,路虎的车门又忽然被人打开,一个人伴随着一阵香风钻了进来,居然是乐蒂。她一进来,正好把我夹在了她跟破邪中间,别提多别扭了。
我虎着脸说道:“你来干什么?”乐蒂瞪了我一眼,也不理我,自顾自地对孟云飞放电,娇滴滴地说道:“表哥,我也要去。”
孟云飞严肃道:“不行!我们又不是去玩,带上你去不方便。”乐蒂笑嘻嘻地说道:“我保证不拖你们的后腿。再说老板已经同意了,你难道要违抗他的命令吗?”
孟云飞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看样子他拿乐蒂也没辙。乐蒂见孟云飞没有再反对,立刻开开心心地和他聊起天来,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一直闭着眼睛的破邪突然说了句:“闭嘴,要不就滚下车去。”
车里的气氛顿时一僵。乐蒂估计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眼睛一竖就要发作,却被孟云飞制止了,只好愤愤不平地瞪了破邪一眼,嘀咕道:“这人什么来路,凭什么这么神气?”
前座上的刀疤脸闻言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乐小姐,这位可是我们道上公认的神,你可千万别得罪他,要不然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乐蒂瞟了破邪一眼,哼道:“我才不相信呢。他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怎么可……啊!”
一把黑色的长刀隔着我横在了乐蒂的脖子上,距离她那天鹅般优美的颈项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看得我眼皮直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假如乐蒂再多说一个字,我毫不怀疑下一秒这把黑刀就会砍下去。
孟云飞急忙打圆场,朝乐蒂斥道:“你话太多了!还不赶快给邪爷道歉?”
乐蒂满面通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咬牙切齿地说了声“对不起”。那把黑色的长刀突然就消失了。破邪冷冷地说道:“下一次我不会停手的。”
乐蒂明显被破邪的气势镇住了,竟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我一下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结果惹来乐蒂杀人一样的目光。破邪似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又接着睡他的觉去了。
这一开就开了整整一天,刀疤脸和孟云飞轮流开车,中间除了上厕所吃饭,我们几乎没有下过车。据刀疤脸所说,因为我们带了很多违禁品,所以飞机火车都坐不了,只能自驾。一开始我还觉得外面的风景不错,后来也忍不住像破邪一样呼呼睡了过去。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发觉我们已经离开了大路,行驶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大野地里。从周围土壤的颜色和植物判断,我们应该是来到了南方,天空中还飘着蒙蒙细雨。我打开车窗,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朝正在开车的刀疤脸问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刀疤脸搓了搓脸,显得有些疲倦,头也没回地答道:“湘西。”我这才注意到一直窝在座位上打瞌睡的破邪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目光炯炯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路上我都忍着没有跟破邪说话,这会见他睡醒了,忍不住问道:“你来过这里吗?”破邪“嗯”了一声,眼睛仍然盯着车窗外,突然说道:“快到了。”
刀疤脸诧异地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偏僻,连公路都不通,几乎与世隔绝。邪爷是什么时候去的?”破邪说了一句“很久以前”,就不再说话了。刀疤脸似乎很忌讳他,便也住了嘴。
车子往前面又颠簸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刀疤脸说道:“前面车过不去了,我们得下车步行。”
孟云飞和乐蒂也醒了过来。他们打开路虎的后备箱,我才发现里面已经被装备塞满了。几个人把装备包一分,又跟后面车上的人会合,一共十几个人背着装备包,浩浩荡荡地朝大山里进发。
山里的路崎岖难行,我虽然平常也有锻炼,但是跟这群人走在一起,还是显得体力太差,因此慢慢地就落在了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刀疤脸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我周围活动。正在我疑惑之际,他突然靠近了我,压低声音说道:“乐少爷,我是舒老板的人。”
我恍然大悟。原本我就在奇怪,以舒立德办事的效率,不可能到现在还对我的事情没反应。
刀疤脸做出跟我闲聊的模样,嘴上却说道:“舒老板知道您被这边强行请过来的事,但是怕孟老爷子对您不利,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不过您放心,这次的队伍里还有几个我们的人,一定会保护您的周全。”
我朝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走在我们前面的破邪身上,也压低了声音道:“那破邪也是舒大叔派来保护我的吗?”
出乎我意料的是,刀疤脸居然摇了摇头,盯着破邪的背影说道:“这位主不是我们请来的。据我所知他的身价高得惊人,而且只按自己的喜好接活。老实说这次会在这里看见他,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盯着破邪背着那口黑色木头箱子的背影,心里涌起了一种沉重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不愿意去想破邪有可能会是敌人这件事,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厉害到变态的身手,更是因为我在心里早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朋友,甚至是可以一块出生入死以命换命的兄弟。
仿佛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破邪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幽深冷淡,令我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恰好在这时,孟云飞也转过头来,他一接触到我盯着破邪的目光,嘴边就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急忙收回目光,故意大声说道:“这山路也太难走了。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啊?”
刀疤脸也附和道:“是啊。孟爷,我看天色也快黑了,夜里赶路太危险,不如就地扎营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
孟云飞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估计是看我实在走不动了,便开口道:“那就在这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扎营吧。”
其他人也都走得疲惫不堪,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当下我们所有人分成了两拨,一拨负责扎营,另一波负责去找吃的。虽说我们带了压缩饼干什么的,可是在这样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口粮还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的好。
我是搭帐篷组的。帐篷刚一支好,我就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走了一天的山路,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孟云飞跟着我钻进了帐篷,见状便笑道:“第一次出来的感觉怎么样?”我竖起大拇指说道:“这酸爽,简直杠杠的。”
孟云飞哈哈一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道:“我看那位邪爷倒是如履平地,看起来似乎很擅长走山路。”
我“哦”了一声,并不打算接这个话茬。眼下我和破邪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实在不方便过多地发表对他的看法。
好在这时,外出打猎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孟云飞也就没再试探我,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我用眼角瞥见破邪拎着几只山鸡野兔走在最前面,看起来收获颇丰,肚子忍不住咕咕地叫了起来,便主动爬了起来,自告奋勇去烤肉。
破邪随意地把猎物扔在我面前,自己就躺到一旁打起瞌睡来,似乎永远也睡不够的样子。
我捡起那几只野物开始收拾,惊讶地发现他们都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撕裂了喉咙。我想起破邪那锋利的“散魂铁爪”,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后背一阵发冷。
假如破邪真的要对付我,恐怕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像这些小动物一样被他捏死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入夜以后,山里格外安静,一群人吃喝完毕,便早早地钻进帐篷里休息,只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守夜,让我这个习惯了喧嚣都市生活的人颇有些不习惯。
为了减轻装备的重量,我们的帐篷都是能少带就少带,所以原本只能睡两个人的帐篷,硬生生地挤进了三个人。
我和刀疤脸、破邪被分到了一个帐篷里,乐蒂则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孟云飞的小帐篷里,临进去前还故意朝我飞了一个吻,我气呼呼地走进了帐篷里。
跟着我进来的刀疤脸见状便摇了摇头说道:“乐少爷,我听说这位乐小姐跟你还是本家,怎么反倒粘姓孟的粘得这么紧?”
我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本家?我可高攀不起。”刀疤脸安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乐少爷你不必往心里去。倒是那位邪爷今晚跟我们一个帐篷,如今敌我不明,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以防他半夜下黑手。”
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我去防备破邪,先不说这可不可能,光是我心里那道坎我自己都过不去,索性把心一横直接躺倒,爱咋咋地吧。
就在这时,破邪掀开帐篷走了进来,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睡袋,打开睡袋钻了进去,几乎是一秒钟就睡了过去。
我盯着破邪的背影,知道错过了今晚,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了,便朝刀疤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外面守着。
刀疤脸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又担忧地朝破邪的方向看去,很显然是不放心。我用手推了推他,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我起身走到破邪的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的睡袋,压低了声音说道:“起来,我知道你没睡。”
破邪背对着我一动也不动,就在我以为他不准备理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说道:“你不该来。”
我苦笑了一下,叹气道:“你以为我有选择吗?孟老头的手段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破邪翻身坐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我。他那双白天看起来如同碧玉般清透的眼眸,此刻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绿光,再加上脸上那种奇异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只差脑门上没写个“王”字了。
破邪淡淡道:“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什么地方吗?”我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只知道孟老头要去找一样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要到哪里去找,他们都没有告诉我。”
破邪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就在我想要开口时,他突然一挥手,示意我噤声,随后抓过我的手,用手指在我手心里写到:“有人偷听”。
我吃了一惊。刚才我明明吩咐刀疤脸在外面守着,难道破邪指的是他?
破邪又飞快地在我手心里写到:“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我更加诧异,破邪的意思很明显,这里的人谁都不能相信,甚至包括刀疤脸,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破邪放下我的手,那双碧玉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似乎在等我的答复。我朝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劝告。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不过对我来说,比起刚刚相识不久的刀疤脸,当然还是破邪更值得信赖。一想到不用跟他敌对,我顿时开心起来了。
破邪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仿佛不太明白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兴。但是紧接着,他反身从睡袋边上抽出了那把黑色的长刀,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一刀朝帐篷外面捅了过去!
帐篷外立刻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从帐篷的裂缝里传了进来,吓得我头发一炸,难道那个听墙角的人被破邪干掉了?
这声惨叫让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很快就有人喝问道:“怎么回事?”
我听出那是孟云飞的声音,心里不由得暗自叫糟。破邪再厉害,毕竟也只有一个人,如果他真的干掉了对方一个人,孟云飞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
破邪收回了那把黑刀,若无其事地将黑刀在帐篷上蹭了蹭,就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我连忙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心里寻思着该怎么替破邪遮掩,却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的并不是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像人,却长了一身长毛的玩意。
那东西估计是想扒开我们的帐篷进来,却被破邪一刀扎在了心口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孟云飞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道:“你们没事吧?这好像是一种叫‘山魈的东西,别名又叫‘鬼狒狒,但是长这么大个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据说这东西来去如飞,身如鬼魅,邪爷真是厉害,竟然一刀就把给它扎透了。”
破邪“嗯”了一声,淡淡道:“这东西喜欢群居,我弄死了一个,其他的估计会来报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拔营上路吧。”
乐蒂故意说道:“你明知道它的同伴会来报仇,干吗还把它弄死呀?”破邪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走进了帐篷里。
乐蒂估计从来没有被男人这样对待过,气得脸色发青。其他人看着那只死去的山魈如同鬼怪一样的面孔,不由得一阵后怕,万一被这东西摸进帐篷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便也顾不得睡觉,把刚刚支好没多久的帐篷又收了起来,连夜赶路。
破邪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因此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拿着一把开山刀开路。有他在,夜路都变得好走了许多。
我的装备最轻,因为刀疤脸趁人不注意,将我的装备分了不少过去背着。我乐得一身轻,便也拿了把开山刀跟在破邪后面开路。
破邪似乎天生就对危险有种敏锐的感觉,好几次我快要踩到蛇虫鼠蚁一类的东西,都被他及时拉开了。
饶是这样,等我们走到后半夜,也已经累得不行了。坐了一天车,又走了一天的山路,我体力早已经透支,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晃。其他人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只有破邪还跟没事人一样,让人不得不钦佩他那怪物一样的强悍体能。
好不容易破邪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在四周嗅了嗅,点头道:“那些东西应该没跟上来,休息吧。”
所有人一阵欢呼,都顾不得搭帐篷,就纷纷躺倒在了地上。我随便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方,也顾不得脏不脏,就和衣躺了下去,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两条腿简直都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半天都没爬起来。我转头看了看,其他人也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似乎还没有从昨夜的疲劳中恢复过来。
我找了半天没看见破邪,不由得有些奇怪,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我头顶上传了下来:“他们都被我弄晕了,你要是不想死,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我抬起头,发觉破邪正坐在我头顶的大树上,也不知道他昨晚是不是就睡在这棵树上。
我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离开呢?其实我对孟老头要找的东西也挺好奇的。”
只听见“嗖”地一声,破邪从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我面前,盯着我问道:“你知道他要你找的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破邪脸上露出一种讥讽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脸上的神色忽然一变,看着我的身后不说话了。
我转过身,居然看见孟云飞站在我后面,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很是悠闲。他似乎心情很不错,还抬起手说了一声:“嗨。”
嗨你个头啊!我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声,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说:“你也起得这么早?”
孟云飞笑眯眯地说道:“看来你跟这位邪爷很投缘,我还从没见过他主动跟人说话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刚才破邪和我的对话,姓孟的听去了多少。不过眼下我们和他是二对一,再加上破邪那变态的身手,倒也不怕他。
想到这里,我心下大定,便也打了个哈哈:“好歹我跟他也有过几面之缘,这一路上下来,也算混了个脸熟。你说是吧,邪爷?”
破邪背对着孟云飞,有意无意地亮了亮他的手,那上面尖刀一样的指甲全部伸了出来,在阳光下发出锃亮的光芒。我打了个寒战,连忙识趣地闭上了嘴。
孟云飞却似乎对眼前的状况丝毫没有起疑,居然迎着太阳做起广播体操来了。过了一会,那些晕倒过去的人纷纷醒来,都抱怨自己这一晚上睡得头晕脑胀的,却没有一个人起疑。
我见状便安下心来,不管姓孟的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眼下他还没有拆穿我们的打算,那我们就是安全的。
经过一夜的休整,所有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孟云飞一边吃早饭,一边和队伍里一个叫“胡爷”的人商量接下来的路线。
我听刀疤脸说,胡爷有一手绝活,能够望气发穴,通俗来讲就是通过看风水来推断古墓的所在地,而且十拿九稳,因此出场费也很高,一般人都请不动他。
我之前觉得那些看风水算命的都是些神棍,可是接触到了古玩这个圈子之后,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故事,知道这个圈子里确实有不少能人异士的存在。
尤其是在墓葬这一块,古人本就迷信风水,所以通过看风水来找古墓倒也有几分依据,只是真正能够凭借山川走势就点出宝穴位置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大多数人不过是略知皮毛,甚至干脆就是江湖骗子。
眼前这位胡大师显然不在骗子之列。只见他登上一块巨石,登高望远瞭望了一方,又拿出一个罗盘左瞧右看,最后一脸严肃地说道:“此地潜藏着一条龙脉,乃是一块风水宝地,最适合安葬王侯,其间必有大墓。只怕孟老爷子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处宝穴之中。”
孟云飞点点头道:“不错。此地据说有一座汉朝的大墓,应该是诸侯级别的。”
我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啊?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没想到孟云飞却摇了摇头说道:“乐少爷,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连我都不知道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子。”
见我压根不信他的话,孟云飞居然还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表情似乎有几分苦涩。难道他说的是真话?
这时破邪走了过来说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一段话?”
破邪的话令孟云飞露出极为吃惊的神色。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神态居然有些失常,颤声道:“邪爷,你知道那段话在哪里吗?”
破邪摇了摇头,淡漠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段话的用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段话应该是一段咒语。”
这时孟云飞看向破邪的眼光已经从惊讶转为了敬畏。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多少也能从孟云飞的反应里,看出来那段所谓的咒语的重要性。可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破邪看了看我,忽然说道:“他就是个拖后腿的,干吗非要带上他?我不喜欢跟生手搭伴下地。”
我听了很郁闷。虽然我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当着外人的面这样损我吧?
孟云飞苦笑道:“邪爷你有所不知。这是老爷子亲口吩咐下来的,这趟下地务必要带上乐少爷,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恐怕跟乐少爷有很大的渊源。”
我听得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这座汉墓跟我会有什么渊源?难不成我祖上还当过王爷?”
孟云飞露出好笑的表情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这座汉墓,曾经是你爷爷下过的最后几个斗之一。老爷子怀疑他最后得上的怪病就跟这里有关系。”
胡爷听得嘶了一声,看着孟云飞说道:“难道那座汉墓里有什么古怪?待我再仔细瞧瞧。”他说着连着换了好几个地方,还上蹿下跳的,嘴里念念有词,那样子不像是在看风水,倒像是在跳大神。
过了一会,胡爷突然“啊呀”了一声,跳下来说道:“原来如此。”孟云飞连忙问道:“此地的风水究竟如何?”
胡爷摇头晃脑地说道:“此地本来是一条绝佳的龙脉,可是不知为何中间塌下去了一块,正好断了这条龙昂首飞天的气势,原本的活龙就变成了死龙。这条龙死而不僵,怨气极大,只怕埋在这条龙脉下的尸体要生变。孟爷,我看咱们进去只怕凶多吉少,万一遇见个千年的大粽子,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孟云飞的俊脸上表情很是凝重。片刻后,他咬了咬牙说道:“咱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绝没有回去的道理。”
胡爷咬牙攒眉地说道:“您是这次行动的领队,我自然得听您的。不过恕我直言,一旦下到了墓中,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可别怪我老胡没给您提个醒儿。”
孟云飞笑道:“那是自然。多谢胡爷提点,要是这趟有所收获,我一定给您记上大大的一功。”
为了保险起见,孟云飞留下了一部分人在营地接应,自己带着剩余的人朝那座汉墓走去。我见破邪走在后面,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他经过我身前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赶我走?”
破邪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从我身前走了过去。我不甘心地追了上去,有些恼怒地说道:“就算我身手不好,到时候也一定不会连累你的!”
破邪猛地回过头,那对碧玉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就在我想他是不是要揍我一顿的时候,破邪忽然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果你在里面遇到什么古怪的事,一定要掉头就跑,要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破邪说出这样没自信的话,不由得呆住了。破邪转过头看向那座汉墓的目光中竟然隐隐透出一丝焦虑。难道里面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能让破邪都有所忌讳?
我想起曾经在地宫里遇到过的血尸,不由得“咕噜”吞了一声口水。直到现在,我都会梦见自己还在那个地宫里跟血尸搏斗,经常在噩梦中大叫着醒来。难道汉墓里的那东西是个比血尸还要恐怖的存在?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姓孟的肯定不会放我离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胡爷指点的地方,纷纷掏出洛阳铲开始打洞。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洛阳铲,觉得很是新鲜,便蹲下来仔细观看。这洛阳铲铲夹宽仅两寸,成U字半圆形,装上螺纹钢管后,可层层相套,随意延长,轻松打入地下十几米,通过对铲头带出的土壤结构、颜色和包含物的辨别,可以判断出土质以及地下有无古墓等情况。
孟云飞带来的这帮人一看就是老手,一把洛阳铲用得出神入化,很快就锁定了古墓的位置开始打盗洞。那盗洞一层层打下去,地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孟云飞紧了紧身上的武器装备,当先钻入了洞口中,紧接着是胡爷和乐蒂,然后才轮到我跟破邪。我正要钻进洞口,没想到刀疤脸却抢先一步,低声道:“乐少爷,我先进去探路,万一有危险也好及时通知你。”
我看着刀疤脸消失在盗洞口的身影,心情有些复杂。这个一路上一直照料我的人难道真的是奸细吗?我究竟应该相信谁,还是应该谁也不相信呢?
破邪看了看我,似乎皱了皱眉头,就跟在刀疤脸后面钻进了盗洞。我连忙也跟了上去。眼下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万一在危机重重的古墓里跟大部队走散了,我就只有哭的份了。
一进入盗洞,一股潮湿的土腥味顿时扑鼻而来。我连忙捂住了鼻子,跟在破邪的身后往前钻。因为这个盗洞是匆匆打成的,所以刚好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我在里面只能看见前面破邪的背影,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爬着爬着,我感觉那股土腥味变成了一股腐败霉烂的气味,估计着我们离古墓已经很近了。我想起孟云飞说过爷爷就是在古墓里染上的怪病,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还好这条盗洞很快就到了尽头,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一进入古墓,孟云飞立刻提醒众人把事先准备好的防毒面具戴上,以防古墓里有毒气。
一戴上防毒面具,空气果然变得好了很多,忍不住想到当年爷爷要是也戴了防毒面具,兴许就不会中毒了。可是按照孟老头的说法,我爷爷当年下地全靠一双眼睛分辨墓中机关,因此才会不小心着了道。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呀!
我们这次带的装备十分齐全,光是强力探照灯就有好几盏,照得原本黑暗的古墓里十分亮堂,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阴森了。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古墓里的结构,发觉墓道两边的墙上有很多壁画,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大部分壁画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但是还能大致看出上面的内容。
大部分壁画记载的都是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大都是一些歌功颂德的东西,我也没仔细看。但是越往后,壁画的内容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出现了大规模的工程场面,似乎是在修建这座古墓。
我注意到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人始终戴着面具,似乎在监督陵墓的修建进度,紧接着就出现了墓主人下葬的情景,还有很多人被捆绑着殉葬。虽然只是壁画,却活灵活现,仿佛能听见那震天的哭声,令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到最后,所有的人都从画面上消失了,只剩下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在他的身前,是一条光芒四射的通道,尽头处还有一片祥云和七彩的雾霭,隐约有一片宫殿在那片云海中浮现。
壁画到这里就收住了。我正看得入神,冷不防却撞上了一个人的后背。我摸摸鼻子,记起我前面的人是破邪,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
可是我前面的那个人却毫无反应。我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破邪“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出声。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我后面的人竟然消失了,而身前也只剩下了破邪。其他人去哪里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绕到破邪身边,唯恐他也会消失不见。谢天谢地,破邪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成什么妖魔鬼怪。
破邪沉声道:“这里有古怪。”我心说“废话”,我也知道这里有古怪,关键是这古怪是什么,怎么一下子就让其他人都消失了。虽说我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壁画上,可是按理说破邪的感觉比我敏锐多了,连他都没察觉到其他人消失了,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破邪蹲下身,在地上沾了点尘土放在鼻尖嗅了嗅,起身说道:“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我估计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我听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往破邪身边靠了靠,紧张地说道:“不会是那东西吧?”破邪一挑眉,反问道:“什么东西?”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用手指了指上面说道:“就是那种会飘来飘去的东西。”我听人说在容易撞邪的地方千万不能说什么鬼之类的字眼,要不很容易怕什么就来什么。
破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突然说道:“你看你后面是什么。”我听得头皮一炸,顿觉后背上传来一阵阴冷的感觉,不禁连牙齿都有些打架了,哆哆嗦嗦地说道:“难、难道在我后面?”
破邪没有答话,而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后。我被他看得白毛汗都出来了,却不敢转身,唯恐自己一转过身去,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只能朝破邪那边靠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大叫一声,飞起一脚朝身后踹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哎哟”一声。
我飞快地转过身去,居然看见孟云飞苦着脸站在我身后,一只手还在拼命地揉大腿。难道刚才在我后面的人是他?我转过头去看破邪,发觉他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这才明白自己刚才被他耍了。
孟云飞愁眉苦脸地看着我,抱怨道:“乐少爷,你下脚也太狠了,差点就把我这条腿给废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刚才我那一脚是受惊之下的应激反应,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算是孟云飞倒霉,谁让他不声不响地站到我后面。
一想到这里,我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你也不知道出个声,在这种地方人吓人吓死人的。对了,其他人呢?”
孟云飞用手指了指自己身后道:“都在等着你们呢。我看你们半天没跟上来,就过来看看。”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朝孟云飞走过去,却忽然被人拽住了。我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发觉拽住我的人是破邪,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破邪的眼睛散发出幽幽的绿光。他眼不错珠地看着孟云飞说道:“他不是孟云飞。”
“什么?”我吃了一惊,又转过头去看孟云飞,发觉他正拿着一盏探照灯,示意我们赶快跟上去,不禁有些糊涂了,这怎么看都是孟云飞啊?
破邪冷冷地说道:“你看看地上。”我闻言朝地上看去,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孟云飞竟然是没有影子的!
我吓了一大跳,想起来在民间传说里鬼就是没有影子的,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我再去看那个“孟云飞”,便觉得他的表情僵硬古怪,似乎是在刻意模仿人类的表情,却始终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而他手中的探照灯照出来的光芒竟是一种惨淡的绿色。
只听见“噌”地一声,破邪一直背在身后的那把黑刀出了鞘。那个“孟云飞”一看见破邪手上的黑刀,顿时脸色大变,嘶声道:“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伴随着这句话,破邪忽然从我的眼前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那个孟云飞面前,一刀就劈了下去!
虽然我明知道这个“孟云飞”是个冒牌货,心里也情不自禁地捏了一把冷汗,却见那个“孟云飞”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往后跳了一步,居然避开了破邪那惊人的一刀,紧接着向我冲了过来。
我骂了一声“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旁边一闪,堪堪避开了一击,顺势拔出了腿边的匕首,鼻尖却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息。
就在我想着这股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时,那东西已经又朝我扑了过来,那姿势完全不像是人类,偏偏却顶着一张孟云飞的脸,让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让那东西逼近了我。
“孟云飞”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双手搭住我的肩膀,竟像是要把我撕成两半。我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孟云飞了,举起手里的匕首就胡乱地刺了过去。
只听见那东西惨叫一声,抓住我肩膀的手也松了开来。我这才注意到它的手上长满了长毛,很像某种动物,而它的脸也因为这一刺发生了改变,竟然也长出了长毛。
那东西吃了我这一刀,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一掌就把我手里的匕首打掉了,张开血盆大口朝我咬了过来。此刻我跟它的距离极近,根本就躲不过去,只能闭目等死。
就在这时,那个东西浑身一僵,随后便软了下去。我低下头,发觉一截雪亮的刀尖正从他心脏的位置露了出来,随后破邪的脸出现在他后面。我又被破邪救了一次。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东西。此刻它已经不再是孟云飞的样子,而是长了一张跟鬼怪一样的面孔。我脱口而出道:“山魈!”
破邪将刀从山魈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随手甩了甩,上面的血迹就被甩掉了。他看着地上的山魈皱眉道:“这种是‘鬼面魈,是一种生活在地底的阴物,据说是死者的怨气所化,所以没有影子。看来我们在山上干掉的那一只跟它是一伙的。”
我惊讶地说道:“难道这里有很多的怨气?”破邪点点头,忽然抬起手,用黑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随即将指尖在我眼皮上一摸。等到我再度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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